澳洲C悲剧(澳洲 畅销长篇小说26-50) 作者:李明晏 时间:2006-5-30 周二, 下午8:19 二十六,你在哪里,桂花? 小周突然爆发出来的笑声,令桂花吃了一惊。小周向她送来了奇怪的目光,那目光象是一道闪电,叫她感到几分恐惧。难道这个聪明的小伙子看透了她的心思?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呀!从不 幸的婚姻开始的第一天,她就对男人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那个满嘴马列主义的老丈夫,随着夜幕的降临,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野兽,而当他力不从心时,便将自己的软弱无力变成一种恨,发泄在她身上,对她咬牙切齿,除了自己不争气的家伙,他将身上能用的的东西全用上了,弄得她死去活来,但她就是不出声,而他却偏偏想听到她的叫声,在绝望中等待她的呼叫,等待呼叫为他唤来失去的雄风。 想不到,在一天晚上,当她的老丈夫上夜班时,他的儿子却令她可耻地发出了甜蜜的呻吟。那是一个令她终生难忘的夜晚,她无法原谅自己在耻辱的时刻竟迎着男性的暴力,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快感的声音。她本以为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堕落,但当马文生走进她的生命,她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内心的骚动。他相貌普普通通,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令她想入非非。吸引她的并不是他手中持有的袋鼠国护照,而是他给予她的一种安全,一种信任,一种温馨。只要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那双善良的眼睛,她心中就升起了一团热气,一团驱走她不幸记忆的热气。她不需要肉体接触就进入了美妙的快感。她想天长地久地拥有这种感觉,只要有这种感觉伴随在身边,她宁愿上刀山下火海。可她知道自己是白日做梦。那天,当她在大伟的房间里度过了在马文生家的第一个夜晚时,她明明知道,躺在隔壁卧室的马文生不会悄悄出现在她眼前,但一直到进入梦想之前,一直望着房门,望着绝不会出现在眼前的恩人。当马露霞突然出现在她眼前时,她被马露霞的美丽震惊,也为马文生老鼠见了猫的胆怯而悲哀。而当马露霞在她面前大肆表演雷锋精神时,她在茫然中想到的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直到窗外传来了警车声,她才恍然大悟。这个邪恶的女人,是她叫来了警察。不料,警察不但没将她抓走,马露霞却一阵风似地跑了。澳洲就是奇奇怪怪,马露霞奇怪,那个警察也奇怪,明明是来抓人的,却当着人家丈夫的面和人家老婆亲嘴。倒是小周拣了一条命。她本以为小周不会再露面了,他倒是满讲义气的,不但来了,还一直陪着可怜的马文生,直到黄昏来临,直到马露霞真的如石沉大海。 “小周,你怎么还在这儿?”一直靠在沙发上纹丝不动的马文生总算开口了。“这儿不安全,说不定警察还会来。你赶快走,把桂花也带走。” “不,马大哥,我不走,我不能留下你一个人。”桂花胆突突地说。 “你走,赶快给我走!”马文生摇摇手,声音不大,但却如一阵冷风吹到桂花的脸上。 “马大哥,那我们就走了,有事给我电话。”小周和桂花刚刚走到门前,他突然想到马文生家一直打不通的电话,便疾步走到电话机旁。天哪,果然是电话没归位。他将电话放回原位,便向门外走去,可空荡荡的街上却不见桂花的踪影。 你在哪里,桂花? 二十七,恶梦醒来是早晨 小周在暮色苍茫的街上轻轻地呼唤:“桂花!桂花!” 桂花如同鬼魔的影子,不知飘到和何处。小周本想转身返回马大哥家,可想到他此时正在痛苦的煎熬中,就不想再去给他节外生枝了。这个桂花,跑到哪儿去了?小周急得团团转了几分钟,突然大腿一拍:“去她的桂花,见她的鬼去!” 是呀,这是澳洲,自由世界,她爱上哪儿,请便!何况,这个突然被好心的马大哥闯上的女人 ,来历不明,若不是看在马大哥的面,他连看她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他本不想带她走,不知如何安置她,可马大哥不想留她,他又不能不答应。现在好了,她自己跑了,他可以无事一身轻了。可他却无法轻松下来。他想到了今天发生的事,竟后怕起来。警察盯上了他的老爷车,这一定是有人告密。雪梨黑民千千万万,进入非法移民拘留中心的只是极少数,而那些倒霉虫中不少却是同胞兄妹窝里斗的牺牲品。看来,告密者十有八九是那个卑鄙的小人王大明,他是怕和他有朝一日狭路相逢。真是心狠手辣啊!想 借用警察的手把他敢出澳大利亚。哼,没那么容易!咱们走着瞧!本来,他已把王大明这个可耻的名字抛到垃圾箱里了,不想再为他浪费一分一秒,可倒是这个小人不死心,竟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今天,他能逃脱警察的追扑,倒要感谢那个马露霞了。但他不会总是这么走运,王大明在暗处,而他在明处,得在脑袋背后也放按上一双眼睛。 当小周走进自己的住处时,看见他的房间窗户闪烁着五彩缤纷的彩灯,顿时心中一片温暖。这是越南女房东给他的平安信号,在王大明偷走了他的钱的第二天,他就搬了家。他当时就防备王大明会对他赶尽杀绝,给移民局通风报信,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在李医生的帮助下,他搬到了越南女房东的宅子。她是李医生的病人,不但十分可靠,还是个穿着裙子的福尔摩斯,是她给小周安排了种种报警信号。白天,平安信号是窗户上遮得严严实实的窗帘,而晚间则是五颜六色的圣诞节彩灯。 小周躺到床上时,才知道自己已是身心疲惫不堪,但却无法入睡,几双眼睛在他眼前交替出现。马露霞那美丽的眸子里燃烧着令人可怕的疯狂,马大哥的眼睛是世纪末的悲哀,而那个不知跑到何处去的桂花的眼睛里,却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世界。小周紧紧的闭上了眼睛,极力驱走这些不同的眼睛带给他的困惑。是祸躲不过,自己还自身难保,犯得上去为别人失眠吗? 可是,生活就是如此变化无穷,当小周时睡时醒,一直到完完全全睁开了眼睛时,他看到是满屋黎明的曙光,是站在他床前的大伟,是他那满含着泪水的一双眼睛。 ”大伟,是你?“小周在朦朦胧胧中失声叫了起来:”你不是在黄金海岸吗?出了什么事?“ 身材高大的大伟却象是一个迷途的羔羊,紧紧地咬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 二十八,心急如焚 当大伟从姐姐莉莉口中得知,妈妈不辞而别,和一个什么老乡去大堡礁了时,他失去了平静。一碧万顷的黄金海岸顿时海涛呼啸,他望着姐姐,一时说不出话来。而莉莉不但说不出一句好话,还从那双蓝蓝的眼睛里冒出一道道凶光:“哼,什么老乡?是那个史蒂文!” 又是史蒂文!大伟已不记得,是从哪一天这个可恨的名字进入了他们的家。每当莉莉和妈妈为 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吵大闹时,这个可怕的名字就整日在房间里响个不停。最初,大伟还以为是姐姐信口开河,可渐渐地,他从爸爸脸色的变化感觉到,史蒂文并不是姐姐的无中生有,而是笼罩在他们一家人头上的一团阴云。 大伟默默地离开了姐姐和依偎在她身边的西多,独自回到度假村。大考前的每一分对他都是珍贵的,但他两眼望着手中的书,耳畔却在不停地响着史蒂文的名字。这个从来不会大发雷霆的爸妈的好孩子,突然爆炸了,他将书狠狠地摔到地板上,一头栽到床上。 将近中午时,莉莉回来了,跟着她走进来的不是那个不修边幅的西多,而是一个漂亮的俄罗斯小伙子。他如同从时装商店的橱窗里走出来的模特,身材挺拔、衣着鲜亮,只是那双深褐色的眼睛似笑非笑,令人难以捉摸。 ”大伟,这是我的新朋友 安得列,从莫斯科到澳洲旅游的。我们一道去大堡礁。” “那。。。”大伟欲言又止。 莉莉笑着投入安得列的怀抱:“你是说那个西多?他呀,叫我开除了。” 莉莉一面匆匆地收拾东西,一面对大伟说:“大伟,我就对不起了,你一个人若是觉得没意思,还不如回家吧。反正你的生活就是书,书,书!” 大伟送走了姐姐和她的那个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安得列后,也开始收拾东西,可不到一分钟,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怎么可以一个人回家?他怎么对爸爸说呢?大伟又看见了父亲的眼睛,那双深藏着悲哀的眼睛。是呀,他不能给那双慈爱的眼睛增添一丝一毫的忧愁。如果妈妈真的是和那个史蒂文去了大堡礁,他也不想叫爸爸这么快就猜到,何况,爸爸现在正为那个大陆女人劳神呢。 大伟决定留下来之后,就往家里打电话,可家中的电话一直站线。他还以为是爸爸在电话里和人长谈,直到三番五次打不通,他想到可能是电话没归位,不然的话,家中的电话不会一直站线。 大伟在快餐店吃了晚饭后,家中的电话总算接通了。爸爸的声音有气无力,令他十分惊讶:”爸爸,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大伟,爸爸没事,只是有些累了。你玩得好吗?“ ”我们玩得很好,妈妈和莉莉去吃东西去了。“ ”你说什么,大伟?你妈妈现在在黄金海岸?她今天中午就回来了,她。。。“ 大伟惊讶得险些将手中的电话筒掉在地上:”爸爸,妈妈在家?可她给我们留的字条,说她和一个大陆老乡去大堡礁。她怎么是在雪梨?“ 电话中一片沉默,打破沉默的是爸爸的一句话:“大伟,爸爸累了,你和莉莉多玩几天吧。” “姐姐她。。。”大伟急忙改了口,“她和那个西多玩得很开心,爸爸,你就放心吧。爸爸,我想和妈妈说几句话。” 电话又沉默了,沉默得恐怖,大伟感到心脏停止了跳动,而手中的电话却在跳动。 “大伟,你妈妈睡了,我也累了。拜拜。“ 电话里已是一片嗡嗡声,可大伟手中的电话还在跳动。坏了,笼罩在家中的阴云变成了暴风骤雨。妈妈突然不辞而别去大堡礁,可人又在雪梨,肯定是那个可恨的史蒂文。大伟急得在房中团团转了几分钟,决定立即返回家。可明日早晨才有飞机。他不能等,在这种时刻他得陪在爸爸身边。他急忙走了出去。是天无绝人之路吧,他在加油站遇见了越南华裔罗伯特,他过去的一个同学。恰巧他驾车返回雪梨。大伟归心似箭,忘记了这个罗伯特曾是中途退学的不良学生。一路上他心中只有父亲,根本没有察觉到,每当警车在路上出现时,罗伯特那双小眯眯眼瞪得又圆又大。 深夜,当大伟走进家时,他看到的不是爸爸,不是妈妈,而是那个大陆女人桂花。 二十九,谢谢你,史蒂文! 