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晏热心推荐欧洲华文作家精彩作品集

作者:李明晏

时间:2006-5-22 周一, 下午8:07

李明晏热心推荐欧洲华文作家作品集

欧洲华文作家协会作品专辑

目 录

【序】 文章是别人的好 莫索尔 六

【文章山水】 秋水菰浦明月芦花 吕大明 八

西湖游 张淡浪 一三

圣诞树 王 淑 一五

红月亮、白月亮 木 十 一七

假如生命只剩下一天… 黄雨欣 二一

希望 黄鹤升 二四

人间最后的旅程 吕大明 二五

【生活随笔】 旷野的交响乐 李智方 三一

菩提树下菩提雨 黄雨欣 三三

帕扎尔的早上 蔡文琪 三五

土耳其男人和他们的胡子 蔡文琪 四一

笨蛋才吃鱼头 高丽娟 四三

葡萄叶救星 高丽娟 四四

土耳其驴子满街跑 高丽娟 四五

金银花 林奇梅 四七

萝卜菜园 林奇梅 四九

菩萨救命 林凯瑜 五四

卫生棉尿布卖母奶 林凯瑜 五五

生产经验 林凯瑜 五六

母亲节有感 黄志鹏 五九

奉叔父归根记 黄志鹏 六一

与鸟交谈 黄志鹏 六三

我的签名售书会座谈片断 谭绿屏 六五

关起门来过年 谭绿屏 六八

曾经我也开枪 谭绿屏 七一

【天涯海角】 阿尔卑斯山的放牛倌 黄雨欣 七四

让安徒生带你游丹麦 池元莲 七八

瓦棱西亚法雅节 莫 苏 八二

在耶稣的故乡过年 伍 石 八八

芬京的夜间太阳 晓 星 九九

旅行不是赶路 游欧须知 晓 星 一0二

【大师有约】 访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张筱云 一0五

殊途而同归│

给瑞士大师葛德贺福的一封信 朱文辉 一一一

笛韵宛转悠扬│

评俄罗斯诗人蒲甯的抒情诗 白嗣宏 一二0

蹩脚诗人考 李永华 一二八

【人物解读】 父亲 高 远 一三一

怀念曾广顺先生 姚 舜 一三三

钱姑妈,白兰芝夫人 郭凤西 一三六

【探索艺路】 永远的自画像 丘彦明 一四五

谈谈现代绘画 霍学刚 一五二

浅谈草书 孟宪杰 一五七

金石印巧思 高 远 一五九

【人间景遇】 给那逝去的 黄鹤升 一六二

我失业了 于采薇 一六七

海带博士 西方朔 一七四

劳工局门口的德国国徽 西方朔 一七八

坟场漫游记 邱 玉 一八0

漂流者的心声 麦胜梅 一八五

【书香世界】 说汉堡葛慈博士「土地与地图」书店 王双秀 一八九

中国大陆出版之杰出儿童杂志简介 潘缦怡 一九二

【言论大观】 萤幕前的冷眼睛 颜敏如 一九五

犹太人受迫害的宗教、文化因素 俞力工 一九八

教宗的作为世人的眼光 颜敏如 二0二

爱情面面观 俞力工 二0七

三件不可缺的行李 池元莲 二一一

多年后再谈「大红灯笼高高挂」 文 瑜 二一六

【新诗欣赏】 文字花园 李智方 二二三

春之梦 李智方 二二四

当意念都随著阳光而浮动 王双秀 二二五

贝壳儿诗五首 王安博 二二七

抱孙子 杨允达 二三三

窗外 杨允达 二三五

毁容 朱文辉 二三七

过客 朱文辉 二三八

松树 林奇梅 二三九

冬阳何处 麦胜梅 二四三

吻三十个春天 麦胜梅 二四四

呢喃南飞燕 麦胜梅 二四五

【编后】 麦胜梅 二四六

【序】 文章是别人的好

欧洲华文作家协会於二0 0三年九月在新天鹅堡举行之理监事会中决定编印一本文选。经过徵稿、编辑、印刷、以及筹款等,可望於二0 0四年春成书。有人把一个作家出书比做生产一个婴儿。则我们这个集体的结晶也为我们带来第一个小孩诞生的喜悦。

文章之道首在真诚,论述叙事,是事实之真,抒情感怀是感情之真,不颠倒黑白,忌无病呻吟,都是至诚。欧华作协文友来自不同地区,散居欧洲各个国家,但都受过良好的教育与文化素养。更长期吸吮过中华文化之滋补。我们在领先世界之欧洲文化董陶之下,接触不同的人物、语言、风俗习惯,自然而然产生一种回异,或者说融合精练的文化特质。这些特质以真诚的态度表现出来,我想是这本文选最大的特色。

这本文选收集了三十多位文友的作品,有诗、散文、短编小说、论述、报导、游记等。亦反映出我们文友写作的多样性。文友们写作的范围极广,从侦探推理、抒情忆旧、时事报导、专题论述、旅游文学到宗教、甚至体育运动的题材都有。文选是一个选样,但多少代表我们欧华作协的阵容,以及大家勤於耕耘,对写作的坚持。

虽然是一本小小的选集,但出版亦非易事。副会长张筱云的费心筹款,秘书长郭凤西的联系催稿,辛苦的是副秘书长麦胜梅的编辑工作。除了编校之外,还得把银发族,不用电脑的文友们的文章打出来。谢友兄已在印刷出版方面的奔跑协助,李智芳文友的封面设计,对这些劳苦功高的人我们在此要说多次谢谢,而最要感激的是在经费方面给我们大力支持的华文作家协会秘书长符兆祥先生,否则这个婴儿很可能胎死腹中。

大陆流行几句顺口溜:「不到北京不知道自己的官小,不到上海不知道自己的钱少,不到海南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颇为传神,我现在加上一句:「不入欧华作协不知自己的文章」这本选集就是一个例证。别人会问:「你怎么这样为欧华作协吹嘘?」我说,不是吹嘘,是个人的感受,更是自勉。

有人戏言:「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别人的好」。我现在改成「文章是别人的好,老婆(丈夫)是自己的好」,是谓天下太平也。

莫索尔二0 0四年一月於西班牙

【文章山水】

秋水菰浦 明月芦花 吕大明

羯鼓序幕,大自然一场大戏在西风低泣,声韵哀怨有如萧声中开场,夕阳泥金色滚边的晚礼服在戏台上铺展开来……记得刚尝过颜色嫩,新上市从遥远东方空运来的荔枝,刚去看过巴加蒂园的玫瑰大展,刚听过凡尔赛巴黎大道叶荫下众鸟絮絮叨叨唱起仲夏的颂歌……

怎么秋风秋雨已敲起铜鼓儿冬冬作响,密匝匝约满天雁行,燕儿也已踏上向南的归程。

蜀帝杜宇,人称望帝,死后化成春鹃,他的哀哀啼哭,已经很遥远了,遥远的好像另一个世纪的春天。安徒生童话里的东风,穿著中国的服饰在瓷塔上跳舞,也成了童年记忆中的梦痕……

一只灰鸦跨疆越界,飞过季节的边境,如一位头发花白的史学家,研究古代那些令人目瞪口呆的史料。

露华浓,月色澄,檐下的钱马□□声响,也是另一种禅境,不是像元人杂剧作家郑德辉《倩女离魂》里的正旦;倩女踏岸沙,步月华,走过千山万水,灵魂飘游冥界,为了人间解不开的情锁。

唯有参透情关,才能有情。

唯有参透世事,才能有禅。

闲云已归故岫,野鹤眷恋旧枝,人生来去无踪,处处随缘,茅屋草堂,野寺孤僧。视人间处处静若太古的人,毕竟是涵养,是修行,寺院的古磬,古修院的钟声,都是暮鼓晨钟,敲醒尘世浮华的迷梦。

《庄子.大宗师》描写南伯子葵问女□,为什么年事已长还能保持婴儿一般的面容色泽,这一问,问出自古以来女性的养颜秘方。

女□并不刻意养颜,他志在悟道,南伯子葵再问女□得道的过程,女□长篇累幅演绎得道来自书籍文字│反覆诵读│见解明澈│细心聆听│身体力行│诵咏吟唱……最后达到参悟空虚的道家高境,其实得道的过程全在於勤学,读书读到忘我境界。自然洞明事理,自然心净如泉。

明朝张岱谈到他老屋倾圮后,建了一间大书屋名为「梅花书屋」,前后有空地,砌石台,种牡丹、梅、竹、秋海棠……现代人要拥有那样一片地就得远离人文荟萃的都市,也就是远离剧院、博物馆、音乐厅、图书馆、名园、名建筑……远离艺术与文明是何等的一种损失,内心宁静,梧高三丈翠樾千重,就在方寸之间。

古时在华山筑石室修道的人,幻想炼得金丹就可以驾著白鹤升腾上天,骑在青凤上成仙去!事实证明没有长生不老的妙方,但不论修道或参禅,到了一定时辰,悟彻人的生存只是幻影虚相,人的生存空间逃不出这座自营自筑的迷宫,进而遁入空境,老子说:「天下万物生於有,有生於无。」对禅学大师来说,万古长空,只不过一夕风月。

牛郎织女星隔银河相望,一年一度鹊桥会,但据天文学家估计,死星与太阳相会更是长远,要隔二千六百万年才能相会一次,这样的相会是玉石俱毁悲剧性的,会引起众多流星在空中飞闯,形成地球的灾难。

流星的灰飞烟灭也是另一种空境。

鲍照操笔写〈芜城赋〉何尝不是空境,那古代帝王特为猎鸟设的「弋林」,为垂钓设的「钓渚」,歌亭舞榭,玉池里的碧树,吴蔡齐秦的音乐都像焚一煜香似烟消火灭,洛阳妃姬,南国佳丽,都是蕙心纨质,玉貌绛唇,现在已埋葬在土石堆里。

汉朝长安的金马门俗称「金闺」,据说有才学的名士都在这儿等候求见帝王。而汉朝宫中设有研讨学术典籍的地方称为「兰台」,当年金闺的诸贤,兰台的菁英也已消声匿迹。

就是诗仙李白仍然有过衔玉求售的心情,他说他流落荆州,十五岁爱上剑术,三十岁学会作文章,身长虽不达七尺,依然有万丈雄心……他写了洋洋洒洒〈与韩荆州书〉,希望受到器重,但属於龙蟠凤仪之士的李白终究以诗酒、以浪迹天涯为终,繁华世俗毕竟只是浮生一梦。

王子乔,也即周灵王太子,喜爱吹笙,经常游於伊洛之间,时人以,「闻凤吹於洛浦」形容他落拓高远的胸怀,现代人也许不拔俗出尘,效法古代颜阖、郭子綦守陋巷苴布衣,对世间繁华视如云烟,心如槁木死灰的隐士,不过面对高霞明月,青松白云,一样能洗挣心灵的尘埃,大自然是造物主为我们摆设华美的精神筵席。

我搭TGV火车从巴黎到苏黎世途中,窗外千峰万壑,奇峭壮丽,在冷雾蒙蒙中,五代的山水画家董源正运用他披麻皴和点子皴的妙笔,画下景物灿然,水墨渲染的山水胜景。

不是经常可以欣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高境,秋桂春萝一样是一种浪漫,衣兰衣,眠蕙帐,卷衣撩袖会有一缕芳香溢了出来也相当古典。凡尔安有一条街种了两排仙茶花,法国人将山茶种在高高的木盒子里,这一带有好几家路边咖啡座,我经常点一杯热牛奶,一份洋菇煎蛋,坐在路边咖啡座,欣赏山茶花,享用我的午餐。

秋天将逝.冬天还未来临前的一抹阳光怀著无此的固执,大地逐渐荒芜,草色已枯黄,曾经盛极一时盘旋者艳色光轮的繁花都在心力交瘁中逐渐凋谢,再迈前一步就是悲壮的死亡,而那抹阳光却never give up!有一种声音;风声能吹进最小的岩石罅缝中,嘎札嘎札形成乐音,风又将晚霞映照的海浪,吹成波涛起伏的号珀色……