当史蒂文驾驶着警车追赶小周的老爷车时,马露霞喊叫着一路追去,一直到警车无影无踪,她还在大街上飞跑,竟险些创造出惊人的车祸。但被爱情烧焦的她,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直到飞得一身瘫痪。 哼,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马露霞坐在路旁休息了片刻,便向警察局走去。她走到警察局门前时已是精疲力竭,心中却是熊熊的烈火,就是警察局所具有的威严气氛也无法冷却她全身的高温。然而,当她的史蒂文出现在眼前时,她瞬息之间变成了一个胆怯的小兔子。史蒂文犹如一个闯了祸的大孩子,满脸真诚的歉意中闪烁出几分犹豫。马露霞听到了心中悄悄响起来的不祥的声音。史蒂文的放荡不羁,他的西人男性的热情豪放,已被一种隐隐约约的内疚代替了。 “对不起,马露霞,我还有公事要办,半小时後,我们在附近的退伍军人俱乐部的酒吧见”史蒂文的声音彬彬有礼。 马露霞心中的烈火熄灭了。陷入爱的世界的女人最想入非非,但也最敏感。一个眼神,一句话语,就能决定是天堂还是地狱。 史蒂文果真在半小时後来到了退伍军人俱乐部的酒吧。穿了一身便衣的他,虽失去了英姿潇洒,但却更具魅力。可那呼之欲出的男性气息却罩上了一层冰冷。聪明的女人立即明白了,又是一曲爱情绝唱,只能认命了。 原来,史蒂文是一个卧底警察,为了侦破一个庞大的贩毒集团,他变成了一个流浪汉。不知是假戏真作,还是自己所创造的流浪汉形象已达到炉火纯青的艺术高峰,他竟比真正的流浪汉还流浪汉。他出入酒吧,喝得酩酊大醉时露宿街头,和各种肤色的女人玩爱情游戏。他在公园里和马露霞萍水相逢时,他被她深深吸引了,但当他从流浪汉的角色走回自己时,他却只能将马露霞给于他的男人的欢乐 当作生命中美好的一瞬。如今,他已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将远走高飞到俄罗斯去完成另一神圣使命。今天,是他和自己的亲密伙伴依依惜别的日子,他将伴随他多日的流浪汉服装抛到了垃圾箱,穿上笔挺的警服,坐上警车陪伙伴在街上巡逻,不巧,小周的“TVX488"老爷车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史蒂文和伙伴跟踪追击,竟追到了马露霞家。 面对史蒂文的满脸无奈,马露霞霎时间倒一身轻了,反而对突然闯进自己生命的史蒂文充满了感激之情。是他的西方精彩将她从麻木的生活中唤醒,品尝到了上帝赐给女人的欢悦。。是呀,偌大的澳大利亚并非一个史蒂文,自由世界处处是西人的精彩,处处是令女性销魂的西方男人,何必在一颗树上吊死呢? 永别了,史蒂文,谢谢你! 三十,孤注一掷 史蒂文走了,如同一个结束了一场游戏的大男孩。马露霞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没有悲哀,没有眼泪,反而对他感激万分。是他给予了她甜蜜的启蒙,给予了她摆脱马文生的一脸老实忠诚的力量。 当马露霞在黄金海岸的度假村无意中听到了大伟和丈夫的深夜电话,她几乎是在下意识的驱使下,风风火火地赶回到悉尼。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知道不会捉奸在床,但她却怀着一种朦朦的希望,希望上帝能赐给她一个机会,令她能心安理得的离开马文生。想不到,她刚刚进入一个新角色,史蒂文却突然自天而降,她忘记了世间的一切,将躁动在心中的甜酸苦辣全部投到史蒂文宽大的胸膛。如今,他也和当年的阿辽沙一样,变成了一个破碎的梦,但史蒂文的梦却给于了她生命的曙光。她知道她不会再回到马文生的身边,虽然她相信,那个老实的丈夫在苦苦地等待她浪子回头,可正因为如此,她不能回去。如果他能在她和史蒂文疯狂亲吻的时刻从卧房里冲出来,将史蒂文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的话,她也许会再回到那混混噩噩的家庭生活中去。可他,竟眼睁睁地欣赏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火爆爆地亲吻,连个屁都不敢放,而令他妻子发疯的还是个西人。那个施国英真是中华民族的巾帼英雄,西方男人就是精彩,中国男人不但糟糕,还他妈的窝囊! 可马露霞却错了,此时此刻的马文生不但不窝囊,反而是老虎机世界里的当代英雄。 小周带着桂花走了之後,大伟从黄金海岸来了电话。大伟的声音颤颤抖抖,这全怪他这个当父亲的,把一个一身运动员体魄的儿子潜移默化成一个和自己一样的窝囊废。马文生放下电话後,不想再窝囊了。不是都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嘛,好,去你的马露霞,去你的史蒂文,你们在情场得意吧,老子今天去赌场潇洒走一回! 马文生将家中所有现金装满了口袋,又带上了取款卡,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向车库走去。不料,桂花却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眼前:“马大哥,你上哪儿去?” 他妈的,怎么又是这个女人?马文生连看她都不看一眼就钻进汽车。可天性善良的马文生只能残酷无情了几分钟。他中途调转车头又返了回来,用钥匙打开房门,将泪流满面的桂花带进了屋,只说了一句话:“我把你锁在屋里,有人来不要开门,不要出声,有电话也不要接。” 桂花被马文生的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激怒了。哼,在一个走投无路的女人面前耍什么英雄?有本事的话,去和人家老外斗呀。。。 可桂花到底是人在屋檐下,咬牙切齿了一阵之後,还是回到了现实中来。马文生是她见过的最善良也是最窝囊的男人,她本对他怀有的只是深深的感激,可从马露霞出现的那一瞬间,桂花的心悄悄地唱起了歌,这莫名其妙的歌声随着马露霞伸开双臂飞出家门变成了她新生活的前奏曲,令她破碎的心灵升起了一种隐隐约约的希望。这种感觉令她自己吃了一惊,她觉得自己卑鄙,可马露霞不是比她还卑鄙吗?这个可怜的女人就是在纷乱的思绪中,偷偷躲在夜幕的树下,没有跟着小周走。想不到,这个一直对她充满同情的马大哥竟变了一个人,那双善良的眼睛对她喷出怒火。这愤怒的火燃反而激怒了桂花。好,咱们走着瞧! 三十一,人生赌博 马文生走进退伍军人俱乐部的老虎机大厅时,突然感到一阵胆怯。他来澳多年从未往老虎机的血盆大口里放进一分钱。这个老实人不喜欢赌博,他之所有时而光顾俱乐部,是为了他的马露霞。她几乎每个周末都来消遣,他只要有空就陪她在五光十色的老虎机旁坐到深夜。每当吃人的老虎机变成财神爷时,马露霞会给他一个甜蜜的亲吻,这小小的爱情噱头令他心神飞扬。而当老虎机一直是杀人不眨眼时,他会带着满脸的爱悄悄地从口袋里掏出钞票,放到马露霞气得发抖的手上,直到马露霞良心发现 老虎机吞下的不是钞票而是丈夫的血汗,才柔情地拉着丈夫长满了老茧的手和老虎机依依惜别。 马文生想到和马露霞在老虎机旁曾拥有过的时光,望着老虎机的绚丽多彩不由得踌躇起来。他失去了潇洒走一回的勇气,便走到酒吧买了一杯威士忌。苦涩的酒液在苦涩的心中燃起了一团火,这火悄悄曼延,悄悄燎原成怒火。他发怒了,疯狂了,真奔老虎机血淋淋的大口。天哪,真他妈的是情场得意赌场得意!吃人的老虎变成了媚态的小猫,他的五十元变成了一百元。他的耳畔响起了马露霞的经验 之谈:”老虎机进入高潮时,一定要加大码。“于是,他发狠了,以最大的数码乘胜追击,不到几分钟 ,老虎机又恢复了吃人的本性。他刚刚从虎口里掏出来的一百元物归原主,他的五十元也成了老虎机的贡品。瞬息之间,残酷无情的老虎机在他布满血丝的眼中和马露霞美丽的形象合而为一。马文生举起拳头猛力向老虎机砟去:”又是你,马露霞!你给我滚!滚!滚!“ 突然,他感到了肩膀上一双手的抚摸。是马露霞,是他又爱又恨的女人。 “文生,你真的要我滚吗?”马露霞从他背后吹来了一阵酒气。 马文生转过身来,阴沉的眸子里流出了泪水。那不是窝囊的眼泪,而是面对无法摆脱的命运流出来的男子汉的决定:“马露霞,我记得你二十年前的约法三章,我再窝囊,也不会不遵守自己的诺言。你走吧,和你的那个史蒂文。” 马露霞反而觉得自己失去了应有的价值,她恶狠狠地眨了眨眼睛:“是那个桂花给予了你在我身上得不到的爱吗?” 马文生同样恶狠狠地眨了眨眼睛:”马露霞,你要走就走吧,请不要侮辱我。” 马露霞茫然了,她怎么也会吃起醋来了?她对眼前这个与她厮守了二十多年的男人,了解得就如了解自己一样。他爱她,用的是全部的心灵,尽管她无法回报他那如此忠心的爱,但她对他却是珍藏着一份感激,可也正是这份感激害了自己也害了他。是该结束这场历史的误会了,但她又举棋不定。是啊,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不知如何迈出这第一步。 这时马露霞的一位老虎机战友带着一脸沮丧走到身边:“马露霞,那排一元钱联机就要爆大奖了。我已弹尽粮绝,几个越南小伙子正虎视眈眈地等在那儿。我把机子给你占上了,快去,那大奖非你莫属。” 马露霞拉着马文生疾步走去。这排联机的大奖是一万元,现在荧光屏上的数字是$9,7980,马 露霞突然心血来潮,对马文生说:“文生,咱们来睹爱情,如果我赢了大奖,我就和你分道扬镳,如果我不赢,咱们就老调重弹,去他妈的西人精彩!” 马文生什么也没有说,他已无心去睹什么爱情。爱情是什么?这世界上的爱情早已变成轻烟从烟囱里飞走了。 三十二,在末班火车上 火车在夜幕下行驶。马露霞依在车窗旁,望着窗外的夜,竟惊讶自己终于迈出了第一步。满脸木然的马文生,随着车轮的转动,离她越来越远了。她感到心中的沉重和轻松。他和她全错了,她不该在失去爱情时给予了他一个长达二十多年的不幸的婚姻,而他也不该在她走投无路时无私地奉献爱情。他的忠实善良害了他自己也害了她。如果她还曾有所犹豫的话,那就是儿子大伟。他太像他的窝囊爸爸了,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一直想改造他,可他对她只是表面上言听计从,而骨子里永远是一个小马文生。他会为失去母亲伤心,但他有他所崇拜的父亲。至于那个可恨的莉莉,母子二人一直是水火不相容,何况,莉莉早就翅膀硬了,想和她吵架也会机会难得了。 人生的一切都是赌博,爱情也是赌博。敢于赌博的人才能品尝到生命中奇异的快感。她刚刚在退伍军人俱乐部老虎机大厅里创造的轰动,也只有她这种女人才会拥有。是上帝怕她在命运的急转弯时犹豫不决吧,在十台老虎机组成的联机中,唯独将大奖给了她。当她的手在老虎机上唤来了美妙的音乐时,她兴奋地大喊大叫,马文生也叫了起来,跑到酒吧买了很多酒,和认识和不认识的人,共同举杯祝贺她的好运气。酒喝完了,她带着九千八百元和马文生走出了俱乐部时,世界是一片静悄悄,马文生的脸上是一片木然:“要我送你吗?还是他来接你?”他指的他当然是史蒂文。如果马文生在此时此刻不提到这个他,她还不会当夜就离开他,起码得回到家拿些东西。但她不想给自己和马文生留下一分一秒的时间,在马文生离开她向停车场走去时,她本想说些什么,可说什么呢?是说她刚刚在俱乐部和他打的睹吗?他和她都明白,那不过是即兴游戏,就是大奖不落在她手上,她照样和他拜拜,因为西人的精彩,如同从魔瓶里飞出来的魔鬼,已进入了她的躯体。 然而,当她踏上了最后一班火车时,她竟有些怕了。天哪,到哪儿去?望着几乎是空荡荡的车厢,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坐了下来。这是最后一班车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她已不再年轻,虽然风韵犹存,但毕竟不能青春长在,既然从麻木不仁的感情世界里迈出了第一步,就会迈出第二步,第三步,不能回头,不能再走回过去。 马露霞精疲力竭,如同刚刚从一场激烈的战斗中走出来,火车走了一站又一站,她望着车窗外的万家灯火,不知自己新生活的灯光在何处,那双渴望着美好明天的眼睛渐渐地沉重起来。在朦朦胧胧中,她又看见了她的阿辽沙,他就在眼前,可却如天上的星星,看得见模不到,她只能痛苦地发出声声呼唤:“阿辽沙1阿辽沙!” 一阵刺鼻的酒气迎面吹来,吹开了马露霞的眼睛。她看到了两撇诱人的髭须和一双忧郁的蓝眼睛。一句她早已久违了的俄语飞进了耳畔:“喂,该下车了,这是最后一站了。” 马露霞在惊慌中想到了刚刚赢到的大奖,急忙伸手去模自己的口袋:“我的钱包!我的钱包!” 三十三,火车终点站 这个长着两撇诱人髭须的西伯利亚人也叫阿辽沙。他来自西伯利亚贝尔加湖畔的小镇,在神圣的培养祖国花朵的教学生涯中,他曾为自己献身的事业感到骄傲。然而,随着共产帝国的解体,俄罗斯一夜之间变成了冒险家的乐园。在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年月,阿辽沙常常不能按时拿到微薄的教师薪水而一次又一次地勒紧裤带,以致有一天他昏到在讲台上。当天,他被一个学生的家长请到家中。他犹如走进了阿里巴巴山洞,望着金钱绘成的一幅幅画面,望着他叫不出名的美味佳肴,他没有狼吞虎咽,反而流出了愤怒的眼泪。教师算是什么灵魂工程师?是乞丐,是三孙子!阿辽沙狠狠地将拿了二十多年 的教鞭抛到贝加尔湖,在学生家长的帮助下,他只身来到了墨尔本,在学生家长的朋友,澳籍俄国人米沙的建筑工地上出卖高傲的血汗。朋友的朋友是朋友,可朋友的朋友老婆并不一定是朋友。米沙有钱有十分红火的建筑公司,却偏偏没有西人床上的精彩,不但马马虎虎,有时还十分糟糕,而她的佩金戴银的塞尔维亚老婆伊雅又处于如狼似虎的风骚年龄。于是,她那如饥似渴的褐色眼睛跟着阿辽沙那两撇诱人的髭须转,转得阿辽沙心惊肉跳,转得米沙脸色阴沉,一直转到米沙去俄罗斯公干。她一丝不挂地溜进阿辽沙的卧室,将被性欲烧焦的大嘴放到那诱人的两撇髭须上。从梦中惊醒的阿辽沙望着月光下闪着白光的女人身体,下体爆炸了。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将西伯利亚男人的精彩变成米沙老婆忘情的呼叫,可朋友的妻子不可辱,何况,米沙还是他的保护神。阿辽沙跳下床,冲进了卫生间,站到强大的冷水流下,不停地大叫:不!不!不!媚态的大猫眯变成了吃人的母老虎:“阿辽沙,我给你十分钟,两条道由你选:一是情人,一是非法移民拘留中心。两条道都是死路,阿辽沙选了第三条路。他跑了,跑到悉尼。他在悉尼的大街小巷流浪了几天,没能找到吃饭的地方。他那本就不丰满的钱包有出无进,常常不得不到俱乐部的餐厅酒吧拣盘中餐杯中酒。这天他碰上了好运气,一个来澳洲旅游的莫斯科大亨见到自己的同胞流离失所在澳洲,恻隐之心油然升起,不但请他饱餐了一顿,临走时还含着俄罗斯的眼泪塞给他一百元钱。他醉意浓浓地登上了最后一班火车,在乘客寥寥无几的车厢里,他依在车窗旁似睡似醒时,突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喃喃地叫着他的名字:”阿辽沙!阿辽沙!“他随着声音转过头,看见了一个在睡梦中自言自语的女人和她脚下的一个鼓留留的钱包。阿辽沙的心跳了起来,跳得两眼冒金花,跳得他竟坐过了站,被可耻的罪恶死死地钉在座位上。他希望这个在梦中呼唤他名字的女人能醒来,赶走他脑中的邪念,又希望她永远在梦中,为他送来一笔钱来解决燃眉之急。火车穿过了悉尼大桥,渐渐驶进北悉尼,一个高大的黑人走过那个女人的座位时,无意中看见了女人脚下的钱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阿辽沙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冲着还没作出反映的黑人做出了一个连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动作。他伸出颤抖的手指,用颤抖的嘴唇轻轻地发出了一个无声的“嘘!”。那个黑人笑了,也伸出手指,发出了一个无声的 “嘘!”。黑人走下车,还对着车窗朝他笑着招手。阿辽沙却是一身冷汗,本应举起手回应,但却变成 了一个失去活动能力的木头。那个黑人定是以为他是在和钱包女主人恶作剧。火车驶过CHATSWOOD站後,车厢里只剩下了他、女人和她脚下的钱包。阿辽沙变成了魔瓶里飞出来的魔鬼,他蹲下来,悄悄地爬到那个女人的座位旁,伸出了罪恶的手。当他将钱包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时,他感觉到了其中的份量,天啊,那不是一笔小数目!他反而感到自己激动不起来了。一个单身女人带着巨款在最后一班火车上 睡觉,这其中定有一个不平凡的故事。他本想在火车停下来时跑出去,可脚下却生了根。他希望女人能醒过来,将自己的罪恶变成一场拾金不昧,又希望她一直睡到火车的最后一站。火车在最后一站停了下来,女人还在睡,还在喃喃着他的名字。阿辽沙艰难地站了起来,走到空荡荡的月台上,走到深夜的风中。他刚刚迈出了一步,就停了下来。一个悄悄的声音在问他:“阿辽沙,你拿走了她的钱,她怎么办?”他转身跑进了火车。 三十四,雨过天没晴 马文生和马露霞在退伍军人俱乐部分手后,他没有回家。他忘记了被他锁在家中的桂花,驱车在夜色中飞驰,飞过了一条条大街,冲上了高速公路。马文生的心随着车轮的飞转变成了一片片碎片。他心中虽是一片死灰,但却没有恨。爱情的魅力是能净化人的心灵,即使是爱情的悲剧,而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只会爱,不会恨。大千世界有多少因爱而生恨所创造出来的说不完的血泪惨案,有多少痴情的男男女女,因失去爱情而变成了卑鄙的小人。 马文生踏着早晨的阳光回到家时,他看到了大伟、桂花和小周。面对着一双双关切的目光,他反而轻松地笑了。是呀,马露霞走了,可并没有带走他的家,带走他和她的亲骨肉,就是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莉莉也会永远属于他。 大伟见到爸爸安然无恙,高兴地笑了,笑了之後又默默地流出了眼泪。他虽没有问妈妈在何处,但已预感到,他所担心的那一天终于来临了。小周满脸愤怒,可却什么也没有说。说什么呢?这个老实人,不爱他的老婆跑了,他连一句发恨的话都不会说的。倒是桂花悄悄地在心花怒放,她疾步走到厨房准备早餐,俨然一个家庭主妇。可当她将丰富的早餐摆在餐桌上时,马文生已在床上悄悄地睡了,大伟满脸悲哀地坐在一边,不知是在狩视父亲的梦,还是对她的热心不屑一顾,她几次叫他,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而那个北京老乡小周却不辞而别了。这是怎么了?那个女人跟鬼佬跑了,难道是她的错? 如果说人之初性本善的话,那桂花也是个善良的人,可厄运一直如魔影一般紧紧地尾随着她,她无法善良起来。如今,她已无退路了。她不能再回到过去,回到北京。关于她闯荡澳洲的故事,早以各种版本传遍了北京的大街小巷,何况,那个孩子的父亲又不是等闲之辈,他会一生一世纠缠着她。是老天有眼,让她遇上了一个好人,一个老婆跟人跑了的好人。她要抓住他这根救命稻草。 然而,马文生从睡梦中醒来时,却变了一个人。那满脸的善良不见了,倒是公事公办的严肃:“桂花,你的签证早已过期,回北京吧,我给你买机票。” 桂花呆呆地望着马文生。他是怎么了?她对他讲自己的悲惨时,他流的眼泪比她还多,可老婆一跑,他却拿她来出气了。不,她不能回去,死也不能回去。 “桂花,我不能留你在家里,也没地方安排你,还是回去吧。” “不,马大哥,你不能赶我走,求求你,我走出你的家门就是死路一条。” 一直一声不响的大伟突然叫了起来:“你不回去,移民局会叫你回去!” 桂花狠狠地瞪了大伟一眼,跑到厨房,拿起了菜刀:“好,我就死给你们看!” 三十五,望远镜中的画面 天蹋了,人还得生活下去。人就是如此嘛。 马文生也还是马文生,老实善良,默默地承受着人生的甜酸苦辣。大伟全付精力都投入即将来临的大考。对他来说,唯一能慰籍父亲的就是他在大考中的成绩了。而那个曾将菜刀架在脖子上的桂花,也不知不觉中成了这个不完整的家中的一员。她以女性的温柔细腻接管了这个家,她料理家务,不但使屋里屋外井井有条,还烧得一手好菜。她从马文生父子的眼神中看得一清二楚,他们不会赶她走,但也决不会将她变成这个家的女主人。咳,过一天算一天吧! 突然,莉莉带着她的俄罗斯情人安得列回来了,带来了满屋子的笑声。对妈妈的出走她似乎并不惊讶,反而安慰父亲:“爸爸,那个老妖精早就该走了,你想想,她唯一的功劳是给你生了一个人人见了人人爱的好儿子大伟,除此之外,她给你的只是。。。” 莉莉的话还没说完,见到马文生的一脸惊慌和大伟惶恐的神色,急忙改了口:“当然,她还给了你我这个即漂亮又聪明的女儿。哈哈。。。” 莉莉的笑声一向爽爽朗朗,可这一次却笑得不自然,令马文生心中又一次地响起了不祥的声音。难道她对自己的身世已了如指掌?不,不会的。但愿纸能包住火。 莉莉的出现吓了桂花一跳。我的妈呀,那双蓝眼睛和她妈的一样,漂亮可却一眼就能穿透你的心窝。桂花急忙躲到厨房,下意识地烧起大鱼大肉来。想不到,她一手正宗的京菜吃得那个高大英俊的安得列连连伸出大拇指。是爱屋及屋,还是忙于去俄罗斯爱情漫游,莉莉对这个突然出现在家中的女人不但没有刨根问底,反而在临行前悄悄地塞给了桂花一百元钞票:“好大姐,我把爸爸和弟弟交给你了。我的房间就归你了,还有我的衣服,我的化妆品,你随便用就是了。“ 马文生和大伟本想送莉莉和她的安得列去机场,但莉莉却叫来了出租汽车,唱起了童年时代的俄罗斯歌曲:”再见吧,爸爸,别难过,别悲伤,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 望着马露霞的满脸阳光,马文生在悲哀中情不自禁地忌妒起来。是呀,人就应这样生活,这样无所顾忌地去爱,快快乐乐地去享受属于自己生命的每一天,犯不着心里只装着一个人。