今年早来的雁已在蕾梦湖畔散布著焦灼的声音,几乎如鹤唳似地哀鸣……一只雏鸟也是造物主的一份礼物,那细胞,那卵衣都用蛋壳密封起来,是来自母体生命的一部分,就等待创造另一个独立的生命。

早春山仍在沉睡中,在软绵绵茸毛似的积雪覆盖下,大山也有甜酣的梦,只有几朵灰云忧郁地飘过乡关的界限……

就这么开始,我仔细审视世间的万事万物,我在等待大自然结束缄默,以美的语言,以智慧的语言向我说话。

清秋四僧:八大,石涛,髡残和弘仁,他们都是明朝金枝玉叶老遗民,内心充满了身世飘泊之感,抑郁,失落,反映在艺术上是苍凉悲壮的意境,泪痕与墨痕交织,譬如八大山人的〈秋林亭子图〉、〈林谷山村图〉都是心境上的旧江山。

石涛老人又称苦瓜和尚,他也像徐霞客,云游四方,但他不写苦瓜和尚游记,他和髡残都擅长描绘内心的山水,想像力丰富不受拘羁,笔墨纵横,竟境飘洒。

八大、石涛、髡残,弘仁终於悟透人世飘零如梦,披上袈裟,遁入空门,却孜孜不倦,经营艺术这片天地。

空门不是空境,反而是艺术上最辉煌时期。

吕大明:福建南安人,一九四七年生。台湾国立艺专毕业,英国牛津学院高等教育中心毕业,英国利物浦大学硕士,法国巴黎大学博士研究。

当任光启社节目部编审,台湾电视公司基本编剧,英国密西赛郡特约编剧,欧洲华文作协二届副会长,法国文化部写作协会会员。

著有散文集「冬天黄昏的风笛」、「来我家喝杯茶」、「南十字星座」、「英伦随笔」、「寻找希望的星空」、「写在秋风里」、「流过记忆」、「尘世的火烛」、「大地颂」、「这一代的弦音」,戏剧「兰婷」,翻译「天主的子民」等千余种。并编写广播电视剧二百余集。曾获幼狮文艺全国散文奖首奖、新闻处文学奖散文首奖、二届华文著述奖散文首奖、二届莘文教院文学奖。

现旅居法国巴黎凡尔赛。

西湖游 张淡浪

杭州,是我父母的故乡,从小在妈妈哼唱的「西子姑娘」或者「西湖春」优雅的歌词里,幻想著西湖的美,「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到底有多美呢?游西湖,一直是我的梦想之一。

今年五月,梦想成真,站在西湖边,简直茫然不知所措。在游湖的船上,远远望见了那白娘娘和许仙借伞解逅的「断桥」,那法海和尚把白娘娘压在塔底的「雷锋塔」,蒙蒙水雾里,我分不清是古是今,是真是假,微风吹面,心绪也随著这好山好水飘扬。

晚上,和玉兰把握时间,央求导游陪著我们去夜游走「白堤」,沿著栽满柳树,连路灯都是绿色的湖滨路,夹杂在同样想欣赏西湖夜景的人群中,我心中只想好好看看月亮在湖里的倒影,那「平湖秋月」是怎样的?一路走著几次回首也没找到月亮,算算该是农历十五,怎么不见月亮呢?纳闷地走著,望著斜斜波动的湖水,却尽是映著路灯和商家霓虹灯的倒彩,有些儿扫兴。

湖滨路走完,上了白堤又兴奋了起来。我正走在「断桥」上呢!白天看到的那狭长拱桥,还真是带坡度的;白堤是诗人白居易在杭州做太守的时候建在西湖东边的堤。没多远,走过「锦带桥」就到了一幢两层楼宫殿式的茶馆,楼上的招牌赫然写著「平湖秋月」四个斗大的字。茶馆前头的平台围著栏杆,靠过去一望,眼前不是我今晚一直系念著的月亮吗!圆圆亮亮的挂在湖上的夜空,那,月影儿在哪呢?湖里还是只有碎碎的光彩,和荡漾不止的波浪而已。望著湖上的明月,我暗笑自己好傻。

夜凉风清,白堤在穿越「孤山」,以「西泠桥」衔接环湖的北山路后就结束了,我们也走累了,叫部计程车回旅馆休息,把月亮关在窗外,睡得香香的。

第二天原没有安排行程,一早,志同道合的同团夥伴「押」著导游,带我们去走「苏堤」。这儿也是古诗人苏东坡作杭卅太守时建的,横列在西湖北边。我们先从堤东「岳王庙」旁的「跨虹桥」走起,走一段一个桥,算算有六个名字都好雅的拱桥,连成一串「苏堤春晓」的美景。也许是来玩的季节不对,都说苏堤上两边夹杂栽著一棵柳一棵桃,我们却只见低垂柳绿而不见缤纷桃红,树荫草地像铺著一层翡翠地毯;堤边六角古色小亭倚湖而立,坐在亭里欣赏旖旎的湖上风光,真是人间天上的享受。

苏堤靠西的一端,有知名的「花港观鱼」景点,那儿游客较少,但是曲径通幽,处处让人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立在水中的木桥曲曲折折,湖里的彩鲤不时跳出水面抢食游客的喂料;再穿过一个大花园,一片平坦的滨湖草地吸引著我们伫足。由於角度不同,草地上倒反能远远欣赏整条苏堤的浓荫,和西湖另一端朦胧的山水;那映著山形云影的湖面,化成亘古的幽静,足够涤清人们心头的懊恼,抚平积聚的委屈。真不想走了,我是这么贪婪地想把这一眼深印脑海,这一刻永留心田。

这回有幸三访西湖,该知足了,乘著同团的洋夥伴钻进小店买丝绸,我们就分道扬镳,跟著导游穿出「苏东坡纪念馆」,我向馆前飘逸的东坡石像低声再见,甩甩头继续寻访净慈寺的「南屏晚钟」去也。

张淡浪:民国三十八年生,处女星座,毕业於淡江西语系,现任中华妇联西班牙分会总干事兼妇联会讯总编,马德里华侨学校常务董事,中央社驻马德里特约记者,驻西代表处外交部聘雇秘书。

圣诞树 王淑

叶丛中,红金银蓝……都不是我的颜色,掰开那些色彩,那片光,寻找我的希望,很难,不知道名字,不能呼喊。墨绿沉静,各种色彩的余韵在松针尖上回荡。

精灵的银辉,红蓝相依偎,灯光闪动,分不清是谁遮住了谁,遮去的是缺陷还是优点,可惜,也许是幸运。金球不安定,我看了又看,它不喜欢我的眼光,也不讨厌,因为躲不开,稍稍恍动,针叶顺便刺了它几下,也许它愿意纹身,像那些花球,「加几条花纹很美呢,只怕不够高贵。」我心中这样想,它震了一下,头偏过去,看起来还是原来的姿态,它叹息,因为球的躯体不分上下左右。

彩球挂在树上,隐藏在针丛里,原来都堆在商场上,按大小颜色分摊位,订价钱,人们用喜爱,用时间,把它们聚在一起。自己的希望,一个堆在另一个身上,小心的捧著,生怕摔破了,不敢碰碎一堆光彩。光芒在转动,保持原来的姿态,高贵的都是金色,球的体态。金色不死,没有年龄,发散出刺眼的骄矜,长长短短的,光芒顶端收回孤独,无知,把悲哀注射到金色里层。

颜色挤颜色,一道光芒刺伤著另一道光,堆挤与刺伤之间什么都看不见。芳香里彩灯明灭,没有形体,没有名字,很难找。光芒中什么都不存在,只有光芒自己,不必寻找。色彩互相追逐,嬉笑,撞击著针尖,把芳香推出去。金球模仿圣光,窥探天上的华丽,苦恼,背著光芒旋转。

尽情欣赏,厌了就不看,想看时再回头。光芒嘶杀,愚昧没有节制,芳香诱人。潇洒的银球,红球笑,花球疯狂,蓝球不等待什么,金球不拒绝任何赞扬,背负著光刺。

悬吊在枝头的光华,欣赏,贪恋,眼与心钻进丰美中,醉了,浮不出迷人的幻海,更醉,完全沉醉后清醒,从无色中辨认一切,在虚无上写名字,不刺眼,在球形之外。一次痛苦中埋葬所有的痛苦。沉醉时摆脱一切,清醒时再脱离沉醉,什么都不□,光在光中淹没。

(选自台北【纯文学】月刊一九七零年第七卷第二期,第三八号)

王淑:原名马慧娴,一九三零年生於安徽安庆,毕业於台湾国立师范大学艺术系,一九五五年到西班牙入圣菲南多艺术学院进修。喜爱写作,作品散见於中副、纯文学及其他文学刊物。一九七一年获侨委会颁发华侨文学奖。现常在台湾及西班牙各地举行画展。

红月亮、白月亮 木十

穿过楼宇、线杆林立的城市,将声音、色彩、空气、人群的压力远远地甩到身后,顿时感到一种被娩出的轻松。

已经是晚秋季节,车窗外的风虽然是温和的,而天却已黑尽了。若是初夏此刻,下午五点种的太阳似乎刚过头顶,即使在花园里盘恒到十点,一弯火红的太阳依然扒在山顶上用温热的眼神留恋地顾盼著人世不肯离去。此刻,在漆黑的下午,钟表的指针常常会唤起人们对那温馨光芒的回忆和向往。

车轮碾压路面的沙沙声,带著催眠的粘滞,从汽车的灯影中透过玻璃裹胁著人的精神,使行路者感觉一百三十公里的速度是那样平庸、那样索然无味。转过山脚,猛然见一轮如夏季黄昏时那样硕大的,殷红、又有些暗淡的夕阳掩映在山脊的树丛里。山头那些平日看来高大树木的深色剪影,就像一株株码放在大餐盘里的豆苗菜那样弱小。刹那间,我被这奇异的景像惊呆了,许多诸如偶遇神灵、误闯仙界、世界末日之类乱七八糟的想法,顿时塞满了瞬间之前还是近乎麻木的大脑。伴随著轻微的晕旋,开始觉得身体在一点点减轻,知觉正渐渐变钝。天地之间似乎万物已经静止,时间已经停滞。山头上那硕大火球,像六月的杜鹃、像滚动的岩浆、像□□的碧血它近得令人晕旋,近得令人恐惧,明亮又混沌的晖光似乎以一种超然的力量昭示著出生与死亡,渲染著泯灭和永生。

「是幻视吧。」心里这样想。於是急忙停车,喝一口矿泉水,「咕咚!」很清楚地听到水入肠胃的声音;打开收录机,「敖包相会」那殷切而略带苍凉的旋律飘荡在耳际。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意识才开始回转来──那红红圆圆的竟是月亮!按住悸动的心,凝神细看:月亮大则大矣,决非磨盘能够相比;近则近矣,似乎只有咫尺之遥,只是没有起先感觉得那样血红、那样夺人魂魄。

舒展腰身,做几次深呼吸,神经立顿时得到放松,清新的空气,和缓而略带温暖的微风,很快让人的心情好起来。不由得再审视身边的月亮,它竟换成了柔和的淡橘红色,它让我想到了充满母亲气息的熟悉而温暖的怀抱,那安全、塌实和被无微不至的关怀的感觉。这迷人的淡橘红色,又像娃娃的脸在□月里著了点寒风又回到暖处的样子,润泽而鲜亮。又像情窦初开的少年那激动的红晕,透著对关爱的需求和被异性注目的羞涩与甜蜜。让我忆起少年时代的惶惑和期盼,忆起爱情萌动时难以抑制的幸福和恐惧。那躁动年代的许多幼稚可笑的快乐往事,至今依然清楚地烙在记忆深处。它们对於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那么无足轻重,年复一年,往事像树叶把它们覆盖了一层又一层。然而,当我们几十年后翻检往事的时候常常会发现:许多人生重大的事件早就如同朽叶般支离破碎,而那初恋的时刻,却像精心密藏的水晶,随时能够完整地取出,稍加拂拭便会溢出熠熠的光泽来。这淡淡的又暖暖的橘红,如同这温和而略带甜味的风,让我淬然间回到遥远的从前,再一次莫名其妙的、毫无理由的耳热心跳。