可他马文生就是这么傻,傻得到现在还在爱着他的马露霞。 姐姐的离去令大伟十分伤心,他之所以伤心也是为了可怜的爸爸。莉莉是爸爸快乐的源泉,世界上没有人能代替她在爸爸心目中的位置。可她说走就走,而她那个安得列,那一双似笑非笑的深褐色的眼睛,令人难以捉摸。 那一夜,家中的三个人都睡得混混噩噩。马文生对安得列倒是没有去多想,反而对莉莉在男人世界中所具有的魅力感到骄傲。她能见一个爱一个,那也是一种幸福。他就是不同,今生今世只会爱一个人,爱得愚蠢,爱得可怜,爱得老老实实。他不放心的是莉莉那尴尬的笑声,并非她对自己的身世有所发现? 桂花在床上久久合不上眼睛,她不知道莉莉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想来想去,结论只能是那个聪明的莉莉是让她当一个出色的家庭保姆而不是她所渴望的女主人。 面临着大考的大伟最怕失眠,可耳畔一直响着莉莉奇怪的笑声,眼前一直闪烁着安得列那双奇怪的眸子。翌日,他带着安得列给他的见面礼-望远镜,跟着父亲去了建筑工地。马文生知道,大考前的每一分钟对大伟都是珍贵的。但看到儿子满脸憔悴,便带着他驱车向工地驶去。小周见到大伟吃了一惊,可随后就说:”大伟,大考来临,劳逸结合,准能中个状元。” 大伟只是苦涩地笑了笑,登上房顶,便干起杂活。中间小憩时,大伟才想起安得列的见面礼。不知为什么,他不喜欢那个带走姐姐的人,也不喜欢他的礼物,他将望远镜带到工地是送给小周的: :“小周,你不是说俄罗斯的望远镜世界第一吗,我就送给你个世界第一。” 小周举着望远镜东看西看,连声称赞:“这俄罗斯的望远镜确是名不虚传。大伟,你看看,看得远,看得清楚。“ 大伟本对那个望远镜没有好感,但又不想扫小周的兴,便接过望远镜。不知是无巧不成书呢,还是俄罗斯已和他们马家结下了不解之缘,大伟在望远镜中看到了不少美丽的画面,可最后却看到了妈妈,她一丝不挂躺在一泓碧水旁,身边的金发男人也是赤条条。 大伟大叫一声,望远镜从颤抖的手中落到房架上,他也随着望远镜从高高的房架上滚下。 三十六,心儿在歌唱 大伟从高高的房架上往下滚时,马露霞正陶醉在俄罗斯男人的精彩世界。 那天,在末班车的最后一站,她在惊慌中发现自己的钱包不翼而飞,还末等她叫出声来,那个将她从睡梦中唤醒的男人就将她的钱包递到她手上。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她。他恨她,恨她险些将他变成一个失去灵魂的人。那沉甸甸的钱包对他具有何等的诱惑力啊!可人穷志不能短,走投 无路的他是不能没有万恶的金钱,但他不能让自己终生伴随着可怕的恶梦。走下车厢,望着十分陌生的小车站,他一时不知将自己那双灌满了铅的脚迈向何方。 “喂,等一下!你是俄国人吗?”背后飘来一句俄语。是那个钱包的女主人从背后赶来。 真是见鬼,她对他的拾金不昧没有半句的感谢,反而对他的国籍大感兴趣。阿辽沙怒发冲冠:“怎么,你以为当今的俄国人个个都穷得见钱眼开吗?对,我是俄国人,是个从贫穷的俄罗斯到人间天堂淘金的流浪汉,不像你,腰缠万贯,随意就将大笔钱丢在地上。” 马露霞一时不知说什么,只是痴呆呆地望着陌生男人那两撇髭须。天哪,这个俄罗斯男子汉的眼睛怒涛汹涌,可那诱人的两撇髭须却令她心中升起了温度。她伸出了手:“谢谢你,我叫马露霞,是你的半个老乡,我父亲是俄国人,母亲是中国人。请问你的尊性大名?“ ”阿辽沙。” “我的上帝!怎么又是阿辽沙?”马露霞惊讶地叫起来,望着又一个阿辽沙向她伸出来的大手 ,久久没有去握。倒是那个两撇髭须将她那凝固在空中的手紧紧地握住了:“请原谅我的好奇心,刚才你在火车上一直在叫着阿辽沙的名字,你的那个阿辽沙在哪儿?你们。。。“ 马露霞在心中呻吟起来。同名的两个俄国人,可他们的手却是多么不同啊!她初恋的情人阿辽 沙的手优雅高贵,刚中有柔,而眼前的阿辽沙的手却如一把锉刀,唤起了她一阵悲哀。他本可以用这双满载着人生苦难的大手将她刚刚赢来的大奖窃为已有,可他没有这样做。一团热乎乎的气流塞满了马露霞的喉咙,她呜咽起来。 “对不起,马露霞,是我提了一个不该提的问题。”阿辽沙似乎忘记了自身的烦恼,对萍水相逢的半个老乡倾注了深深的同情。他和她默默地站在月色下,一阵夜风吹来,马露霞打了一个冷噤,阿辽沙脱下上衣,小心翼翼地佩到马露霞身上。久违了的俄罗斯男性气息,随着一股热流,进入了马露霞的躯体,她心中唱起了歌。她曾失去的爱情来到了心间,命运赐给她又一个阿辽沙。 马露霞用火热的爱情将走投无路的阿辽沙带到了澳洲灿灿的阳光下。不知是她和他的血管里都流淌着俄罗斯的血液,还是她和他都曾深深陷进爱情的痛苦,他们在突然燃烧起来的爱情的火焰中,彼此抚摸昔日的伤痕,在迟来的幸福中忘记了昨天的一切一切,心中只有今天。阿辽沙也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他曾爱得那么狂热,可命运却无情地夺走了他的爱,而他又是无罪的罪人。在他和他所锺爱的初恋情人进入洞房花烛夜的前夕,他在屋顶上安装电视天线时,一时不慎,从屋顶上滚了下来。站在房下的未婚妻伸开少女的双臂去营救她的爱,却被从屋顶上飞下来的爱砸倒在地,美丽的头颅正好落在一把斧头上。他曾多次想用生命去陪伴失去的爱,却一次又一次地被人从死神的手中夺回来。他活了下来,爱情却永远地死了。想不到,在他又一次地被爱情的火焰烧焦时,在他和马露霞住进新居的第一天,他们一丝不挂地躺在院中游泳池旁的画面,却将一个年轻美丽的生命从高高的房架上呼唤到大地上,而地上却没有一双勇敢伸出来的双臂。 三十七,雪上加霜 如果大伟在漫长的昏迷后不再睁开眼睛,马文生也许会失去生活下去的勇气。在那可怕的一刻,若不是小周在他身边,他会趴在血泊中的大伟身旁。永远也站不起来了。世上没有上帝,可却是上帝的大慈大悲给予了大伟第二次生命,他跌到一堆沙土上,而咫尺之外就是坚硬的砖头石块。 在病房里,大伟睁开眼睛时,他看到的不是自己的石膏腿,而是一丝不挂躺在西人怀里的妈妈。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可永远失去的妈妈在望远镜的镜头中却是如此顽固,牢牢地镶在他的记忆世界,就是紧闭的双目也无法驱走。他痛苦地呻吟起来:“不,不,不。。。” “大伟,你总算醒过来了,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一个月後石膏就能拿掉了,大伟,放心,你没事的。”马文生含着热泪,伸手轻轻地抚摸大伟的面颊。 小周望着面如白纸的大伟,安慰道:“今年的大考怕是来不及了,没关系,还有明年。。。” 一向好脾气的马文生狠狠地瞪了小周一眼,他才明白,不该哪壶不开提那壶。他带着歉意望着他的马大哥,心中一片苦涩。生活对这个老实善良的人真是残酷无情啊!妻子跟人跑了,游戏人生的女 儿和从天上掉下来的白马王子离家去了俄罗斯,儿子又在大考前夕躺在医院里,而家中还有个烫手的山芋-来历不明的桂花。他那颗只会爱不会恨的心如何承受得了这接踵而来的打击。。。突然,一股香喷喷的气味飘来,打断了小周痛苦的沉思。是那个不咬人却叫人讨厌的桂花,手中提着一罐热气腾腾的鸡汤,满脸佯装出来的同情中深藏着喜悦。小周望着她,难以遏制的厌恶中掺进了一丝同情和怜悯。傻女人呀,别白日做梦了,你不会取而代之,成为女主人的,马大哥心中只有一个爱,他苦苦地爱了二十多年,即使他的爱随风而去,可他仍会爱她一辈子的。世上就是有这种傻男人。 桂花望着小周鄙夷的目光,在心中悄悄骂道:“你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和我一样,非法移民一个!” 桂花对自己也有些不明白了。她得知大伟从高高的房架上跌了下来时,她虽为此也难过,可当大伟逃过了鬼门关时,她竟无法控制自己的失望。难道她是希望这个漂亮的少年死吗?不,她还不至于如此狠毒,她只是盼望着一种灾难,一种能让她进入这个家庭的灾难。不是患难见知音吗?那个马露霞走了,如果马大哥的儿子再。。。那么她不就成了这个苦命男人最需要的人了吗?桂花为自己感到可怕了,她怎么能用别人的痛苦来换取自己的未来。天哪,这是这么了?人一到国外就变样了,难怪人人都说,资本主义社会是大染缸啊! “大伟,我给你炖的鸡汤,滋补身子的,来,趁热喝了吧。”桂花小心翼翼地将一碗鸡汤端到大伟面前。 大伟厌恶地将头扭到一旁,紧紧地闭上了眼睛。马文生如从梦中醒来,急忙从桂花手中夺过鸡汤,冲着桂花叫了起来:“桂花,谁叫你炖鸡汤?大伟从小就不吃鸡!” 桂花翻了翻眼睛,喃喃道:“对不起,我。。。” “你就回去吧,桂花。”小周拉着桂花往门外走去,悄声说:“桂花,这些天移民局到处寻找非法移民,你最好呆在家里,别给自己找难题了。” 桂花拎着一罐鸡汤,带着一肚子怒火走了。哼,从小就不吃鸡!那是他不知道挨饿的滋味!不知 者不算罪,犯得着发火吗?那个小周也不拿着镜子照照自己,他也不是非法移民吗,有什么资格教训别人?难道这非法移民也分先后,也分等级? 桂花一路走着,骂着,走到大门前时,才看见门前大树下站着两个警察,手中的罐子当啷一声摔到地上。 三十八,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桂花在进入警车的那一瞬间十分平静,她认命了。何必呢,在大陆她虽没享受到什么人生乐趣,但见到警察却从来不心惊肉跳,澳洲千好万好,对她却没有一样好。北京她怕是回不去了,可中国之大,总可以找到安身之地,找到吃饭的地方。然而,当她走进了非法移民拘留中心,不仅大吃一惊。在最初的几分钟,她一直不敢相信,澳洲的拘留所竟比她在大陆的居住条件还好。她突然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也要在澳大利亚站住脚。是呀,看人家给犯人住的地方都这么高级,就是搭上小命也得留下来。 她认识了比她早关进拘留中心一天的北京老乡珍珍之后,她开始用另一双眼睛看眼前的世界了。 珍珍闯荡澳洲的故事对桂花来说犹如一部精彩的电视剧。三年前,她为新婚不到半年的丈夫卖掉了家中一切可以卖掉的东西,又背了一身巨债,将他送到了澳洲。而丈夫在移民局的追扑下,为了一个袋鼠国的护照,不得不沦为九十年代的陈世美。丈夫的残酷无情反而成了珍珍闯荡澳洲的动力。她使出了作为一个女人的浑身解数,以泪洗面,换来了一个赴澳商务考察的通行证。当她孑然一身站在自由世界的大地上时,她突然对丈夫的不忠有了新的理解和体会。她在一家华人餐馆洗碗,洗得满脸悲哀时才发现,她完全可以过另一种生活。于是,她走进了一家地下按摩院。她的银行本开始直线上升,直到有一天,一位白发苍苍的马来西亚华裔跪倒在她面前,为她献上了一束红玫瑰。她笑着拒绝了,他笑着说:?好,你现在可以不接受我的求婚,但当你踏进非法移民拘留中心时,跪在地上的就不是我了。? 珍珍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可第二天早晨,她走出家门时,移民局的警车已在等她了。她没有心惊肉跳,带着满脸微笑走进了非法移民拘留中心后,马上给那个马来西亚老先生打了电话。她刚刚放下电话就被叫到会客室。是他的前夫,他一面流泪一面忏悔。原来,向移民局告密的是他,而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出自他对她的爱。在异国他乡饱受了海外游子辛酸的他,不忍心她重复他所经受的苦难而踏上不归路。如果他再有第二次选择的话,他会回到祖国。当初,他是迫于无奈才由杂货店的杂工变成了年长他十多岁的印尼华裔老板娘的小丈夫,但他并没有打算和她天长地久。一天夜里,他无意中发现自己已陷进了贩毒集团时,和印尼太太大吵了一通后,独自一人跑到一家俱乐部的酒吧借酒消愁时,被几个印尼大汉托到大街上,打得灵魂出壳。翌日,印尼老婆一面给他擦洗伤口,一面笑着告诉他,他是自由人,可以随时走人,但走出她的杂货店,他是死是活,只需她的一句话。澳洲是法制国家,可他却不敢在流氓歹徒头上动土。他已是身不由己,但却希望珍珍远离罪恶。她原谅了他,但却不想以他为前车之鉴。她虽不是一匹好马,但也不想吃回头草。 珍珍在被马来西亚老人保释出去之前和桂花进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长谈,她希望桂花乖乖地坐上移民局为她安排的飞机回国,因为她不适合在澳大利亚。桂花在心中大骂:?去你妈的!你算老几, 叫我回去!破鞋,婊子,万人骑千人乾的贱货!叫我乖乖回去,你们倒一个个都留下来。老娘就是不回去,死也死在澳洲!? 深夜,桂花在床上辗转反侧,对她被抓到拘留中心的事,感到十分奇怪。看来是有人告了密。是谁呢?是马大哥?不,不会!是那个大伟吗?不,他和自己的父亲一样,不会是他。那一定是那个小 周!对,是他,没错!他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她,对她是满脸的鄙视。桂花再笨,也心知肚明,他对她之所以彬彬有礼,是看在马大哥的面上。如今,马大哥的老婆跟人跑了,他是怕她桂花乘虚而入,成为女主人。说不定,他在大陆有个什么七大姑八大姨,他是想和善良的马大哥套上亲戚,顺理成章地成为澳洲永久居民。好,小周,咱们走着瞧! 三十九,告密者 桂花做梦也想不到,告密者是马露霞。 人在幸福中时灵魂会不知不觉地净化。马露霞和她人生中的第二个阿辽沙幸福得在梦中也歌唱时,心中常常隐隐约约地感到一种不安,感到一种作贼心虚的心理负担。她无法忘记马文生那一脸真诚,那一脸老老实实的爱。欺负老实人是有罪,但她也不能用妻子的忠诚葬送自己的下半生。她可是从没爱过马文生,也从没欺骗过他。是他用自己愚蠢的爱断送了自己的幸福。她并没有请他当自己的保护神,全是他自己愿意。世界上有钱也难买愿意呀!何况,她和阿辽沙已是二位一体,任何力量也不能将 他们分开了。她想到了那个桂花,那个比她年轻可却没有魅力的女人。她知道,桂花无法代替她在丈夫心中的位置,但她知道,善良的马文生绝不会见死不救,而只有先将桂花置于死地,那个可怜的女人才能先死而后生。于是,她拿起了电话。当她放下电话时,阿辽沙已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她面前。他满脸惊讶:?马露霞,你给移民局打告密电话?你。。。你怎能这麽做?? 阿辽沙虽已从阴影中走到阳光下,但非法移民生活的风风雨雨却记忆犹新。他不知道那个被马露霞告到移民局的桂花是什么人,可他无法忘记非法移民的苦难。马露霞手握电话时的表情令他想起了那个可怕的塞尔维亚女人伊雅,想起了她对他的威胁。他自幼就痛恨告密者,想不到他爱的女人竟是一个可耻的告密者:?马露霞,澳洲这地方大得很,多一个人天不会塌下来,你为什么不能放过她,她也是你的同胞啊!? 马露霞笑了,将阿辽沙毛茸茸的大手放到自己的面颊,轻轻地揉搓:?亲爱的,我是在救她,不是害她。我离开了我的丈夫,我不希望家中无人照看,得有个女主人。我的儿子大伟要准备大考,家中需要人。我丈夫是个死心眼,他不会自己去给自己找个女人。我将桂花送到非法移民拘留中心,就是叫马文生去救她,将她保释出来。桂花会对他感激不尽,而我的那个大傻瓜丈夫定会救人救到底。哈哈哈!? 阿辽沙却没有随声附合笑起来,蓝蓝的眸子里荡起了涟漪:?马露霞,你这是害了她。万一你的丈夫不去保释她,她就得被移民局遣送回国。? ?不,不会的。马文生是菩萨心肠,他一定会把她保释出来。? ?就算是保释出来,她就能代替了你吗?? ?阿辽沙,你就别费脑筋了。你放心,马文生若是不保释她,我将她保释出来,为她找个律师,申请难民。你满意了吗?阿辽沙,你怎么也有点像我的那个马文生啊?? 那一夜,阿辽沙失去了俄罗斯男人的精彩。马露霞突然令他感到一丝恐怖。他的爱中本是带着一份感激,此时此刻又揉进了一份莫名其妙的恐惧。 四十,最毒莫如妇人心 马文生是有个菩萨心肠,可自从生活一次又一次地向他展露了狰狞的面孔以来,他的心也麻木不仁了。桂花从非法移民拘留中心给他打来了电话,哭着求他把她保释出来,他断然拒绝了:?桂花,对不起,我不想保释你,我不是心痛钱,你自己也知道,澳大利亚不适合你,回去吧,中国是你的祖国。。。? ?那中国不也是你的祖国吗?不也是小周的祖国吗?你们怎么一个个都呆在这里,偏偏叫我回去??桂花冷笑起来。 马文生放下了电话,他已没有精力和一个蛮不讲理的女人讲道理,叫她听天由命吧。但桂花狗急跳墙了,她又打来了电话:?马大哥,你说的没错,中国是我的祖国,我回去,可我会叫移民局让你的那个小周陪我一块回去。拜拜!? 马文生呆呆地望着被桂花挂断了的电话,耳朵里响起了人们常说的一句话:最睹莫如妇人心。 他怎么这么倒霉,遇见的女人一个个都是这么狠心,这么无情!都怪他自己,好心没好报!那天 早晨,他在公园厕所里碰见她时,就该一走了之。现在可好,这个愚蠢又狠毒的女人竟叫小周当她的陪葬品。小周可是他的好兄弟,他不能让那个疯狗咬上一口。马文生急忙拿起电话,小周的越南女房东说他不在家。马文生松了一口气,不在家就好,万一移民局去抓他,也是扑个空。马文生又打小周的手提电话,他的手提电话没有打开。他到哪儿去了?小周对大伟在大考之前从房架上跌下来,深感自则和不安,仿佛是他用手将大伟从高处推了下去。这几天,他整日陪在大伟身边,不吃不喝也不睡,人瘦了一圈。今天,是马文生连推带拖地才将他从大伟的病房里拉到汽车里。马文生一面开车,一面安慰他:?小周,大伟出事是意外,你不要怪自己。再说,医生不是说了吗,大伟的腿没有事的,一个月后就能拆下石膏了。? ?那大考这么办?他日日夜夜想的就是要考上法律系。? ?小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伟可以明年再考。我这个当父亲的都安心了,你就别担心了。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你还得到工地替我照看一下,这几天咱们都没去工地,我怕那几个新手会应付不了。? 小周回到家时才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咕叫起来。他不想自己在家弄吃的,决定到距家不远的退伍军人俱乐部的餐厅吃快餐。想不到,当他的脚踏进退伍军人俱乐部的大厅时,他踏上的是人生的恶风险狼。他看见了那个偷走了他五千美元的上海留学生王大明。小周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和一个黑发女人正在大战老虎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小周险些大叫起来,可非法移民身份这一悲哀的称号早已如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地扎在他心窝,他不能轻举妄动,因为一个非法移民在大庭广众之下得时时处处夹着尾巴。小不忍则大乱。如果他扑上去,那个卑鄙的小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若是惊动俱乐部的保安人员,那他在澳洲的末日就到了。王大明不是已恶人先告状,将他的那辆二手车的号码报给了移民局了吗。如果让他认出了自己,他会当众演出一场警民合作的好戏的。 四十一,王大明的故事 王大明有个当正局长的父亲和当副局长的母亲。如果他不是出生在上海,他也许更有身世的优越感。可上海的局长多得能从黄埔江一直排到天安门,令他不但比上不足,比下也不是太十分有余。何况,父母又都是货真价实的马列主义者,他那本不是十分灿烂的出身,在父母的革命教导下,变得暗淡无光。当出国潮如洪峰席卷了神州大地时,王大明刚刚从高考中被淘汰出局。他在遭到马列父母的轮番轰炸後,胆突突地向父母透露了自己出国闯天涯的心愿。革命的父母对投奔西方世界的人一向嗤之以鼻,二话不说,就将他的远大志愿打入冷宫。他决定走自己的路,叫父母他们去说吧。他是在蹬上飞机的那一刻,才从机场上给父亲打电话。父亲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话:?我不知道,什么是澳大利亚,我也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 王大明踏上陌生的大地之后,才明白父亲那句告别词的含意。当他的钱包越来越瘪,而又无法 将它膨胀起来时,他才恍然大悟,他脚踏社会主义大地时,并不知道什么是澳大利亚,并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他的父母对他虽然总是一付革命面孔,但他们的一个个子弟兵对他却是满面春天的温暖,而他又会自己温暖自己,所以,当他面对生活的巨变时,就显得力不从心。他在走头无路时,曾向父母发出痛苦的呼唤,可他听到的却是?我们没有你这个儿子?。若不是王大明的脸上有父母的影子,他会以为自己是出生在孤儿院的。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和小周住进了一间屋,可想不到,他们都有一个反对儿子闯天涯的父亲。不同的是,小周的父亲给他留下了一笔五千美元的遗产,而王大明的父亲给予他的只有恨。也许,正是这种恨,令他人穷志短,不但继承了人家父亲的遗产,还一次次地向移民局告密,千方百计想把小周置于死地。王大明知道,小周不敢报警,何况,五千元也不会震动警察局。可当他在中央火车站附近公园里的一颗大树上看见了?还我钱财,窃贼王大明?这几个大字时,他自己倒震动了。他当天就给移民局寄去了告密信,他的心稳稳当当的从半空中归回原位还没有几天,他就在巴士车上看见了小周的老爷车和车上的小周。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妈的,我怎么这么傻!人家小周早就防备他这一手,早就搬家走 人了。王大明回到住处时,心还在怦怦跳,可当电视向澳大利亚公民发出呼吁,希望警民合作,提供有关一辆汽车的资料时,他的心儿歌唱了。