行驶在森林之间平地的时候,路边看见的是当心野生动物的标志,那标志上是一头带角的鹿。此刻相依巡行在树丛后面若隐若现的月亮是杏黄色的了。无论车行疾缓,它始终不急不愠地的用温柔而热忱的目光追随著你。如同许多年以前那双秋水似的眼睛,你能够在层层叠叠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的那一双。那双欲说还休,鼓励和企盼的眼睛。当你吹起轻松的口哨信步由缰的前行时,你会觉察到它在倾听;当你轻声吟诵、引吭高歌时,你能隐隐听到它的唱和;当你思想心事时,你能发现它在注视。如同你在运动会上得了名次或者爬黑板答对了问题后所感觉到的:人群中有那样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牵著你心中的那头鹿,就像路边标志上的那头。

丘陵间低地中的路,蜿蜒曲折的像一条小河,车犹如「河」里的船。米黄色的月光把「河」两岸勾勒得安详而神秘,一棵棵树影,似模糊的往事一样一一闪过,而月亮自己却越发的明亮了。明亮得像浑身荡漾著发自内心的幸福的新嫁娘眼中的真诚、热烈的光芒。这是一种颤动的凝视,如同那带有穿透力的歌声,颤抖著激励你心灵的共鸣。

路到湖水边就渐渐高起来,路面上开始有一层层流动的薄雾。水天相连处,月影绰约,好似嫦娥在寂寞湖面上的翩翩弄舞。幽闭落没中带著些许无奈和淡淡的忧郁。又像让琐碎日子麻木了的心,被平淡生活疲倦了的脸,即怀著对往日青春的留恋,又显著落花流水春去也的忧伤。

转过弯,路直直地通向坡顶。路旁由遍地的雾霭变成一片无边的银白。天地似乎合成一体,结成了一个广袤的苍穹。月亮仍然很大,已经银白,刚好嵌在山坡顶端。那路尽直通往月中去了。远远望去,一朵朵像鹅绒般的泛著清光的白云拥簇、环绕在月亮周围,形状优柔泰和,庄严恬静,宛若天上仙境,琼台楼阁就在小山那一边。晖光之下,徐徐的清风,悠悠的摇叶空灵、飘逸的感觉又一次震撼并笼罩了我。我似乎被淹没在铺天盖地般水银大潮里:那深蓝的天、银白的月、浮游的云是这样一步步的迫近,金钱、地位、情感正一波波离我而去,横亘在面前的生、死、永恒是这样地真实。怪不得有人幻想乘风飞去,哪怕高处不胜寒!

至此,似乎有些明白桃花园赋如何得之、「对影成三人」如何成句、拍栏杆看吴钩如何切切,似乎开始悟出:冥冥之中、茫茫之际,道何以为道,情何以为情。

悠悠一刻,月相变化犹如人生。红白之间便是我们面对的一路风尘。

那晚已经过了很长时间。直到现在,依然历历在目。我毫不怀疑的相信:它一定是想告诉我什么,它肯定是在暗示著什么。

木十: 原名李永华,男,1955年生於山东。大学法学专业。曾做工、服兵役、从事农业科研和管理。92年到捷克经商并创办农场。成功引进多种亚洲农业种质。多次参加创办华人社团及刊物,两任主编。现为社团副会长及刊物主要撰稿人。自1980年,发表科技、法学论文和科普文章、通讯稿若干。1998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2002年加入欧华作协。

假如生命只剩下一天… 黄雨欣

假如生命只剩下一天,你会做什么?

午夜时分,在网上新结识一位文友,言谈中话语投机,於是相约各自下网,索性电话畅谈,没想到,这一谈竟引出了这个看似简单却蕴涵许多人生哲理的话题。

这位朋友说,假如他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天,他会给爱过他和他曾经深爱的人打个电话道声珍重,我去也…然后去逛公园,最后回家好好吃最后的晚餐。而且菜还应该是粉蒸肉,红烧肉,木须柿子还有一瓶普通的酒,接下来是好好洗个澡,最后是睡觉,在梦中等待黎明……

假如生命只剩下一天,你会做什么?一千个人里,就会有一千种答案。一位网友的回答尤其浪漫温馨:在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天时,会想起来的,并不是美食,并不是曾经的困苦,并不是仇人,而是想自己真心爱过的事物,想老迈的双亲,想初恋的爱人,想同甘共苦的兄弟,甚至是想守在家门前的那条老黄狗,想梦中的紫贝壳,红蔷薇,想…最后,我将充满感激地紧握老伴那双苍老的手,深切感激他曾经陪伴自己的无数个岁月…

还有一位朋友用诗一样的语言描绘这一天:「我会选择结婚,不管我爱不爱那个人;我会孕育我的宝宝,不管它是否还有机会来到人世…」

朋友们设想的最后一天听起来单纯而又美好,单纯得如同每一个我们所曾经历的普通日子,在他们明净的心里,死亡似乎不是那个身著黑衣的悲哀使者,而是安慰人生最后旅途的祥和神明。遗憾的是,很多人的这一天是不请自来的,没有假如,没有机会设想,它往往在我们还以为拥有无数个美好明天的时候,忽然而至。

十几年前,我亲爱的妈妈是这样渡过了她最后一天的:身为医生的她虽卧病在家,还是耐心倾听了一位失眠患者的苦恼,为她介绍了一位老中医;苦口婆心地开导了她喜爱的一对青年朋友的感情纠葛;为担心年轻贪玩彻夜不归的女儿而一宿无眠;清晨,叫醒父亲为孩子们准备早餐,她自己则沉沉睡去,再也不曾醒来……她去得安祥而了无遗憾,多年来却把深深的愧意留给了我。我常常设想:假如当时我不贪恋Party的热闹喧哗而早早归家,我的母亲是否还会拥有明天?即使死神不宽限她的生命时日,作为女儿,最起码我还可以在身旁陪伴片刻送她一程,挥泪道声:妈妈,走好…

假如我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天,假如我能选择,我宁愿让出半天给我未曾告别的母亲,让我有机会守在她的病床前,为她端杯水,喂她一勺羹,再听她唠叨年青时的风采…

假如…假如…人生却没有假如!

从那以后,我似乎懂得了生活,懂得了爱,懂得了沧桑岁月苦当歌…我善待自己也善待他人,因为生命於我们每个人都如此珍贵而又脆弱,没机会重复。

假如我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天,既然这一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或早或晚,终要到来,又何须假如?只要我们用真心来对待我们的亲人、朋友,爱我所爱,无怨无悔,等这一天真正到来时,就无愧於我们曾经拥有的人生。

黄雨欣:一九六六年生於东北长春。一九八八年毕业於吉林大学医学院医学信息专业,后在吉林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担任教学管理工作。自一九九二年末游历欧洲,后来定居德国柏林。一九九四年开始发表作品,至今已在国内外各大中文报刊杂志发表文章百余篇,其中以散文、随笔为主,许多作品曾被《凤凰周刊》、《青年文摘》、《世界博览》等杂志刊载并在亚虎、欧览传媒、德国热线等中文网站广为流传。近年来开始创作反映海外中国人求学、求生存等内容的中、长篇小说,同时热衷於在海外传播中国文化事业,现为欧洲华文作家协会会员。散文专集《菩提雨》已於2003年7月经由中国青年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个人网页为:http://cn。geocities。com/yuxinhuang2001

希望 黄鹤升

茫茫大海,一望无际。一叶扁舟,在大海中颠波著。

一个浪,又一个浪,小船无力地任凭风吹浪打,它时而被沉入浪谷,时而被抛上浪峰。

一个渔夫,坐在小船上,面对著茫茫的大海,发出哀怨的呼叫:「上帝啊,哪里是我停泊的港口?哪里是我酣休的彼岸?我倦了我困了,我再也无力支挣起这生命的身躯。」他的脸色腊黄,眼睛露出疲惫的泪光。他完全绝望了,那身躯软软地倒在小船上,一动不动。

突然,他似乎感觉,前面有一道光亮一闪著,他的身体悠地来了一股热流,他坐了起来,向远方凝视著,目光充满著求生的欲望。

那光渐渐地清晰了,他看到了,那是一道灯光。瞬时,他内心充满著无限的喜悦,浑身增添著生机的力量。他从小船一跃而起,双手高高地举起双桨,〈乌拉〉一声,然后把桨向水中画去,向那光亮的方向画去。

希望,它是人类弱性的拐杖,是支掌起人类热情向上的贡杆。

希望,它是飞蛾扑向灯光的诱惑,是人生意志的润滑剂。

希望,它就是渔夫在那茫茫大海中看到的那道灯光。

黄鹤升:原名黄学升,生於海南岛,曾做过农民、教书、警察、记者、编辑等职业,现居住德国。著有〈智慧之光〉、〈圈圈怪诞〉两书,作品散见港、台、东南亚及欧美的华文报刊。

人间最后的旅程 吕大明

母亲的遗体躺在停尸间一块冰冷的木板上,人间是多么绝情!

荷马的〈伊里亚特〉里描写特洛伊的英雄赫克托的葬礼,这段情节是由盲歌手吟唱出来的,斯拉夫人称呼这类吟唱诗人为「斯列帕克」,也即盲人的意思。

当套上牛与骡子的大车上路时,就砍伐了无数木材,堆成一堆。送葬的人在车上度过了第九天,到第十天晨光初降,他们就将这被称为最英勇赫克托的尸楼送去火葬,整座特洛伊城的人都在哭泣,人们围绕在柴火旁边,用酒烧灭了火焰,将雪白的骨灰收进金坛里,用紫色薄纱包起,掘了一个坑,埋下赫克托的遗骨,以墓石堆起,垒成「冢」。现存大英博物馆,公元第七世纪末年带有希腊铭文绘有赫克托与梅尼劳斯交战图。

但将军已去,大树飘零!

母亲躺在冰冷的木板上,身上散发出香味,令我想起每星期天上教堂望弥撒时燃烧的,暖暖的沉香木味。大妹执著她的手,发现还有余温,她的神色慈祥宁静一如生前。如果那次莱茵河之旅,我们在夜间找不到旅馆,也许会住进农家,想想高贵典雅的母亲略带矜持躺在麦秆羊皮铺的床褥上,依然随遇而安……

是母亲逝世第五十二个晚上,我听到窗前夜莺的悲歌。我曾译过几首描写夜莺的诗 ,在里吉斯(Robert Bridlges)、安诺德(Mathew Arnold)多情的句子像三月的落花,都已酣睡在湿漓漓的软泥中,我缟衣素服守在窗前凝神聆听,臆想那是母亲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一首歌;歌声缠复如春蚕吐丝,哀伤如蜡炬成灰…当此欧洲苦寒的季节,连月夜也沾染凛冽的霜白,它必然是沙草晨牧,河冰夜渡,穿越过迢远的路途来到我窗前。

我临风陨涕!