好你个小周,你聪明,你是想到我前面了,脚底沫油搬了家,但你的老爷车还在,你还得开着它去打工。好,我叫你从澳大利亚消失。他当即给移民局写了告密信:TVX488车主是非法移民。他封好了信,又拆开了。不,不行,非法移民已是悉尼一幕永不消失的街景,澳洲的警察老爷不会在茫茫车海里去寻找一个区区黑民。澳大利亚大得很,别说多他一个小周,就是多上一万个,澳洲大地依然处处是阳光,处处是笑脸,处处是哈罗哈罗的问好声。一定要加点令警察先生兴奋的佐料,小周才能成为警察眼中的重量级人物,而有了重量,他就难逃法网。于是,他又重写了一封信:TVX488车主是无身份的疑犯。 王大明将信投到信筒里,以为会天下太平了。但上帝就是如此公正,小周没进入非法移民拘留中心,王大明却被小周盯上了。 四十二,印尼姑娘珍妮 王大明被小周在退伍军人俱乐部的老虎机大厅里无意中看见时,他已具有了在澳洲大街小巷昂首挺胸的身份了。他是用窃取的五千美元包装了自己,施展了天才演员的演技,一帆风顺地欺骗了一个天真的印尼华裔姑娘。 五千美金在富人眼中不过是小菜一碟,可对在社会底层挣扎的中国留学生却是天文数字。世上有许多百万富翁是白手起家,何况,王大明的三只手上已有了五千美元,但他知道自己是块什么料,他没有经商的细胞,再说,偷来的钱不会是生金蛋的母鸡,每当他看到一个个大陆留学生一天打三份工时,他为他们感到悲哀。要那么多钱干什么?钱是个不能缺少的坏东西,是金钱主宰一切,他才出于迫不得已将自己变成了世界上最卑鄙的小人。他不想发财,但也不想和金钱永别,而袋鼠国的护照却能保证他一种甜蜜的小康。只要有了身份,他可以心安理得地躺在纳税人的怀抱里,享受福利阳光的抚摸。中国留学生常常讥笑澳洲政府是社会寄生虫的温床,那是他们还没有资格接受福利制度的滋润。留学生中不是有不少这种人吗,刚刚踏入澳洲公民的队伍就咏叹澳洲福利制度的美妙,而他们昨天还对站在社会福利部长龙里的人嗤之以鼻。王大明是个聪明的傻瓜,他在澳洲几年来的挣扎,迷恋上了澳洲的福利制度。如今,他有了钱,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了。和许多中国留学生一样,他决定将婚姻作为跳板。他不高大英俊,他又从来没碰过女人,也许不具备女作家施国英所赞美的男人精彩,所以,他不想到西人世界里去自讨没趣。有身份的中国女人对他也不合适,因为中国人太知已知彼了。供他选择的只有东南亚了。他曾听人说过,大陆留学生在东南亚女人眼中个个是美男子。于是,他开始出入东南亚的社交圈子。他在舞会上结识了一个印尼华裔姑娘珍妮。她小巧玲珑,天真可爱,是一家车衣场的技术女工。一开始,他们见面的地点是灯光幽暗的迪斯科舞厅,渐渐地,他们从舞厅走到月光下的海边。一天,在悉尼歌剧院附近的一个幽静的角落,王大明用手抚摸珍妮的面颊时,他看到了珍妮小小的黑眼睛里闪出来的惊讶。天呀,一个从头到脚都是世界名牌的人,怎能有一双打工仔的粗糙的手?王大明仰天长叹,将珍妮的小手放到自己布满硬茧的手上,悲哀地讲述一个真实的童话。他的父母是大陆经济起飞时的发达的,他是自费来澳洲留学的。有个腰缠万贯的老子,他本可以专心学习,因他不接受父母给他安排的婚姻,他成了穷光蛋,为了生存只好打工。父母为他挑选的对象是一个嫁不出去的婚姻困难户,年龄比他大,但她是父亲恩人的女儿,没有她的父亲,也没有他父亲的今天。。。 王大明的童话还没讲完,一个俗不可耐的胖女人和两个虎背熊腰的男人突然跳到他们跟前,胖女人给了王大明一记响亮的耳光,又将一瓶可口可乐泼到珍妮的脸上。 珍妮从惊愕中清醒过来时,王大明正手举着一把刀,对那两男一女大叫:?滚!快给我滚!你们 再向前走一步,我就死给你们看!告诉我父亲,叫他死了心吧,我已经有了心上人,叫那个嫁不出去的 母猪找一个相配的公猪吧!? 胖女人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好你个王大明,没有我爹你爹能有今天吗?你忘恩负义,你他妈的吓唬谁呀!你。。。? ?快跑,那边有警察!?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一个尖嘴猴腮的小个子,冲着他们大喊。 胖女人被那两个大汉从地上扶起来,急忙离开了。 四十三,精彩表演 当珍妮走到王大明身边时,他手中还紧紧地握着刀。 ?大明,快把刀放下!?珍妮悄声说了一句话,全身就抖动起家。 王大明乖乖地将刀子放进口袋里,喃喃道:?对不起,珍妮,吓着你了。? 珍妮摇着头,说不出话来。王大明将她搂在怀里,无声地哭了。苦涩的眼泪湿润了她的面颊 ,一种母性的柔情从心中升起,她如母亲亲吻婴儿一样,甜蜜地亲吻王大明。他在她火热的亲吻下放声痛哭,他的撕裂肺腑的哭声唤出了她的眼泪。于是,他们拥在一起哭着走进了一辆出租汽车,又哭着从出租汽车走进王大明杂乱无章的居室,直到他们一丝不挂地躺到摇摇欲坠的床上,他和她的哭泣二重唱,才随着王大明悲壮的挺进,变成了忘情地男呼女叫。 哇,中国男人太精彩了!那个发明?二八论?的女作家施国英是个地地道道的井底青蛙。中国 之大,男人之多,她凭什么说中国男人不精彩。这王大明可是太精彩了,精彩得她紧紧地搂着他不放,似乎他在瞬息之间会变成一团空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在珍妮怀抱里的王大明,被她抚摸得成了一只香酥鸡。在朦朦中他情不自禁地在心中悄悄低语:失业金不多,可香酥鸡却吃得起,澳大利亚吃的东西不贵,鸡又最物美价廉。他幸福得嘿嘿笑了起来。 ?大明,你笑什么??珍妮喃喃问道。 ?珍妮,我的小亲亲,我在笑那个老处女,笑那个肥婆。她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的一瓶可口可乐竟是天下最出色的媒婆,具有神奇的功能,将我们的心紧紧连在一起了。? 珍妮此时此刻对语言不感兴趣,她需要的是强烈的身体语言,于是,王大明又上阵了,可令他惊讶的是,他在珍妮快感冲击下发出的呻吟中听到了香酥鸡的歌唱。 ?珍妮,我的小月亮,我现在是一无所有,可父母总有一天会接纳你这个儿媳妇的,那时,我就不必打工,到我父亲在澳洲的公司当经理了。?王大明一面气喘吁吁,一面按照精心设计的计划,进入了正题。 他的小鸽子却让他大吃一惊:?大明,我不想当你父母的儿媳妇。? ?你说什么,我的小太阳?我们。。。,我们都。。。?王大明的男性精彩突然间变成了干瘪的茄子。 ?大明,你。。。你这是怎么了?? 王大明从如胶似漆的情爱中走出来。他一声不响,下了床,点上了一只香烟,狠狠地吸起来。 ?大明,我不喜欢有钱人,更不希望有个有钱的公婆。我要的是你,就算你打一辈子工,我也和你白头到老。? 王大明把香烟摔到烟灰缸里,扑到珍妮的怀里,开始了第三次精彩表演。 四十四,多次一举 王大明和珍妮结婚了,他没有想到,珍妮对他苦心杜撰出来的腰缠万贯的父亲不但嗤之以鼻,还叫他在教堂里面对圣母马利亚发誓,他只属于她,不属于他的父母。 王大明万万没有想到,珍妮爱的是他,而不是要做豪门之家的儿媳妇。她出生在一个小康之家,他有一个美男子哥哥。哥哥和一个富家小姐上演了一幕轰轰烈烈的爱情戏剧。和港台的电视连续剧中的情节一样,富家小姐面对父母的反对,和珍妮的哥哥生米做了熟饭,然后哥哥就进入了豪门,哥哥踏入了金碧辉煌的府邸就感到一种难以忍受的心理折磨,就是那销魂的爱情也无法驱走心灵上的阴影。哥哥希望妻子和他走出豪门,但妻子却要他娶鸡随鸡、娶狗随狗。结果是哥哥在无法排解的痛苦中忧郁死去。哥哥的悲剧在珍妮心中留下了终生难忘的记忆。 王大明一面在心中大骂珍妮的哥哥是傻瓜,一面为自己花了冤枉钱导演那幕街头闹剧而暗暗叫屈。可那个胖女人和那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还有那个尖嘴猴腮的小个子却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见到王大明一帆风顺地走进了澳大利亚公民的行列,为每个人只拿到了一百元的表演费,感到大大的不值。于是,他们要王大明再给他们每人一百元。王大明断言拒绝。他们便威胁要揭穿他的西洋镜。王大明却笑了:?请便!? 胖女人刚刚在和老虎机的血战中大伤元气,对王大明的忘恩负意火冒三丈。她和三个街头闹剧的演员冲进了王大明的家,当着珍妮的面揭开了王大明的面纱,可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珍妮竟当着他们的面,甜蜜蜜地亲吻王大明:?老公,你可真傻,何必多次一举!? 珍妮爱王大明,那是一种真心实意的爱。结婚后,王大明就不想打工了,也希望珍妮找个理由变成鱿鱼,和他一道享受澳洲的福利阳光。但珍妮不喜欢用纳税人的钱,她笑着说:?你给我当个家庭妇男吧。我多加几个晚班,你的工钱我就赚回来了。? 珍妮这句玩笑话将王大明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是呀,他怎能吃软饭,那香酥鸡不就变味了吗。 珍妮具有东方女性的传统美德,吃苦耐劳,勤俭持家。在她的感染下,王大明也渐渐地脱胎换骨了。他们已付了居屋的首期款,珍妮的腹部也开始悄悄地突凸,王大明十分满足,只是他从不敢去想过去,去想他心中的罪恶。他很后悔,后悔自己在人穷志短的时候偷走了小周的钱。可人间最难买的就是后悔药。 小周在退伍军人俱乐部里看见他的那一天,正是他为罪恶感折磨得十分痛苦的一天。他在梦中见到了小周写的字条:还我钱财,窃贼王大明。他惊醒了,一夜未睡。珍妮看到他神情恍惚,晚间就和他一道来俱乐部小睹怡情,想不到,她的一片苦心竟给王大明带来了横祸。 四十五,不是冤家不聚头 是作贼心虚吧,王大明似乎脊梁骨上也长着一只机灵的眼睛,小周走进老虎机大厅的那一刹那间,他就发现了他。 天哪!小周不仅还在澳大利亚,还出现在咫尺之间。澳洲移民局的官员全是些废物,他提供了 那麽准确的情报,可小周不但安然无恙,还他妈的大模大样的在大庭广众之下亮相。有这样不管事的移民局,难怪悉尼的大街小巷处处是非法移民了。也许,小周也解决了身份,凭他美男子的形象,弄个身份也不难。王大明在紧张的思维中,感觉到小周也发现了他。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但随之就安下心来。仇人相见本是分外眼红,小周没有冲过来,那就是说,他还是个黑民,不敢在公众场所兴风作浪。果然如此,小周悄悄地向俱乐部的出口走去。他是在门外等他。好,就叫你在那等吧。 王大明一时心慌意乱竟按错了键盘,按到最大倍数的键盘上。在珍妮的惊叫声中,一直杀人不眨眼的老虎机露出了金灿灿的笑脸。五个滚动的金蛋唤来了五只可爱的香酥鸡。数码机的数字以火箭速度向宇宙飞去。霎时间,他和珍妮成了老虎机大厅里的轰动人物,人们纷纷走过来,俱乐部的工作人员也被吸引来。哇,五千元呀!哇,五个金蛋在最大倍数滚出五只小鸡,可是少见呀。。。 王大明亲吻了珍妮发光的面颊,悄声说道:?亲爱的,我去卫生间。? 王大明一面向出口走,一面在心中笑道:?