西元二000年十一月与母亲在美国佛州相聚,母亲半依在白桦木的大床上,我就靠著她的床边儿,母亲以无比慈爱的眼光看著我,悠悠地说:「你是我的影子,你是我的翻版,你多么酷似我……」

「是的,妈,我们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我说;但母亲有象牙雕刻的鼻子,像黑夜星光炯炯发光的一双大眼睛,亨利二世伟大情人黛安娜一样的雪肌玉肤……这些都是我望尘莫及的,少女时代母亲妍美的姿容成了乡中画师描绘仕女图的对象,母亲自学校归来,画师远远惊鸿一瞥见到她,就将美目流眄,窈窕动人的姿容速写入画。

「一片冰心在,风华自弃难。」母亲在诗中这么说,这样的容貌却三度为癌细胞所啃啮,临终前她的体重只剩下四十公斤左右,她仍然挺起精神用眉笔把眉尖儿淡扫轻描,以绵羊油美容肌肤,口唇涂上淡淡的樱桃红,以发刷轻轻滑过云鬓……

《牡丹亭》的杜丽娘病危前在镜中照出自己消瘦的影儿,就取素绢丹青描画下自己如花美貌,深怕花容不再,红颜易老。在母亲床几边儿搁著一张年深月久,连色彩也褪了她的旧照,影中人依旧风华绝代,映印了杜丽娘为自己描摹画样的凄凉心境……

母亲去世,我将一种含矿泉水的乳液涂在脸上,标签上说这类乳液有养颜效用,我要为母亲保持一张皎好的容颜,就为母亲说我像她,但一层一层的乳液都为泉涌的泪水洗去,露出依旧是一张纯净的脸,母亲遗传给我的脸。

都德《磨坊书简》里谈到普罗旺斯一位牧童在高山上看管羊群,经常几个星期不见人影,偶而有位住在蒙特里尔的隐修士,为了采摘药草路过山径,或当地烧炭工人乌黑的面孔,而他们都是沉默寡言的人,语言在这荒僻寂静的山区成了绝响……母亲去世后有好几个星期我成了失语症患者,心坎里想对慈母说的话儿,都如彩云般散了,琉璃般碎了。

我独立在巴黎一处林园的回廊,时际黄昏听到鹃鸟哀□:「归去!归去!」母亲题名〈春思〉的七言写著:「杜宇疏林啼不尽,不如归去归何之?」想来母亲病中也有庚信「日暮途远,人间何世?」的感触,母亲有著浓厚的诗人气质,心如荃兰□香,从内在散发出芬芳……

我独步回廊,思念慈母,步履彷徨,当春天以绵绣回来装饰万物凋零的大地,我已失去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降霜的早晨,我听到风吹在枯树林里,唏溜哗喇地响,霜白似乎都化成泪的飞絮,阳光初升,那光度虽然微弱,我长久哭泣的双眼依然不能感光,我竟如司马相如〈长门赋〉里的陈皇后,以长袂自翳。

母亲逝世前一个月搬进三妹湖畔的乡居,那几乎是与世隔绝的生活,每当一只白鹤飞来湖畔与她相处片刻,就带给她莫大的惊喜,在长途电话中她谈到白鹤造访湖畔的意趣,我答应春天会去看她,她说:「那好,等到春天我的身体硬朗些,届时我们可以好好相聚……」,母亲已等不到春天,我想,假如春天母亲还健在,她一定会与我谈同样的话题,也许会谈苏轼〈放鹤亭记〉的地点景观,「春夏之交,草木际天;秋冬雪月,千里一色……」母女会一起朗朗吟出:「鹤飞去兮,西山之缺……独终日於涧谷之间兮,啄苍苔而履白石。」像儿时母亲教我念古文一般……

佛州湖畔乡居的苍苔依旧,白石依旧,说不定会与一只白鹤不期而遇,但再也没有慈母的音容笑貌……

母亲去世两星期前,四弟吕大正从纽约去探望母亲,这位历任奥曼大学农学院院长,美国纽约大学农学院院长,现任美国夏威夷大学副校长的青年才俊,我戏称他为「商朝的宰相伊尹」,因为四弟也精於厨艺,他亲自下厨为母亲调度羹汤,母亲对他的厨艺赞不绝口,那是母子共用最后一次晚餐,母亲已知道癌症扩散,她对四弟说:「我已准备好了……」就像出一趟没有归程的远门,静悄悄,轻悄悄向这世界道别……

啊!壮士不还,寒风肃瑟!

荻花起白鹭 秋水连天涯

百株平空立 丹枫傍地栽

黄绿同此树 天工巧安排

耀眼成一片 红透半山崖

野寺添景色 鸟雀长栖怀

枝桠涵露冷 叶叶带霜开

侍人寄吟咏 幽情舒畅哉

彩笔少颜色 形神随意来

村叟动刀斧 采伐作炊材

枫树有生命 遭此不妄灾

愿彼百年树 矗立向天台

萧萧鸣落叶 谷满山径回

惊秋归客绪 明日雪皑皑

春来新芽发 密林凝青苔

(摘自母视吴剑云女士《缣痕吟草》)

母亲的诗虽不列入本世纪诗人的行列中:她的诗集《彩痕吟草》纯粹是留给家人传颂的。我觉得她是位优秀的诗人,不论文字、押韵、含义都很优美,在新旧的转换的潮流,母亲是位悲剧人物。她为人慈悲宽厚,诗词中含有儒家仁人爱物与道家清净超脱世俗形体的思想。在文学创作中,文学界诸大师都是我的典范师表,但最早最初的启蒙师却是我的慈母。

母亲去世,我濡墨操 ,想为她写一连串的纪念文章,希望像陆机所说:「收百世之阙文,采千载之遗韵。」希望我笔下的句子都是经过圣洗,澄净圣心,凝聚笔端。可是我一提笔,泪水就沾濡了稿纸,绵绵尺素书,完全没有风雨雷电,浑然千里的气势。

我似乎奔驰在天苍苍,地茫茫一处天人永隔的驿道上,踟蹰盘桓。她病中我不能躬亲侍候汤药,她逝世时我远在万里之遥的欧洲,承蒙母亲矜育教养之恩,我再也不能略尽乌鸟之情了。

欧阳修〈祭石曼卿文〉说:「生而为英,死而为灵。」是他对人间英才的怜惜,天地万物有生有死,死后回到无物的境界,生前的躯壳虽然消灭,荆棘错杂丛生的荒野埋下尸身,萤火虫的光在夜间闪烁,禽鸟发出咿嘤的悲歌……但欧阳修一定也像柏拉图那么肯定一个精神世界,躯壳埋葬在地下不会与尘土同朽,会化成金玉的精神,那块土地会长出千尺高松,九茎灵芝……

母亲虽然走了,在另一个世界,她仍然会拥一处寓所,那都是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

亲爱的母亲,请不要说:不如归去归何之……

【生活随笔】 旷野的交响乐 李智方

每周一是我们全家「远足」的日子。

孟坡的大提琴启蒙老师阿兰洽(Arantza)个头小小的,一点不像西班牙北部人,但是执教态度严谨,完全不似一般西班牙人的松散、闲逸,这点又像北西人。她舒适的花园别墅位於离马德里市大约三十公里的西北郊,每周一的下午我们全家大小出动,驱车来回九十公里带孟坡去上课,经常车后座母子三人睡梦香甜,而我的思绪则随著古典的乐音飘动;正是对这由音符组成之神秘宇宙内里所含藏和所传递的美感到迷惑,促使我们决定让孟坡从小接触音乐,学习音乐。随著他逐年的成长,我们也不断地替他换琴,现在所使用的二分之一琴总让我误以为他是半个音乐家了,至於他长大成人后能否成为「一个」音乐家的问题,我想,还是留给他自己去作抉择。

我利用「妈妈」陪著孟坡与阿兰洽上课的时间,带著小孟甫在花园里东张西望,或看著在屋顶下筑巢的燕子如何忙里忙外,有时也会到颇富野趣的附近走走,尤其初夏向晚时分去赴薰风之约是个愉快的决定,空气中飘浮著一丝清淡的、夏日特有的干燥的味道,也许是什么植物散放的香气罢!附近山谷还隐约传来火车驶过的声音,因为有段距离,那音传到这儿已是强弩之末,我与孟甫偏离柏油马路转往下方的山谷走去;平时的他走起路来有股初生之犊的、乳臭未乾的霸气,但此时却小心翼翼。那布满碎石的路并不好走,滑了一下之后就举起了他的小手让我牵著,我们的目的地却没有想像中那么远,来回双向的铁轨对著青郁的山色以及散布山间的别墅静卧著,而每当火车即将通过时,那铁轨先以尖锐的颤音序曲般底预告那高亢壮丽的主旋律,才一瞬间巨大的音群便排山倒海而来,撼动整个山谷,也好似高空烟火般炸开,照亮森黑的夜空。

孟甫害怕那巨大的响声,每每都闹著要我抱他。我小时也害怕咆哮著撕裂天空的雷声或台风之怒吼;我轻轻底拍著他的背,口中模仿著火车达达驶过的声音,一边说:「不怕、不怕,火车再见!」一如自己的父母轻拍著我的背说:「不怕、不怕,爸、妈在这里!」此时,我深刻的感觉到父子两人的距离很近,不仅是身体的,也是心灵的接近。火车疾驰过后,孟甫竟然以他最稚嫩的童音小声的说:「再一次!」显然火车的轮子高速辗过铁轨所发出的巨响虽惊人,但拥抱却化解了他的恐惧。迎著和煦的风,我紧抱著小小的他;这儿并没有车站,我们只是一对打发时间的父子,在铁道旁等待下一班反向驶来的火车通过时的交响乐章。

舍弃了难走的碎石路,我带著孟甫步入旷野,顺著前人踩过的清晰小径往回走,四周高低挺生著各色野艳的花并长满了浓密的灌木丛,灌木丛不足一人高,叶形狭长,墨绿的叶色油亮,洁白的花散发出馥郁的香,才发觉空气中飘荡的气味正源自这遍生四处的植物┃岩蔷薇(jara)。

返抵阿兰洽的白色别墅,孟坡一小时的课也大约结束了,学习音乐的过程一如音乐本身,有欣喜的乐章,也有郁苦的片段,只是不知他长大后会如何回忆这一切?我又将会如何思忆这每周一全家「远足」的日子?

二OO二年九月九日人间福报觉世副刊

李智方:男,民国四十九年生,双鱼星座,毕业於国立艺专西画组,西班牙马德里康普鲁登斯大学美术学院绘画系硕士。现任三石市立文化中心儿童造型艺术班指导老师,作者旅居西班牙十八年,自一九九三年起,文学作品散见中央日报世华周刊、人间福报、宏观报暨「笠」诗刊等。

菩提树下菩提雨 黄雨欣

说起菩提树,就不免令人联想到当年佛祖释伽穆尼菩提树下参禅的典故。然而,我这本书名字的由来却另有一番缘故。

柏林│这个我旅居多年的欧洲大都市,在它的中心地带,从著名的勃兰登堡门向南延伸,通往亚历山大广场,有一条整齐地栽种著六排菩提树的大街,人称「菩提树下大街」,这是一条具有历史底蕴的大街,穿过时空隧道,甚至可以依稀望见十七世纪的大选帝侯骑著高头大马沿著这条栽满菩提树的林荫大道昂然走过,耳畔似乎还回荡著弗里德里希大帝率下铁骑的马蹄声…菩提树下二号是十七世纪不可一世的军械库,今天已经成为德国历史博物馆,它就座落在签订两德统一合约的王储宫殿对面,和王储宫一桥相连的歌剧院宫则是十九世纪普鲁士公主的住处。沿途还有联邦德国中心纪念场、马克西母.高尔基剧院、洪堡大学、国家歌剧院、圣黑德维希大教堂等历史见证。菩提树下这条一.二公里长、六十米宽的大街浓缩了德意志昔日的辉煌与沧桑,它记载了柏林从一八七一年普鲁士「德意志帝国」的首都到魏玛共和国时代的艺术之都,从希特勒的「国会纵火案」到战败后城市被分裂成东西两半…一九六一年的某一深夜,在东西柏林之间忽然筑起一道阻隔亲情血脉的高墙,从此,一个城市便被两种社会制度统治著,直到一九八九年的某一天,这道一度被认为永不倒塌的高墙被激奋的人群冲开了缺口,继而一发不可收,第二年,随著德国的统一,柏林重又恢复了首都的地位。

柏林激烈动荡的历史变迁造就了一代又一代顽强坚韧、自由豁达又热爱生活的柏林人,清晨发动汽车引擎分秒必争地赶早班的是他们,艳阳下旁若无人地舒展著身体尽情享受日光浴的是他们,纵使老迈得连走路都吃力了仍不忘每天浇灌阳台那丛鲜花的还是他们…这个充满历史感的城市和它的子民给了我太多的启迪和感动,这种感觉促使我拿起笔来,记录下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无论是起伏跌荡的激情高歌还是平淡如水的低吟浅唱,都是生活在我眼中真实的折射,这些思绪如柏林上空纷乱的雨丝,霏霏扬扬地飘落在菩提树下。

散文集《菩提雨》自序;二零零三年七月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

帕扎尔的早上 蔡文琪

早上诚然货色最新鲜,但价钱也最高,随著日光的流逝价钱也渐渐下降,说起来有点想女人的青春,越逼近黄昏东西越便宜,也是帕扎尔最拥挤的时刻。

每天早上八点整,比我高二十五公分的丈夫在我的额上轻轻一吻后出门上班,这个秋天的早上也不例外。

窗外传来斑鸠「姑─姑─噜」「姑─姑─噜」两短一长的叫声。在土文里形容恋人相爱会说如同斑鸠般相爱。斑鸠从夏天相爱到秋天,天气转凉之后「姑─姑─噜」的叫声就渐行渐远了。

我坐下来继续未完的早餐。比起夏天的早餐,秋天的早餐桌上少了多汁的蜜桃。八月的无子葡萄、西瓜虽还在,但主角已让位给苹果、香瓜。安那托利亚高原的香瓜绿黄底,上有黑点,甜而不腻且多汁,任何时候吃都不嫌多,香瓜的季节可延续到初冬。

接著我帮著上小学一年级的女儿准备午餐盒,不外薯条火腿片或三明治加一条削好的小黄瓜,或胡萝卜及一盒水。

八点半我去叫醒女儿,她照例说要再睡一下。我回厨房帮她理书包,想起教育书上说要让儿童自己准备。「等过了这星期吧!」我对自己说。刚开学一个礼拜,日子对她还是颇为混乱的。

八点四十,我给她用特殊杯子装一杯牛奶,她半躺著喝牛奶,眼睛还是睡著的。一双手搓揉著耳朵,这是她从幼儿期喝奶时就有的习惯。喝完牛奶她终於起床穿制服。我帮她梳头,她天生卷发头发很容易打结,又要留长又怕疼,过了一分钟在她的闪躲下我放弃了,发誓明天再好好努力。她也不爱刷牙,我也如往常一样随她去了。和意志力坚强的儿童奋战有多痛苦只有她的父母知道。

这么不爱刷牙的人怎么还是没有蛀牙呢?我很少给她吃零食或许这是主因,但这里气候乾爽也是一大助力吧?我想著。

八点五十,一星期来打扫一次的佣人来了,我们出门。安卡拉秋天的早晨颇有凉意,安那托利亚高原是典型的大陆性气候,入秋后日夜温差相当明显,可差一倍以上。比如今天的安卡拉现在约二十二度,中午会上升到二十七度,半夜则只有十二度。

放眼一看门口的车辆已去了大半。我们的社区位於安卡拉的郊区,社区里植满绿茵,公寓与公寓间也种了许多树木花草,儿童公园穿插其间,是很良好的住家环境,也是安卡拉这十年来流行的社区建筑。社区里分有花园别墅、五层、十层等三大种类型的房子。我们住的是有电梯的五层公寓。这类社区房子的缺点是房子都长得很像,去到谁家都是同样的瓷砖、大同小异的隔间。大家只好在家具上比创意。土耳其人很重视外表,客厅一定要弄得美美的,因为客厅是见客的地方。豪华的水晶吊灯、气派的酒橱、路易十四型的沙发组是最常见的。家庭成员的日常活动则在较小的起居室。我们不想委屈自己,客厅就是起居室。土耳其人不大爱看书,我们客厅里当年从芬兰运来的书橱每每成为待客时的话题。

车子开出了社区,现实面渐渐逼近,社区里的仿欧美建筑,花木扶疏,尘土不染,还可以骗骗自己是住在开发国家,出了社区看到有坑洞的道路、常在施工的单位、不守规矩的驾驶等,都提醒我这里还是开发中国家。

土耳其贫富差距不小,反映在教育上的现象是,有钱人会把小孩送到一年学费五千至一万美元不等的私立学校。像我们这种不上不下的中产阶级只好看哪里的公立学校好就往哪里送,还要考虑远近问题,让六岁的孩子为了受教,每天搭校车来回奔波一个半小时是现在我无法接受的。

学校离我家开车五分钟,近九点,路上交通还是颇为拥挤,有不少像我这样带小孩去上学的妈妈。土耳其妇女的就业率低於台湾。结婚平均年龄也低於台湾,约是十九岁。大学毕业后在家相夫教子的也很常见,不过随著工业化及美国化的演进,家庭主妇这一行也逐渐式微中。之所以没像台湾式微的那么快,是因为托育的收费以一般人的所得相比还是昂贵的,算算薪水去了一大半,还不如自己带更亲。也因为教育与生活费用的高涨,大都市里一般人都不敢生太多孩子,据说第二大城安卡拉还是两个恰恰好,第一大城伊斯坦堡已经到一个不嫌少的阶段。

女儿的学校位於小山上,是一个很小的小学,每一年级只有一到二班,每一班有二十来个学生,学生们下课时在山林中玩耍跑跳,环境十分理想。这里的小学多附有预备班(即幼稚园大班),女儿也在今年六月时拿到她的第一张毕业证书。秋天的学校比起放假前的骚动气氛,多了份深沉与静美。

女儿的同学看上去都长高了,且比六月时都黑了些,遇到相熟的家长也都晒的一身古铜向人显示:有去度假,以此为证。到了夏天,土耳其中上阶级的都要去度假免得被人问:今年去哪里玩了时面子上挂不住。再没钱的也要去公立的游泳池做做日光浴。

把女儿送进教室,和老师寒暄几句看有没有需要沟通的地方,在安卡拉前后十年我的土文已经很溜了。

接著我去买菜。

天气已渐转凉,是做泡菜的时候了,秋天是勤劳的土耳其主妇忙碌的季节,做泡菜、腌酱瓜准备过冬。安那托利亚的冬季严寒,蔬果种类有限,现在虽然科技发达种类大为增加,又被人疑为使用荷尔蒙。土耳其消费者不像台湾人以貌取物,这里的蔬果如果太漂亮,反而让消费者疑心是不是有添加物。有些土耳其人会指著蔬菜上被虫蛀到的痕迹说:是甜的虫才会咬啊!

黄瓜、小青椒、四季豆都是做泡菜常见的材料,我的土文虽溜,做起土耳其泡菜还是要找当地人。平常我上超市购物,今天佣人要帮我做泡菜,要买的东西较多,也正巧是赶集的日子,,我来到了帕扎尔。土耳其人称赶集市场为帕扎尔(Pazar),源出与波斯语的Bazar,已成为印欧语系的一个单字,拼法为Bazaar或Bazar。从新疆、印度、中亚、中东一带甚至到南洋均称市集为巴扎。

帕扎尔一星期只有一天,通常由各地的市镇公所画定一固定空旷的地方。我们附近的市集是个正方形的广场,平常空荡荡的,是生手练习开车的地方,到了赶集的早上可就热闹了,一大清早就只见卸货的大小卡车忙进忙出,卸完货小贩还忙著布置摊位。

这里摊贩布置的功夫一流,尤其是水果,小贩会依颜色、形状摆出井然有序,甚至如金字塔的高难度动作。如果顾客回家后发现怎么买回来的不如摊位上的漂亮,那是因为最漂亮的货色都摆在前面了,是橱窗展示品。买给顾客的多半是后面的。说他们不诚实吗?他会说这里是赶集市场,大家都选好的,坏的买给谁?我怎么批货就怎么买,要挑挑拣拣请上超市!

帕扎尔里摊位与摊位,行列与行列之间的空位都满大的。并不拥挤。大部分的小贩多是男性,在土耳其,需要体力劳动的工作多由男性操作,女人不宜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东方思维,在这里还是颇根深蒂固的,有趣的是卖内衣的也是男生,而且生意好的很。秋天开学了,他的摊位前有些妈妈忙著替小孩选内衣。

早上的帕扎尔顾客不很多。西谚的「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在此地不大用得上。早上诚然货色最新鲜,但价钱也最高,随著日光的流逝价钱也渐渐下降,说起来有点像女人的青春。越逼近黄昏东西越便宜,也是帕扎尔最拥挤的时刻。此时买东西固然较便宜,但小贩为出清存货,你要一斤他便给你两斤,价钱以一斤半计算。表面上看似乎是顾客占便宜,但问题是:如果顾客只需要一斤,他除了多付半斤的钱外,还得伤脑筋如何消化那多余的一斤蔬果。此外顾客选了半天,算钱时有的小贩为了凑斤两硬塞了些良不齐的货色,顾客回家还得重新整理哩。

土耳其菜用料讲究新鲜原味,所用的酱料不如法国菜或中国菜的多。帕扎尔的味道比起我们五味杂陈的传统市场清新多了,连起司都用玻璃罐装好。台湾的菜市场的傍边一定有摊贩,什么鱿鱼羹、大肠面线的,这里摊贩文化不发达,逛了半天只有一家买鸡蛋糕的。不过除了卖生鱼的,其它买吃的都可以试吃,东吃吃,西吃吃也半饱了。

帕扎尔依规模大小买的东西林林总总。我们七年前刚搬来时附近住家还不多。帕扎尔的规模也不大,只卖吃的如蔬果、起司等。后来人口逐渐增多,卖的东西种类也越来越多。锅万瓢盆、玩具、衣服、内衣、针线、干果、工艺品、地毯,甚至有卖鱼的,用冰块镇著,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没有卖肉的,想来是肉在日温下保存不易,有碍卫生。

有时小贩会语出幽默的大喊:「娶老婆凑聘金,随便卖啦!比水还便宜!」土耳其话形容很便宜时说:「比水还便宜。」

卖干果的说:「土式威而刚,效果一级棒!」

路过的人就会露齿而笑,彼此心照不宣。土耳其榛果豆产量世界第一,土耳其相信它有威而刚的功效。

买菜回家已近十二点,我卸下重担,该是坐下喝口水,歇口气的时候了。

蔡文琪:生长於台湾的雨港,基隆。大学学的是电影与新闻。留学美国时认识了土耳其来的欧默德,相恋,结婚。曾担任【土耳其之音】编译、【中国时报】土耳其特约记者、【欧洲日报】【联合报系】特约记者。现在他们和女儿艾玲住在北京。欧默德现为土耳其驻中国的文化参赞。

土耳其男人和他们的胡子 蔡文琪

有的像灌木一样的茂密,有的是朝下,有点垂头丧气,无论长的像什么,在土耳其,几乎每个成年男子都随身带著胡子。

胡子是土耳其男人的骄傲及喜悦,也是多毛的他们借此反抗及藐视东西方男人刮的乾干净净的腮帮子。「怎么样!我有毛,你没毛!」

既然只要是男人就应该有胡子的观念深植人心,不留胡子的就被视为异类,有一个专栏记者有一次在专栏里写到胡子并不表示男性气概,相反的没有修整的胡子令土耳其男人看来像是史前时代的人类。结果他接到了许多骂他是同性恋的电话。还有些人说他们宁愿做史前人也不愿被当成同性恋人。

摊开报纸有一张土耳其全体国会议员合照的照片,四百五十名国会议员,数一数有三百二十二名留著胡子,八名是女性,留著胡子的比例为百分之七十三强。

既然提到女性,土耳其女人喜不喜欢他们的男人留胡子呢?报纸上的问卷调查显示竟然有百分之六十的女人说喜欢男人留胡子,可见社会的风俗如何强化影响女性的观点。

那些坚持不做史前人类的无须族遭遇如何呢?