他妈的,这个小周真是我的财神爷,他一来没把我吓死,却给我带来了财运,不多不少,也他妈的五千。这是老天爷开恩,替我还给他钱。 果然不出所料,小周站在俱乐部大门外的一颗大树下。 王大明笑盈盈地迎上去:?哈罗,小周,我知道你在等我。你。。。? 王大明的话音还没落地,小周伸手将他托向漆黑的深处。王大明没有挣扎,乖乖地跟着他走进了附近的公园。月光下的公园黑一片寂静。王大明看到小周一直在警觉地四处张望,净化了的心灵升起了一份迟来的怜悯:?小周,你放心就是,没有人跟踪。如果我想报警的话,我在俱乐部里就可给警察局打电话,警察局离俱乐部不到十米,抓一个非法移民还不是轻而易举。? 小周恨恨地给了王大明一拳,这是小周第一次动手打人,出手之快。出手之恨,令自己都十分惊讶。王大明无声地倒在草坪上,他没有叫,也没有喊,只是喃喃道:?小周,你打吧,是我不好,你打够了,我再把钱还给你。这世界也真他妈的邪门,我们玩的那台金蛋老虎机一直没戏,你一来,我一时手忙脚乱,按到了最大倍数的键盘,一下子就来了五千,你他妈的真是我的财神爷,是老天爷叫我把钱还给你。? 小周在王大明身上踏上了一只脚:?你他妈的不只是三只手,还是个编故事的高手。我不会上你的当。? ?小周,我是真心的,你给我个地址,我一定将钱还给你。? ?你是想再给移民局通风报信吧?王大明,你一直想把我赶出澳大利亚,好在我不是傻瓜,你偷走我的钱后,我就搬了家,想不到,你还他妈的真聪明,将我老爷车的车号也报告了移民局。可吉人天相,警察还是扑了空。今天,老子不是来要钱,就算你真心要还给我,我也不要。狗嘴里吐出的钱会带来灾难。我只希望我父亲留给的钱能在你这个小人身上买一份安定。从今以后,咱们就当作不认识,我没丢钱,你也不必挖空心思去警民合作。? 小周狠狠地踢了王大明一脚,疾步走开。王大明从草坪上爬起来时,发现自己的左大腿上流血了,是草坪上的一根针管刺进了皮肤。只受了点皮肉之苦的王大明此时心花怒放,小周给于他的罪恶感 已排解了。而俱乐部里等待他的是他的珍妮和老虎机里的五只香酥鸡。对吸毒者抛在草坪上的针管却全然没放在心上。他根本就没有去想,吸毒针管上常常沾有世纪末最可怕的艾滋病病毒的血液。 四十六,听天由命 小周狠狠的踢了王大明一脚之后,将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愤怒也一脚踢了出去,踢得没留下一丝痕迹。是呀,钱是个不能缺少的坏东西,钱能将人变成魔鬼,也能激励人在艰难中挺进。王大明那个卑鄙的小人,偷走了父亲一生的积蓄,他会遭到报应的,想到父亲,小周禁不住伤起心来。是上帝在惩罚他这个不孝之子,是他对父亲无情的背叛,给于了父亲最凄惨的晚年。也许,王大明是魔鬼的化身,是来用人间的丑恶来惩罚他的罪恶。刚刚在公园里,被打倒在地的不该是王大明,而是他自己。 小周回到住处时,才听到自己的肚子还在咕咕叫。他本是到退伍军人俱乐部去吃快餐的,是那个可恶的王大明的出现,令他在怒火燃烧时忘记了肚子已有一整天没进食了。经历了公园的那一幕,他感到身心疲惫,没有心思再出去吃东西了。他躺到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时,电话铃响了起来。 ?小周,你没事吧?我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你都不在。你得赶快离开你的住处,那个没有良心的桂花,她被抓到非法移民拘留中心,求我保释她。我倒不是拿不出五千元保释金,问题是像她这样的女人,在澳洲很难混下去。她误解了我的意思,还威胁说,叫你陪她一起遣送回中国。小周,你赶快搬家吧。我已给桂花往非法移民拘留中心打了电话,说我正在给她想办法。你放心,我暂时将她安抚住了,你明天就不要上班了,先躲几天再说。我也累了,想去躺一会儿,随时和我联系。拜拜!? 小周放下电话就紧急行动起来。可当他手提着旅行袋走到街上时,望着苍苍暮色,眼中滚出了泪水。往哪儿去?何处是栖身之地?偌大的澳洲何处是他的安全港?他呆呆地望着落日的美景,坐到了门前的草坪上。算了,听天由命吧。他缓缓地走进屋,将旅行袋放到地上,躺到床上。他突然对自己的人生选择感到荒诞。他本是一名出色的大学法语教师,工薪不多,可每天面对的是燃烧着强烈求知欲望的青春。他在娓娓动听的法兰西的语言中,忘记了校园外的神州大地正在上演一幕幕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忘记了中国的经济起飞,将一个个受人尊敬的知识分子变成了贫穷的代名词。他为了冲出国门,无情地将父亲当作了罪人,悲哀地用自己的处子之身去换取肮脏的金钱。可他来到了人人羡慕的澳大利亚,闯荡天涯的浪漫竟是一个可怕的恶梦。外边的世界是精彩,可他却是这精彩世界的过街老鼠。这是何等的悲哀啊!感谢那个没有良心的桂花,是她让他敢于坦然的面对移民局的追逐。听天由命吧,车一到 ,就昂首挺胸地走进非法移民拘留中心。不就是回大陆嘛,有什么可怕的?那儿有他十二亿同胞,有他度过的二十几个春秋。 小周轻松了,轻松得又听到肚子在咕咕叫。他为自己能藐视移民局感到自豪。他决定请马大哥去中国城吃海鲜大餐。马大哥这些天也没有好好吃上一顿饭,他相信马大哥会理解他的。 然而,当他走进马文生的家时,他看到手握电话筒的马大哥满面惊讶。 ?马大哥,出什么事了??小周悄声问道。 马文生似乎没有看见走进来的小周,对着电话筒喃喃问:?你是。。。? 四十七,阿辽沙的命运 马文生手握着电话筒,变成了木头,他对站在一旁的小周似乎是视而不见。一个陌生的声音来自遥远的莫斯科,那苍老的声音含着满腹辛酸告诉马文生,他是当年在中国工作过的苏联专家阿辽沙,他是在一次舞会上认识了外语学院的学生马露霞,他打电话是为了她的女儿莉莉,她在莫斯科遇见了麻烦。。。 马文生眼前出现了一泓黑水,他无声地倒了下去,电话机也随着他啪的一声摔到地上。 ?而电话另一端的莫斯科,也是一幅悲哀的画面。阿辽沙,马露霞的初恋情人,早已告别了美男子的美妙年华,如今已是一个百病缠身、一贫如洗的老人了。他刚刚放到电话机里的钱,是他勒紧了裤腰带,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可澳大利亚那一端,只问了一句?你是阿辽沙?,就没有了声音。 阿辽沙步履艰难地走出了电话亭时,才发现泪水已从面颊滚到破旧的衣衫上。他的泪水早已流乾,早已不会流泪了,可自从他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那个红遍了莫斯科的夜总会艳星莉莉是马露霞的女儿时,他在梦中一次又一次地走回过去,走到中国东北松花江上的那个江心岛,走进他和马露霞销魂的爱情回忆。 当年,赫鲁晓夫的一声领下,阿辽沙和所有在中国工作的苏联专家全部撤回国。当满载着苏联专家的国际列车徐徐驶出了中国的边界时,阿辽沙生命中黑色的日子也开始了。不知是何人造谣中伤,他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个出卖祖国技术情报的罪人,而他热恋的情人马露霞竟是他叛国之罪的联络人。 阿辽沙被流放到西伯利亚劳动营。他的父亲本是苏联格克勃的鼻祖捷尔任斯基的战友,一个格克勃重要官员,也因他四处为儿子奔走,为儿子鸣冤叫屈而失去了职务。父亲还没走出格克勃的总部大楼,就回到喔生命的来处,而母亲也随着父亲的冤魂告别了人世。 在西伯利亚劳动营里,阿辽沙之所以能忍受非人的苦刑,是因为他对伟大的苏维埃祖国还没失去信心,他相信父亲凭自己的地位会为他洗清罪名。不料,他在一次和一个老政治犯闲聊时,无意中说出了自己父亲的身份。而恰好在这时,犯人们发现,劳动营里出现了格克勃的线人。在一个漆黑的夜晚,阿辽沙在睡梦中被人用臭袜子堵住了嘴,十几个政治犯将对格克勃的仇恨痛痛快快地发泄在他这个格克勃后代的身上,翌日,阿辽沙在医院里恢复了知觉时,他变成了一个徒有其名的男人。不知是哪个家伙下的毒手,给予他的下体致命的一击。白发苍苍的医生望着阿辽沙美男子的形象,禁不住流出了眼泪。阿辽沙在痛苦的绝望中感到了一阵轻松,他在和男人身份永别时,他也在心中埋葬了马露霞,埋葬了他对她刻骨铭心的爱。那是甜蜜而又痛苦的爱,也正是这爱情给予他巨大的精神力量,支撑他面对人生的厄运。如今,他不必再去苦苦的思念,不必再用美丽的幻想欺骗自己。一切都悲哀地结束了。五年后,阿辽沙父亲的一个老战友,为他清洗了罪名,他回到了莫斯科。走进阔别了五年的家时,他才知道,他那为祖国奉献了宝贵青春的父母竟早已为他的不明之罪含冤死去。阿辽沙在悲愤中大喊大叫,疯狂地发泄,发泄到从窗口飞到大街上。他又一次在医院里恢复知觉时,他已变成了独脚人。他崩溃了,本想一死了却可悲的生存,可当他从父亲老战友口中得知,他的冤案可能是父亲某个下属导演的一幕剧时,他决定咬牙活下去,决定要为父母报仇雪恨。他坚强地活了下来,在蛛丝马迹中不停地寻找。当他终于找到了线索时,他已到了悲哀的晚年,而他父亲的仇人,也从昔日格克勃的一名小官变成了戈尔巴侨夫新思维时期的莫斯科大亨彼得罗夫。一天晚间,阿辽沙跟踪那个大亨走进夜总会,当他在幽暗的灯光下将手伸进衣袋里掏枪时,大厅里突然爆发一阵掌声,随着形形色色的人物发出来的吼叫声,一个只穿着三角裤。佩着透明薄纱的美女出现在舞台上。阿辽沙在惊讶中闭上了眼睛。上帝,那是马露霞穿过时间隧道向他走来。 四十八,父女相见 “马露霞!我的马露霞!”阿辽沙在心中痛苦地呻吟着,无声地哭泣起来:“不,不是马露霞, 不,是她,我的马露霞。。。“ 那曾被阿辽沙埋葬了的爱情,在他那颗破碎枯老的心里燃起了熊熊烈火,他知道那个舞台上的姑娘不是他的马露霞,但她和她是那般相象,仿佛是马露霞的青春再现。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可如此相象的两个人,定是血浓于水的结晶。这个风靡了莫斯科夜生活的莉莉,会不会是马露霞的骨肉?不,不会的,当年他和她在生离死别时,她曾信誓旦旦地对他说,她要等他一辈子,等他到死。他回到祖国后也一直在等她,他给她写的第一封信还没寄出,就被父亲撕成碎片。父亲告诉他,他和那个中国女大学生的热恋早已进入他的档案,父亲长叹一声,将一双满载着人生苦难的大手放在他的肩上:“儿子,爸爸相信你,相信你和她之间真挚的爱,可你们爱的不是时候,我求你,为了爸爸,你就把她忘记吧。你的这封寄往中国的信,就是有人明明知道是情信,也会利用它大作文章。爸爸这麽多年是和魔鬼打交道,难免得罪一些小人,你不能用你的爱为我招来杀身之祸。再说,就算你不为爸爸着想,那你也得想想马露霞的处境。据我所知,中国当局已在内部宣布,凡是和苏联有通信联系的人,一律停止联系,接到来自苏联的信件,一律上缴组织。”阿辽沙没有再写信,可他在心里天天给她写信。正是他对她的爱支撑他度过了西伯利亚劳动营最初的日子。后来,当他在失去了男人的雄风时,他虽不再等待,但她一直被他深藏在心里,就是当他失去了一只腿,变成了独脚人时,她还在他的心里,用她那火热的少女的爱温暖他悲哀孤独的老年。 燃烧在阿辽沙心中的复仇烈火熄灭了。