不太妙。

在土耳其乡下,无须族会受到较差的对待,因为人们觉得不对劲。

只有聋哑的残障者欢迎不留胡子的新闻播报员,他们抱怨留胡子的播报员阻碍了他们读唇语。胡子之余土耳其男人除了展示男子气概外还有一个功用,从胡子可以看出来是哪个党派的。

右派的留著两边下垂,中间只至唇上的胡子。

极左派的留著两边较短,中间盖住上嘴唇的胡子。

回教激进派的是两边腮帮胡子不刮,中间至唇上的胡子。

公务员的胡子长度不能超过嘴巴,宽度不能盖住嘴唇。

讽刺的是土耳其男性族群最大的集中地求军队,是不准留胡子的,理由是公共卫生。不过我的解释是胡子的男性气概是留给异性看的。军队里既无异性,雄孔雀们何必彼此开屏,多此一举呢。

对某些男人而言,胡子还兼具镇静神经之功用,有一个男人展示他的胡子对我说:「这是我的念珠。」有事没事他就捏捏它,按按它,乐趣无穷。

外子默德婚后在我的[劝退]成为无须族的一员。每天早上花至少二十分钟刮那在一夜之间长就的胡林是他深觉浪费时间的一件例行公事,他非常□慕中国男人的毛发结构,常说:「没什么毛,多省事!」

回教徒相信末日审判但不相信有来生,为了这些注定今生是要和它长相私守,为其劳苦的毛发,有一天竟然十分佛家的和我说:「若有来生我一定要做中国人,不用天天刮胡子!」

笨蛋才吃鱼头 高丽娟

土耳其幽默大师纳斯瑞丁一天在旅途中进入一家客店休息,这时客店又来了一个旅客,两人都向掌柜点些吃的,但是,掌柜说,店里能吃的只有一条鱼,并且建议两人分食。为此大师就说:「我只吃鱼头。」掌柜问道:「为什么?」大师说:「鱼头能让人聪明,吃鱼头的人会变聪明。」另一人便抢著对大师说:「为什么鱼头就非让你吃不可?我要吃鱼头。」大师听了不表反对,於是,好好地享用了鱼身,吃了个饱。只吃了鱼头的旅客自然是没吃饱,就对大师抱怨道:「你可吃了一大片鱼,填饱了肚子,而我只吃了鱼头,肚子还是饿的。」大师就回他说:「看!你变得多么聪明了!」

「吃鱼头的人会聪明」,这句话我从小就常听外婆说,而且,常常一面说就一面夹给我吃,结果我有没有变聪明不知道,反倒是养成爱吃鱼头的习惯。可土耳其人不吃鱼头,每回买鱼都得另外要求清理鱼的店小二别把我的鱼头丢掉,因此常被怪异地看几眼。有一回,吃鱼头时不小心,让鱼头骨插到喉咙,只好到医院去给医生处理,外子以他教课的习惯,自然是详述了事件的经过,我永远忘不了那位年轻实习大夫的表情,他很讶异地说:「鱼头有什么可吃的?」然后找来一票同事,来看他怎么从一个中国女人的喉咙取出一根鱼头骨,然而技术之差让我真后悔到了这个不常吃鱼的国家。然后大家像讨论一件大事般地看那根鱼头骨,并且又问那个很蠢的问题:「鱼头有什么可吃的?」我这时已经能开口说话了,便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珠没好气地说:「你们不知道吗?吃鱼头会变聪明!」这时大家哄堂大笑说:「原来中国人也知道纳斯瑞丁的故事。」他们笑的是,在土耳其这个故事中自以为聪明的笨蛋才吃鱼头…。

葡萄叶救星 高丽娟

信不信由你,我的放松之道都和叶子有关。

土耳其人家的客厅一般都很大,自然盆栽是填补空间、绿化生活环境的好法子,我也不免俗,种了十多盆的绿叶植物。於是每逢有不如意的事时,我的最爱就是提一桶水,放张最喜欢的老情歌CD,开始一片片地擦我心爱盆栽的叶子。虽非菩提树,但是,在拂拭掉片片绿叶上的尘埃时,我的「心镜」也跟著明亮清澈,油亮的大片叶子在厅房的一角,吸纳了我所有凡心中的欲念,和我多得承载不起的迷情。

如果我在忙碌的奔波中,偷得浮生半日闲,可是傍晚归来的家人饥饿的肚子,不容许我过分逍遥,可我又必须放松绷紧的神经时,那冰柜里的葡萄叶就是我的救星了。怎么说呢?

土耳其盛产葡萄,每到初夏,巴掌大的葡萄叶上市,成斤成斤地出售,勤奋的土耳其妇女,还有我这个土耳其化的台湾媳妇,就会买上几公斤,冲洗一番后,煮锅热水,大把大把的鲜绿葡萄叶,便在撒了细盐的滚水中,转变成墨绿色,捞起滤掉水分,凉了之后,又成斤成斤地分装到保鲜袋里,放入冷冻柜里,等待我的心情。

当我需要放松心情,却又必须尽我为人妻母的神圣煮妇使命时,就取出一袋葡萄叶,放到温水中冲一番,滤去水备用。再把绞肉拌和白米、洋葱、荷兰芹、百里香、胡椒粉、蕃茄酱、盐巴作成的馅料摆在一边。这时放卷录影带,坐在电视机前,撑开一片片巴掌大的葡萄叶,去掉叶梗,放点馅料像卷春卷般卷成一根根指头大的米肉葡萄叶卷。能想像得出那番乐趣吗?一片片叶子在巧手的运作中,转化成一根根绿指头,再摆放在锅里,浇一杯清水,上头倒覆个白盘子,煮它个三、四十分钟。在一股葡萄叶香与肉香的揉合中,想像著亲爱家人入门的喜悦,身在异乡的我知道这才是我构筑的家。

附记:想仿作绿手指时,可要记得葡萄叶光滑的一面得在外边。否则,就像我头一回做了之后打电话问婆婆的一样:「怎么我做出来的颜色没有您的亮绿?」

土耳其驴子满街跑

「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著去赶集,我手里拿著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不知怎的哗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

小时候常唱这首歌,可从来也没见过小毛驴,上中学读了「黔驴技穷」才知道南方无驴,我的驴子印象自然就只见於书本图片和影片。

就这样活到二十啷当岁,背起包袱,挥一挥手,飞到比三毛的大漠还远的小亚细亚,下了飞机,被一群土耳其人热情地拥抱、亲面,搞得晕头转向,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在大巴士上,放眼望去丛丛白杨树间红顶白墙的小屋,在黄土坡上层层叠叠,兴奋的回头对朋友说:「好漂亮的房子啊!」

朋友不以为然地说:「那是违章建筑啦!」他的话还没讲完,我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刷的站了起来,手指著窗外不自禁地大喊:「驴子!我看到一只驴子!」就在大马路边,一只驴子,上头还坐个人,全车的人都大惊失色地回头看著这个东方女子,以为我中了邪,害得朋友连忙起身解释:「没事!没事!她看到一头驴子。」一时笑声震天,可我还回著头拚命看远去的驴子,惟恐没记清它的样子,以后才知道土耳其城里到处见得到驴子。

二十年前土耳其城里晨间卖牛奶、鸡蛋的,是从城郊赶著驴子或马在街头巷尾叫卖,二十年里从驴马换成三轮摩托车,可是,街头还是有驴子。

看官你要纳闷了,一座现代化的城市哪还容得了驴子优哉游哉地闲荡?且听我道来,话说这些年里土耳其也跟上时代的脚步,街上的汽车多了起来,政府也仿效欧美,规定凡是要考驾照,必须到驾训班上课。

立意虽好,但是,在一个讲人情的东方社会里,良莠不齐的驾训班造就了街头一批横冲直闯、无视交通规则的莽汉,於是,每回我那在大学教书的文明「外」子,一开车上街,总要破口大骂:「驴儿子是驴子!」(esekogluesekㄟ谢克欧陆ㄟ谢克,ㄟ谢克就是「驴子」),原来这是土耳其骂人的六字经,所以,我说二十年后土耳其还是驴子满街跑。

高丽娟:民国47年生,双鱼星座,毕业於台大中文系,曾任政论杂志文字编辑,现任土耳其国立安卡拉大学汉学系专任教师,土耳其国际广播电台华语节目兼任编译与主持人,中国时报国际新闻版与苹果日报论坛版特约撰述。2002年五月加入欧华作协后,开始积极从事写作。

金银花 林奇梅

晨起,一阵一阵的幽香扑鼻,精神也为之振作,每年的春天,各种的花卉登场,紫红的蕃红花、鲜艳纯黄的水仙花照亮了路边和公园绿地,香味铺满了整个花圃,远看豪士顿山丘被白而开满了整棵树的李花给覆盖著,就像雪白的雪飘飘然地,山脚下的绿野有几排粉红的樱桃树花,也热闹地与天同庆而欢心地唱了整片的红花,后院的墙角正漫漫地散发出特别而悠悠的清香,那是软绵的枝条攀著墙围的乳黄色金银花正尽情地开著哩。

邻居的竹篱芭下也有这么一棵软绵绵似的金银花攀爬著他们的竹围墙,它的颜色是鲜红而带紫色,比起我家的这一颗开著黄而鲜的金银花儿美丽多了,然而我家的这一棵并不很起眼的黄色金银花可就较为芳香扑鼻。

郊外的空气总是比家里清新,到野地踏青,可以尽情而无拘无束的叫喊,并且大大而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更甚的是可以吐一吐心中的郁闷,因此人也会觉得比在办公室里舒畅而轻松多了,草木的清翠和绿油油,可以知晓初夏就要来临了,走在路上,微微的轻风吹进了我的心砍里,精神颇为抖擞。

星期假日里,前往豪斯顿山丘登高,沿著静静的柏克溪前进,清纯的空气里微微的呼吸到阵阵的芳香,於是吸引著我开始注意河岸的两旁树丛,骤然发现,一堆堆黄橙橙而带紫红颜色的金银花攀铺在蜿蜒的小径旁,他们就像女孩子一样迎接初夏而著上了新妆,一串一串成堆状的开放,他们真像新年的鞭炮红红地有声有色,观赏著她们的秀丽与芳香,使我情不自禁地惊奇而讶异地叫出了声音:「这里竟然有这么多美丽的金银花,好热闹啊!」顿时,她们使我欢心而雀跃万分,精神也为之振作了。

金银花确实吸引著我,也带给我无限的回忆及相思。推开窗,见了她对著我身上攀爬,出门见了她发出来的清香吸引著我驻足,远远见了她向著我微笑,躺在床上,想到的还是铺盖在屋顶上及墙四周围的金银花。

金银花有了别名又叫忍冬,或是鸳鸯藤。叶对生,卵形或长椭圆形,全缘,初夏至秋开花,腋生成对,花冠唇形,上唇部五浅裂,具香气,浆果球形,成熟后成黑色,蔓延力很强,适作花廊、蔓篱,阳棚等,花、茎叶可以入药。繁殖的方式可以使用播种、插枝、或压条方式,春季是最佳栽种期。金银花因为生性强健,而且不拘土质,但是以腐殖质的土壤为最佳,全日照或是半日照均甚理想,每年早春修剪整枝一次,春秋各施肥一次,性喜温暖至高温,最为适合的温度大约在摄氏15-28度。

她的生命力非常地旺盛无比,一根根像藤绳就能攀爬了整个围墙架子,每约两寸就有小节眼,长出一束叶子,叶子旁边长出一束花,每束花多过十朵,蓓蕾就像一排一排的鞭炮串,绽放了花像小喇叭,她充满了热力,有了普天同庆的胸怀。

萝卜菜园 林奇梅

多年来每天吃早餐,已经习惯於一杯牛奶,烤了几片吐司,裹上了草莓酱、橘子皮酱,或是讲究一点涂上一层薄薄的蜂蜜酱,然而,我的儿子俩,他们却喜爱在面包上涂一层奶油外加一片熏肉,还有煎两个未全熟的蛋。

小儿子长得并不胖,但有一个胖胖圆圆而红润的脸庞,是一位可爱的男生,平常喜欢在读书之余,阅览书刊杂志,尤其对於我书架上的烹饪书较为有兴趣,偶而他会翻一翻,并选几项他认为较易於学习的几样菜,可能由於自己嘴馋,或是真的有心学习,甚至於还会要求我到菜市场为他填购他曾经在书本上看过或在学校学习过的烹饪,而为我们全家人展现一下他的烹饪功夫。

纵使在星期假日,他也习惯於早起,由於天天吃面包,偶尔也会吃腻,他知道我不用上班的早上,会较有充裕的时间来准备早点,以他刚满七岁的年龄里,已经懂得抓住妈妈的时间和个性,於是选个天气晴朗而阳光普照的时间里,独个儿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里,轻轻地在我的耳边说一声:「妈妈,我们今天是否可以吃一道营养而可口的早餐?」我说:「什么是你认为营养又可口的早餐啊?」他就会回答:「是妈妈使用米煮的香QQ的稀饭啊!」好一个小星颖,在小小的年纪里,就会说如此甜蜜蜜的话儿,怎么不会让我日夜想念及挂念他自个儿目前仍身在异地他乡读书的时候呢?

星颖总是比较喜欢研究吃的艺术,原来他所说的营养又可口的早餐就是台湾陆家式的稀饭吧!所谓陆家式的稀饭,那是大儿子重晔五、六岁而小星颖一岁多时,他们曾经与婆婆和奶奶住在一起有过一段日子里,那时在奶奶那儿享受过台湾式的营养稀饭,对於当时婆婆给予配稀饭的菜式虽然只是简单的几样菜,也许在当年对於我们自己家人来说倒也还算是蛮讲究的了。

所谓台湾式的稀饭所搭配的菜式有几样,例如一片片的猪肉乾,香喷喷的新东阳与广达香芝麻肉松或是紫菜肉松等等,然而他们认为最为可口而能下饭的莫过於腌制的酱菜类,例如腌制酱笋、酱脆瓜、辣萝卜乾,另外再加上一盘菜脯煎蛋或是妈妈做的未成功的泡菜以及煎一盘青菜等等。这些食物会使他们的早餐吃得津津有味,而整天仍然口齿留香,然而,身在异乡,一道西式早餐,对於身体所需要的营养已经足够,小儿为何仍惦记著奶奶的营养早餐呢?我们试著想一想,莫过於我们虽身在异乡,脚踏著的泥土,并非那熟悉的蕃薯田,也并非那一畦畦的稻麦香,我们心儿仍然念念不忘那远在故乡台湾的一片芳香泥土。小孩子他们虽然年纪小,然而住在海外多年,他们天真无邪的心灵里仍然很纯真地想念及惦记著奶奶和婆婆的地瓜稀饭配阴瓜的简单食物。

儿时故乡的田园,莫过於又让我回忆起,那一片远在台湾南部的一个小村落,每到黄昏,宽阔的嘉南平原,天空是一片晕红而带浅紫的自然景色,这是上帝的赋予,是圣神之手巧做的天工,疲倦的鸟儿已经归巢休息,农夫们也已经赶著牛儿回到牛房,在牛房里,老牛已经熟悉地躺在一堆农夫媳妇今天已经铺好而舒适新鲜的稻草,老牛心里想著回家就寝总是需要的,哪怕是明天还有更多的重任在身,怎么有空来作胡思乱想,於是在蚊香的腌熏和不怕与蚊子作伴而凡人的翁嗡生想在而耳际的晚上,仍然安稳而呼呼地睡著了。

说到我家的菜园,就在耕种甘蔗剩余的一小块三角畸零田地,由於地处河边旁,用它来耕种主要的稻谷不但面积小又夹带少许砂石,土质容易流失,而欠缺营养分,是一小块不爱生产也不适宜耕种的小田地,依照爸爸经营农耕多年的经验,认为此块小地皮最适宜栽种蔬菜了,於是选在星期假日里,父亲及母亲带领著我们一家五个小孩,各持笨箕、锄头、担子、镰刀、水桶等,分几次的星期假日里,将它辟为小菜园。

自从我们家的菜园开垦后,每到晚餐时,我们不用烦恼今天晚上吃什么菜,母亲从田园荷锄回家的担子里,总会带著新鲜的青菜,通常我们的菜园总会种著几样菜色,例如蕹菜、菠菜、高丽菜、萝卜、和花菜等等,刚从菜园里拔回来的蔬菜不一定是肥硕却是新鲜,但无农药是真的,这些刚拔回来的蔬菜虽不用挑到市场销售,然而蔬菜不是每天都有成熟的可以摘,或是萝卜可以拔,所以必须栽种种类多一点的菜色,新鲜的蔬菜成长拔回后,我们可真是欢欣鼓舞,我们真正品尝到它的新鲜与自然的甜味,烹煮时,只要加几根葱、姜丝或拍几粒蒜头,甚至从屋角旁剪一两缀九层塔来爆香炒之、或是以轻煮后,沾上拍打成细的大蒜加以酱油和香油,真是美味可口的天然一道菜。我们几位兄弟姊妹们,围著吃著,虽然每一个人的身上的衣服都被酱油给沾染了左一块右一块的酱油膏,然而由於快乐地吃著自己辛苦栽种而获得的丰收成果,吃起来也特别有一番滋味,那种难以形容与父母和兄弟姊妹们相聚耕耘与打架吵闹相骂的温馨情怀,如今还真的使我回味无穷呢!

孩提时代,除了适逢佳节如春节,中秋节、端午节以及村内迎神拜拜外,在日常三餐的菜肴里很少有机会食用大鱼大肉,农村人通常以晚餐是主餐,偶而会有鱼有肉食用机会时,小孩子们与父母围食在餐桌上,而由父母亲来分配菜蔬,对於刚拔回来的蔬菜可就要作为几天的饭菜,所以一般在乡下长大的小孩,由於生活较为辛苦,在孩提的时代已经懂得省吃俭用,长大后也就自然而然会养成节俭的好习惯。

农田的一年耕种里,主要耕作的谷物是甘蔗、稻米和蕃薯、玉米、花生、以及豆类等等,为了菜园里生产的蔬菜并不完全足够一家大小的食用,妈妈往往会作精打细算的农耕计划,她的计划是在栽种玉米的农田里,栽种萝卜,以及绿色长条的长黄瓜仔,这是充分使用田地的的农耕期,有了萝卜和瓜仔,就有菜脯和咸瓜仔可作为三餐的配菜了。

至於在乡下,三餐的饭菜都是差不多,早餐有自炒的土豆,酱笋、咸瓜仔,菜脯米和菜脯蛋。所以乡下不会腌制咸瓜和萝卜乾的妈妈们实在是很少,但是你一定会问我要如何来做腌制呢?其实瓜与萝卜的腌制方法是相同的,首先必须视萝卜的大小与长条的长度而作切割,一般是以直直而长条形来对切,再切成各半,再以各十字切成四块至六块长条形,倘若将腌制的是黄瓜则必须将瓜子挖出来,在对切成四块,由於为了省时间,以一次腌制的多为要务,所以必须在大澡盆里洗净,再以盐巴揉擦,视萝卜的多寡而以大石块重压,收藏两夜三天左右,再倒出经压挤过后的盐水,然后,铺在干净的柑萝盘里曝晒,曝晒过后的萝卜因失去水分而显得瘦些,整日在太阳的曝晒下,宜注意卫生,宜避免苍蝇以及蚊虫的沾染,等到黄昏收起,再以盐巴再次搓揉,以石头重压在大瓮内,并用稻草在瓮外包裹收藏,隔天再次在太阳下曝晒,如此周而复始,直到瓜或是萝卜变瘦了,咸了,被太阳晒乾了,以前因为没有电冰箱之使用,为了收藏的安全都必须将食物腌制得咸和乾,於是这些被太阳晒乾后的萝卜乾,闻起来也是非常芳香,而也就可以收藏在陶瓮里了。等需要食用时,再从陶瓮挖出而稍洗切细炒蛋,新鲜炒糖酱油,或与猪肉烧煮均可就可口而可以进食。

酱笋的腌制法,就与瓜和萝卜的腌制法稍有不同,首先将剥了皮的竹笋切成块状,一块一块的涂上了盐巴,存放在陶瓮里,通常还要撒上糖、豆鼓,密封后放在屋角阴凉处,经过相当时日在打开试其咸、淡,这时瓮中会充满了汤汁,竹笋因腌泡而烂了,这就成了酱笋,瓜和萝卜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来腌制,只不过与其所用的风乾法在口味上稍微有不同而已。当然这一些风味不同的自腌制蔬菜食物,它们的共同点就是咸,然而,在几十年前没有电冰箱的时代里,也只有咸,才能久藏,而在乡间习惯於刻苦生活的农民家庭,也只有咸才能下饭以及供养一大群家族。在当时的这种生活虽然以现在人的眼光看起来,也许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我们得仔细想一想,台湾的经济进步,国民生活的水准提高,倘若没有祖先民的刻苦耐劳,以及资金的丰富累积,哪能造就今日经济与科学的奇迹。所以,人生活在丰裕的环境里,饮水思源是必须的,在认为理所当然而不需要提起的正当理由里,也就会更加感激祖先们的功德。

林奇梅:台湾嘉义县人,曾任商业学校教师、英国中文学校校长。现任彰化银行伦敦分行行员、海外华文女作家会员、世界诗人大会会员、英国诗人协会会员、欧洲华文作家会员。著作有旅游散文集「伦敦寄语」世华出版社、散文集「厝鸟仔远飞」世华出版社、诗集「金黄耀眼」世华出版社、诗集「小村落」、散文诗集「青草地」、儿童故事集「稻草人」世华出版社、儿童故事集「稻草人━第二集」、儿童故事集「普达农场」、儿童诗集「红女巫」、「风筝」、「小溪」

菩萨救命 林凯瑜

当我把这件事告诉表姊的婆婆后,她马上说我与菩萨有缘,她才会渡海去救我。真的吗?我心中充满疑惑,但是,自己亲自感应到的又是那样千真万切。

事情是这样的,那是1988年9月我来波兰后一年,我们从报纸上找到一间小公寓,大概八坪大,这位老太太没有任何亲人,遗书上说如有人为她重修墓冢就把公寓给他,我们很须要一间公寓,於是去法院登记,并用了一千美金修墓,

钥匙是拿到了,但要等三个月后才能搬进去,因此,我们先去公寓看看,这位老太太可能过逝的很匆忙,餐桌上还留有用过的盘子,盘子上有些许面包屑,床上的被子没叠,书桌上摊著两三本书,看起来像屋主只是出去散个步随时会回来似的,我和老公慢慢地动手整理这里的东西,此时波兰的物质非常缺乏,有钱都买不到东西,所以一些碗盘、锅子、小冰箱、小电视(黑白)、书桌和灯等全留下,其他的东西给了教会,由他们拿去救济穷人,就这样三个月后我们搬进去了。我很喜欢这个区域,很市区交通四通八达,走路去逛街,买菜也非常方便,更兴奋的是终於有自己的家了。

这天天气晴朗,冬阳普照,窗外一片祥和,躺在沙发椅上打盹,就在此时我听到远方传来一阵一阵ㄔㄔㄔㄔ像老鼠的叫声,渐渐地越来越大声,四周一片黑暗我被包围其中,此时老鼠声变成像有好多人在议论如何处治我的吵杂声,我挣扎著爬起来,奋力地叫著,要自己睁开眼睛,但都没用,我的意志非常清醒,可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胸中似有一块千斤大石压著,呼吸越来越不顺畅,怎么办,怎么办,情况越来越不对劲,我得想办法,也不晓得哪来的念头,心中自然地默念出「观世音菩萨救命」,「观世音菩萨救命」,突然,我看到一道很强的白光从空中照射下来,顿时我所在之处好光亮,好温暖,同时间那些可怕的声音也消失了,这道光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一秒吧!我已能爬起来,睁开眼,恢复自我了。

在台湾时过年过节或平时偶而会随妈妈去庙里拿香拜拜,不信教只是一心的谦诚,也从没念过「南芜阿弥佛陀」,「观世音菩萨」等佛语,又来到波兰后因要入进随俗也去教堂做礼拜,念著阿门,照常理我身处波兰,和上帝基督耶稣,圣母玛利亚比较接近,我应该求救於他们才是,为何舍近求远,叫出「观世音菩萨」呢?