他本是来和父亲的仇人以命抵命的,可莉莉的出现改变了他的决定。他不能死,那个大亨身边总有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阿辽沙是做了周密的准备才决定今晚采取行动的。他要在仇人沉迷在美色的时刻,当众开枪,笑看这个卑鄙的小人如何鲜血飞溅,如何在奄奄一息时,从他嘴中听到父亲的名字。然后,他会一身轻松地到永恒的世界里和父母相逢。 想不到,舞台上出现了他的马露霞青春的影子,他又走回了过去,那曾被他在梦中呼唤过千千万万次的名字,遏制了他复仇的欲望。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可他看到的就是当年的马露霞,惊人的美,美得让人心灵震颤,让人忘记自己的存在。 莉莉在雷一般的掌声中,穿过鲜花堆成山的舞台,一面向疯狂的大厅频频送去迷人的飞吻,一面向后台走去。在后台的休息室里,那个和她邂逅在澳大利亚的黄金海岸,又将她带到俄罗斯的安得列,正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见到莉莉,他急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扑到莉莉跟前,将香艳的莉莉搂到怀里。 “安得列,我想回家,想爸爸,想我的弟弟,也想妈妈了。” “莉莉,全怪我,是我不好。“安得列紧紧地搂着莉莉,似乎以次减轻自己的罪恶感。 莉莉哈哈笑了起来:”亲爱的,你又变成絮絮叨叨的老太婆了。不过,你可是天下第一美丽的老太婆。“ 莉莉的笑声仍然那么天真无邪,安得列的心情顿时轻松了,可想到口袋里的邀请函,禁不住叹起气来。 ”亲爱的,你怎么了?“ 安得列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份请柬。是那个莫斯科大亨彼得罗夫派人送给莉莉的请柬。 “莉莉,大名鼎鼎的彼得罗夫请你这个周末晚间出席他的家庭宴会。” “安得列,我和夜总会可是有合同,我只是在夜总会表演,其它的活动一律免问。” “莉莉,这个彼得罗夫不是等闲之辈,他是当今莫斯科数一数二的人物,连不可一世的夜总会老板,在他面前都变成了小兔子。他过去是一个克格勃小官,今天可是莫斯科黑社会里杀人不眨眼的英雄。“ “安得列,今天是星期二,人生没有过不去的桥,到时候再说吧。” 四十九,莉莉和安得列的故事 莉莉在黄金海岸见到安得列的那一瞬间,就被他一身独特的气质吸引了。他漂亮潇洒,彬彬有礼,又带有几分神秘。莉莉交往过的男友多得连自己都忘记了有多少个了,可这个来自莫斯科的美男子却别有风味。他对自己从不多说一句话,对莉莉也从不多问一句话,只是用那双深褐色的眸子深情地望着她。莉莉对这种痴情的凝视十分欣赏,她已厌倦了男人那种废话连篇的爱情表白。安得列的沉默寡言虽令她感到不习惯,但她疯狂地爱上了他,她对他那双神秘莫测的眼睛,尤其迷恋,根本想不到,那里会深藏着另一个世界。他话不多,也没有一句表白爱情的话,但莉莉却能实实在在的感到,他对她怀有的刻骨铭心的爱。在莉莉夜幕降临大地时,他是令莉莉神昏颠倒得忘记了自己的男人。在床上,他温柔的时候如暖融融的湖水,粗暴的时候如一头雄狮,一切都恰到好处,无可挑剔。也正是这俄罗斯式的恰到好处,让她无法发现,安得列时而发呆的表情。 莉莉欢天喜地地和他登上了飞往莫斯科的飞机时,她对安得列那一脸忧伤觉得十分可笑:“亲爱的,你是舍不得澳大利亚吗?我们会回来的,如果你爸爸妈妈喜欢我,那咱们就带他们一起回来。” 安得列什么也没说,只是苦涩地笑了。 也许,是莉莉身上有着俄罗斯血统,她爱上了冒险家的乐园-莫斯科。想不到,莫斯科对她却是人生的地狱。 那是一个美妙的月夜。她和安得列走进了莫斯科的赌场。莫斯科就是如此奇怪,月夜下,处处是向行人乞讨的双手,而在赌场里,处处是一掷千金。一向出手大方的安得列,在俄罗斯轮盘上也十分大方,但俄罗斯轮盘对他可是十分吝啬,不到一小时,俄罗斯轮盘的旋转将安得列和莉莉口袋里的钱轮得一干二净。安得列咬牙切齿,莉莉也一付血战到底的英雄气魄时,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出现了,安得列和他耳语了几句,就叫莉莉跟着那个人去取筹码。莉莉去了,在一个睹桌上从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手中接过了一大盘筹码。她笑着说了声谢谢,可端着一盘筹码刚刚走了几步,那个矮矮胖胖的人就从身后赶了过来,递上一张纸:“小姐,请签字。”莉莉匆匆签了字,疾步向俄罗斯轮盘走去。有了筹码,安得列和莉莉又和俄罗斯轮盘大战起来,一直战到弹尽粮绝。翌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将莉莉从安得列 温暖的怀抱里惊醒。是那个矮矮胖胖的家伙。他一脸灿烂的笑,可他递到莉莉手上的借据让莉莉哭不出眼泪来。白纸黑字是十万美金和莉莉的签字。莉莉在往漆黑的深渊跌下去时,才明白安得列的神秘,明白他时而发呆的眼神。 高大英俊的安得列脱下了神秘的面纱变成了一个痛哭流涕的大男孩。他如同一个遭人欺负的孩子向母亲哭诉自己的不幸,给莉莉讲了一个真实的莫斯科童话。 安得列本是列宁图书馆的馆员。母亲工作的工厂时常因没有原料停工待料,父亲是个酒鬼赌徒,他的工薪全抛到赌场和酒吧。三口人之家实际是靠安得列微薄的收入支撑着。一天,母亲病重入院,家中急需钱。安得列在赌场找到了父亲,他流着泪求父亲理解家中的艰难,满身酒气的父亲却将自己在赌场上的霉运发泄在儿子身上,他当众给了儿子一记耳光。这幕凄惨的画面被一个夜总会的脱衣舞艳星看到了。不知是安得列的孝子形象感动了她,还是他的外表所具有的魅力征服了她,她爱上了他,也爱上了他的不幸,但她的热心帮助,她的慷慨解囊遭到了拒绝,她的火一般的爱也被安得列拒之门外,她在爱情的煎熬中拒绝了脱衣舞台。她是夜总会的摇钱树,老板拿着合同和她大吵大叫时,她呼叫着安得列的名字从楼上跳到了楼下。她带着对安得列痴情的爱死了,却将安得列变成了无罪的罪人。夜总会的老板也是黑社会的老板,他给安得列两条路;他以自身的男性魅力为夜总会供应脱衣舞艳星,不然的话,他和他父母的三条命也无法弥补一颗摇钱树的损失。安得列本想报警,可他在警察局森严的大门前徘徊了足足一小时,也没敢走进去。今天的俄罗斯,兵匪一家已不是海外奇谈,而是活生生的现实,他望着自己脚上破旧的皮鞋,想到俄罗斯古典剧作家奥斯特罗夫斯基的话剧“贫非罪”,不仅长叹一声:“如今,贫穷就是罪。”如果他那可怜的生命只属于自己,他会和当今俄罗斯的人喳拼命,会以轰轰烈烈的死向黑社会挑战,可他不能将双亲致于水深火热之中,只能乖乖地答应了。他在夜总会老板的精心包装下,走遍了俄罗斯,成绩平平,老板对他拉长了脸。老板心里十分清楚,他是消极怠工,他那身浓烈的苏维埃气质还无法令他心安理得的欺骗自己的同胞姐妹。这时,老板发现顾客对当今俄罗斯女性已不感兴趣,需要外来货来刺激,便派遣安得列到世界各地去执行他的命令。他没有想到,竟在澳大利亚的黄金海岸发现了莉莉。他虽一眼就看出她身上具有斯拉夫族血统,但她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澳大利亚姑娘,热情爽朗,快活乐观,似乎从不知道天下还有悲惨的故事。莉莉对他一见钟情,他那颗寂寞的心也被莉莉火爆爆的情欲烧焦了。他在疯狂的爱情中竟一时忘记了夜总会老板交给他的任务。 五十,身不由己 安得列是第一次热恋,他感到幸福又恐惧。莉莉给于他一种强烈的新鲜感,她的俄罗斯血统虽然十分明显,但她的每个毛细管都跳动着澳大利亚灿灿的阳光。她浪漫得十分天真,在他和她一道走进男欢女爱的极乐世界时,她竟对自己的少女浪漫史开诚布公,并信誓旦旦地对他说,他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爱,过去的那些男孩不过是爱情游戏中的匆匆过客。安得列被她的真情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几次想开口说出自己的身分,却又欲言而止。自从他被那个夜总会脱衣舞艳星莫名其妙地卷入莫斯科黑社会的一潭黑水中,他就知道,他再也无法生活在阳光下。他是为了可怜的双亲才不得不充当拐卖少女的人口贩子。他按照夜总会老板的指示,用自己的男色违心地欺骗一个个正处于生命开花季节的少女。随着一个个迷途的羔羊踏入夜总会老板的手心,安得列的钱袋也膨胀起来。父亲心花怒放了,可怜的母亲却宁肯天天面包就白开水,也不动用儿子的一分钱。父亲每日是伏特加,是鱼子酱,是五光十色的赌场,对老伴的死心眼嗤之以鼻:“你天生就是个穷命,现在咱们俄国人的脑袋里装的不是什么共产主义理想,而是钱,钱,钱。有钱才是大爷。” “你给我住嘴,是你害了儿子,不是你,儿子不会跑到赌场,也就不会碰到那个该死的贱货。现在可好,安得列身不由已,不得不去害人。全怪你这个酒鬼。睹棍。” “你呀,可真是列宁主义的好学生。安得列不是害人,他是将一个个走投无路的漂亮姑娘送到了天堂。如今,俄罗斯有多少姑娘想卖个好价钱都找不到大门呢。” 父亲的话虽是一派胡言,但也有几分道理。安得列在远离莫斯科的地方就曾遇见一个美丽的姑娘,她对他说,只要在莫斯科有吃有住,她乾什么都可以。她来到夜总会后,眼花缭乱了,吝啬的老板虽然给她的只是小钱,但她已十分满足了。而对安得列更是感恩不尽,还曾多次在他面前脱得一丝不挂,想用美丽的少女之身报答自己的恩人。每次,安得列都是强忍着悲哀的泪水,为她佩上了衣服。他在为俄罗斯民族悄悄流泪的时刻竟也感到了一丝轻松。为此,他更加憎恨自己。 老板派安得列去澳大利亚时,对他说,澳洲是偷渡者的天堂,那儿有无数被不同的命运抛到天涯的少女,相信他会大有收获,会给夜总会找到金矿。安得列踏上澳洲大地那一刻,就惊讶万分。上帝,他竟在遥远的南半球看到了冉冉上升的共产主义曙光,苏维埃人奋斗了数十年的共产主义出现在澳大利亚人温馨的笑脸和热情的哈罗声中。他想起了可怜的母亲,她为共产主义无私地奉献了自己的一生,可克里姆林宫给予她的却是一个穷途潦倒的晚年。母亲的形象令他悲哀,令他置身在欢乐的人群中也无法感受那种独特的澳大利亚气息,如同一个乞丐闯进了香气四溢的果园,面对着累累果实,却什么也吃不下,因为家中还有一个饥寒交迫的母亲。也许,正是他的满面忧伤引起了莉莉的好奇。她在黄金海岸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如同一个梦走到他跟前,打断了他痛苦的沉思:“喂,朋友,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那是一张美丽得令他不敢多看一眼的少女� 来源:http://www.australianwinner.com/AuWinner/viewtopic.php?t=136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