然而,不管我是不是与菩萨有缘,她真的渡海到波兰救我,那感应非常真实,虽然我没看到菩萨的圣体,但那道光就代表一切了。

卫生棉 尿布 卖母奶

刚到波兰的我对上街买东西很不能适应,心中也存有许许多多不能理解的问题,最最切身问题是卫生棉,走遍所有的商店都没有我要的卫生棉,奇怪那这里的女人怎么解决每月一次的问题呢?去问婆婆吧!当然经过一长串的比手画脚后,婆婆拿出棉花说:下面仆卫生纸(是再生纸)中间放棉花,上面再放卫生纸。没办法,只好这么做了,常搞得我「春红外泄」,有「好朋友」的日子决不出门。

对啊!没有卫生棉,一定也没有纸尿布了,没错,婆婆的厨房里常晾著一件件纱布,像奥运会中的万国国旗,只是清一色带有微黄尿迹的白纱布,那时弟媳有一个四岁的小男孩和一个多月的婴儿,每晚都看到疲倦且带著睡眼的小叔在烫这些带有微黄的纱布,好像烫不完似的一件又一件,没想到两年后这可怕的工作,竟轮到我老公了,1989年儿子出生,我家也晾著微黄的万国国旗,还在旗下吃喝睡哩!台湾的爸妈因疼爱女婿怕他烫尿布太劳累,为我们寄来好几箱纸尿片哩!持续一年之久吧!真感谢他们。

还好他们不用寄奶粉来,我有足够的奶喂小孩,这里提倡喂母奶直到小孩一岁大,工作的妈妈可请三年的停薪留职的产假,所以妈妈们能专心地把小孩带到上幼稚园才覆职。可是也有一些妈妈们自己没奶可喂食宝宝,而市面上买不到初生婴儿奶粉,怎么办呢?没关系,路是人造出来的。像我家弟媳她的奶特别多,每次喂完奶,还可以用电动抽奶机,抽出两瓶的奶,她要卖给卫生所,当然卫生所会先检验奶质,然后,他们再卖给商店,这对坐在家中喂哺的母亲来说真是好副业,不但经济又实惠,还自动生产且百分之百新鲜品呢,但不是每个妈妈都有那么多奶,我的就只够自己的宝宝用而已,所以想要赚钱也要有真本事才行。

生产经验

「妈,我的登山袋呢?我得准备明天去爬山的东西了。」听到儿子中气十足的声音,再看看十三岁的他,自信满满,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敢样,也许当初在胎中时,他就是凭著这点憨勇而活下来的吧!

1989年波兰还是共产国家,医院的设备非常简陋,一住进院就与家人隔开(先生也不例外),直到生下小孩后亲人才能来探望产妇,我一位外国人,虽会一点波文但早因阵痛而忘得一乾二净,四周又都是来来去去的黄发蓝眼面无表情的医护人员,及一声声嚎叫著:「我要回家,拜托,…啊…好痛,我不要生了…」然后,就听到医生粗鲁地吼著:「你给我安静…」更增加我的恐惧感。

只听护士叫我注意听胎音后,就留我一人在待产室,我躺在那儿,很孤独无依,当阵痛来时,我也不知要做甚么,只死命地咬著指头,不让自己成为那些嚎叫中的产妇,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我越来越虚弱,胎音似乎也不正常,我想叫护士但没有力气出声,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医护人员,正挣扎著下床时,看到一位产妇向我走来,我大声叫住她,请她去叫护士,当护士来了,摸摸我的肚子,检查阴道口,她说:「羊水没破,阴道口还没开,再等等。」可是,我觉得胎音不对,我觉得自己很虚弱,我觉得…

她没听我说完,就面无表情地走了,又留下我和肚里的宝宝,我感到宝宝想出来但他太虚弱了,自己无力爬出产道,我又不知如何帮助他(那时波兰还没引进梅拉兹呼吸法),很心慌,我已痛了一天一夜了吧,不行,我一定要医护人员来,我用尽吃奶之力大声喊叫,一声两声还没人来,我越来越恐慌,像极了世界末日,所有的人都死光了吗?我看了墙上的钟才知是凌晨三点多,大家都在睡,我不管了,还是拼命叫著,隔壁的产妇听到了也和我一起大叫,大概叫了有五分之久,医护人员才臭著脸慢慢走来,还边骂著难听的话,问我为甚么叫,我说胎音很弱了,似乎不正常,是不是须要开刀?那位医生说:「要等院长来查看后才能决定开不开刀?」「甚么?等院长来,他几点来?早上八点。现在才三点多,那小孩有问题怎么办?」「对不起,医护人员没有开刀决定权,这家医院主张自然生产,所以,请您用力生吧!不要在吵闹了。」他说完打著哈欠走了。我心中燃烧著一把怒火,真想在他的晚娘脸上泼硫酸,说那不负责的话,万一我的小孩有生命危险,谁负责?我总算见识到共产国家的阴暗面,非常没人性,死活是你家的事,他医护人只有一丁点薪金,为甚么要多做事,我能说甚么,抱怨已无计於事了,保住宝宝要紧,怎么办,我所能做的只有祷告了,还有和肚中的宝宝说话,我不停地说,让他知道妈妈一直和他在一起,不要怕,我擦著眼泪告诉他不要怕,要勇敢努力活著,我们俩个相依为命,奋斗到八点,我已非常虚弱了,小孩也一样吧!院长一看我的情况,便马上紧急下令开刀。

当我从麻醉药中醒过来后,我顾不得开刀后的疼痛,要去婴儿室看宝宝,护士拦住我说:「因羊水变色而宝宝在胎中过久,皮肤有脱皮现象,呼吸微弱,正在急救中。」天啊!急救,我可怜的孩子,当初早点开刀不就没事了,哎!在这共产国家生活也只能认命了,上天保佑宝宝平安吧!

可笑的是,有人警告我说出院后要记得送礼给医护人员,不然下次生产待遇会更差。要不是我有淑女的风范,真想破口大骂,搞得我小孩在急救,我还要送礼给他们,哼!们儿都没。

时光飞逝,儿子已十三岁了,看他活得这么自在,对生活充满信心,那段恶梦似的生产过程已成往事,他能平安长大,真的很感谢上天!

林凯瑜:民国53年生,狮子座,1985-1986年曾在日本京都学习日本文学。1996-1998年毕业於波兰华沙大学中文系,於1999年取得硕士学位,现任华沙经济大学中文教师,2003年很荣幸地加入作协。

母亲节有感 黄三

小时候在家乡不知有「母亲节」,少小离家在外流浪的岁月尝够了「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滋味。到台湾以后渐渐接触到「母亲节」,真正地庆祝或纪念这个节日是出国以后。

一九六六年底到鲁汶,很快就与父母家人取得联系,重建中断了二十年的通信管道。第二年五月第二个星期日、在鲁汶天主教中国之家、第一次参加庆祝母亲节的活动,同学们都是远别母亲的游子,合唱「游子吟」时不少人落泪。郑开杰兄是同学会会长,新婚不久,把庆祝会办得温□庄重。此后在鲁汶三年中每年「母亲节」他都是最热心的推动者。郑兄夫妇是虔诚的天主徒,二人在海外把各自的母亲接来奉养,组成双亲同堂的和乐家庭,引为美谈。

欧洲人也重视孝道,从小教育孩子孝顺父母,母亲节似乎比父亲节隆重。常记得这天一早醒来孩子伏在床前宣读她们的赞美诗词:

「亲爱的妈妈今天是你的节日,想到你生育我们,日夜辛劳…」

这不就是我们诗经上的话语!

一九九八年的这一天我在台北,衣玄带我在台大校园散步,校园里充满了庆祝母亲节的活动,好象游园会,有许多摊位提供纪念品和礼物,母亲节在台湾是如此多彩多姿。

儿女对母亲的系念中外皆然,想到母子(女)连心这句话,不由地想起几年前看过的那部好莱坞电影「与敌同眠」Sleeping with Enemy,女儿逃避丈夫的追杀,四处奔逃,每到一处先打电话给瞎眼的母亲,对话感人;但却被杀人狂的丈夫获得线索。

一九九九年八月洛杉矶侨界有一个盛会,台湾雾峰莱园中学许老师的儿女们举行盛大的音乐会庆祝老父九十华诞,寿星致词说:「常常梦见母亲,清夜醒来想到母亲的种种好处,不禁泪显枕席。」他嘱咐女儿媳妇们要做个好妈妈。

人们少小时庆祝母亲节、献上对母亲的爱心;有了孩子又受到孩子的回馈,转眼之间老人走了、自己站到老人的位子,九十老人想起母爱还会落泪。母爱之於人类、之於人性何其重要如是。其实何止人类,君不见梁上有双燕?君不闻慈乌失其母?飞禽走兽又何尝不是!

白居易诗:梁上有双燕、翩翩雄与雌,一巢生四儿、索食声吱吱…

白居易诗:慈乌失其母、呀呀吐哀音,昼夜不飞去、经年守故林…

奉叔父归根记 黄三

德麟叔是一九五六年在高雄去世的。火化后我带了他的骨灰到台北举行公祭。之后骨灰就存放在台北近郊的圆通寺里。此后在台湾的十年中、每逢祭日、节庆,经常与表哥孙衡到山上庙中祭奠。当时立下心愿,但能重返老家一定要带他归葬故里!

一九六六年到比利时留学,不久即与故乡中的父母取得联络,但直到十年以后(一九七七)才得重踏故土。翌年去台湾接叔父骨灰先到比国,供在家中顶楼上,不让家人知晓。一九七九年与内人一同返乡探母,带著骨灰到北京,换装一个精致的漆盒,到了山东老家安顿好,就找大叔的独子黄泰大哥到招待所见面。

泰哥在抗日战争时期原随二姑迁往西南大后方读书,因响应蒋委员长「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军」的号召、当了青年军远征缅甸,为国立功。战后复原分发山东大学就读。国共内战不休,一九四八年济南易手,叔父时任山东省教育厅秘书,怆惶逃往青岛转来台湾;泰哥陪伴母亲留在济南。文革时发回原籍批斗,母亲悬梁自尽,妻子弃他别嫁,他自己受了苦刑。事后他被派在东庄粮库当看守。

这天晚上兄弟促膝长谈,一夜未眠到天明。他的结论是:「咱们出身不好,只想做个顺民叫干什么干什么就是了」。

这个大哥自幼是我心目中的英雄,生性豪爽,纵然落到今天的情景,仍能从他那悲凉的叙述中体味出一股豪放之气,这一切的遭遇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他提著那个漆盒走了。看著他做背影,母亲说:

「你千辛万苦把大叔的骨灰带回来,却叫你大哥为难」。

其实难不住他,他会把那个盒子埋在后院。他说过:

「爷爷奶奶原来都土葬在济南,坟都不见了,咱老家的祖坟都扒了;人死一了百了,后人各尽心意、因地制宜」。

一九八五年暑假,我们带两个女儿回老家看奶奶,在招待所里遇到美国回来的老同学张疏秀夫妇。他们二人都曾是台北的执业律师,为了接济在故乡的寡母而移民美国,又费尽心力为老母办好移民手续,母亲却一病不起,他们赶回来见了一面就办后事,火化后决定把骨灰带去美国,说那里墓地环境好,可以常去凭吊。疏秀兄是烈士遗孤,自幼丧父,母子相依为命,战乱分隔两岸,对母亲的系念至深,把骨灰带去美国,葬在自己的侨居之地便於祭奠和吊念,根不根就不足论了。

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快事;故乡遇故知更加快意,这天我们聊到深夜。

回想五十年代对叔父立下的那颗心愿,那一片愚忠,以及类似的种种执著,早已随著漫长岁月的流逝和对人生的体验变成过眼烟云。

天地辽阔、青山处处,落叶满天随风而逝,何处是根?不必深究可也!

(2002/01/21中副)

与鸟交谈 黄三

两年前写过一篇驯狗记,叙述我与邻狗由交恶到交友,后来竟成为我的玩伴,每天要斗它几回。

近来又建立了与鸟的友谊,这是受了对门德奈夫妇的影响,他们经经常在后院喂鸟。其实回想开始与鸟打交道是多年前的事了,二女儿衣蓝还念初中的时候,一天早晨刚出门去上学、忽然气急败坏地跑回来,手里捧著只小鸟,说在马路捡的,它飞不起来,要救救它。我赶紧接过来,叫她安心去上学。不料走到后园忽然发现被群鸟包围,它们上下左右穿梭飞旋,群起豉噪彷佛说:「这是我们的小孩,你要把它怎样?」

我就把它放在草地上看它们怎么办,它们乾叫,小鸟飞不起来,我怕被猫吃了,把它放在屋里养了几天,会飞了才放走。

有一年我在卢森堡赶集,有个摊位卖一种陶瓷做的小鸟,肚子里灌上水吹起来就像我们家那种鸟叫。我买一只回来常常斗著鸟叫,有时候能吹得群鸟毕集。不知何故这几年和鸟疏远了,看�

来源:http://www.australianwinner.com/AuWinner/viewtopic.php?t=13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