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尼星港赌城的日日夜夜 作者:李明晏 时间:2005-12-20 周二, 上午3:36 悉尼星港赌城的日日夜夜 李明晏 "说起中国人在海外赌博,那故事就多了。中国人好睹,我想这和我们民族的非理性倾向有关:信命运不信鬼神。加上飘流在外,文化隔膜,语言不通,又不想跟自己过不去。怎么办?赌场起码人多,五湖四海,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的。没有语言和文化上的障碍,您只要一比划,谁都懂。再说赌博至少给人以希望,今儿输了还有明天呢。撞上大运,那就是一辈子荣耀。"(旅美诗人)北岛 雪梨情人港的星港城五光十色,绚丽多彩,它犹如人生窗口,展示千奇百怪的生活画面。来自东西南北的男男女女,在这兒演出了一幕幕悲喜剧。多少人雄心勃勃地走进来,又如泄了气的皮球走出来。如果这些大大小小的皮球能悬崖勒马,也许会柳暗花明,可人生舞台上,就是有穿着红舞鞋在恶风险浪中旋转的人。 第一篇 老乡的故事 他是我的哈尔滨老乡,我们都是喝松花江水长大的。从我和他邂逅在卡市(CABRAMATTA)退伍军人俱乐部的老虎机游戏大厅之后,十年来他以各种形象出现在我眼前。时而是身无分文,满脸世纪末的悲哀,时而是一掷千金,俨然一个大亨。 一,奇异的快感 他在90年来到了澳大利亚。当时,他脑中只有一个兴奋中心:打工还债。为了飞出社会主义大家庭,他东挪西借,勉勉强强凑足了出国的费用。他虽已不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但生命正处于旺盛季节,不仅精力充沛,还雄心勃勃。 他是幸运的,而之所以幸运是因为他甘心充当廉价的劳动力,任黑心的老板宰割。当我得知他在建筑工地挥汗如雨的价值竟是如此不公平时,他却笑了:"人在屋檐下就得当孙子。"笑过之后又咬牙切齿:"先当孙子,再当爷爷。" 果然,一年的披星戴月,他不但还清了国内的债务,银行本的数字也直线上升。是富则思变吧,在澳洲举国上下沉浸在圣诞节的狂欢之中时,他也踏着节日的欢乐走进了卡市退伍军人俱乐部。他本不想碰老虎机,来澳一年多,他从未问津这种残酷的游戏。他耳闻了无数同胞兄妹发生在老虎机游戏大厅里的血泪故事。然而,命运在这美妙的圣诞之夜给予了他一种奇异的快感。一个未能走运的澳洲老妇人,一面摇头叹气,悻悻地从老虎机旁站起身,一面亲切地对站在一旁观战已久的他说:"亲爱的,祝你好运!" 是盛情难却,还是禁果分外诱人,他迟疑不决地坐到老虎机旁。他口袋里恰好有几块钱硬币。当他生平第一次将一元硬币放到老虎机的嘴里时,他的心禁不住一阵颤抖。想不到,等待他的竟是老虎机美妙的歌唱,是电子显示器上跳出来的阿拉伯数字1000。他险些失声叫起来,以为那是一千元。 当他从老虎机嘴里掏出了五十元硬币时,虽有那么一点遗憾,但他却感到了一阵奇异的快感。幸运的是,他当时并没有跟着感觉走,而是将这五十元钱的收获当作上帝的圣诞礼物珍藏起来,和吃人的老虎拜拜了。 二,陷入罗网 他依然早出晚归,依然一分钱捏出汗。可他的老板却不喜欢他的口袋无限地膨胀,在自由世界,有钱就是大爷,老板可以将自己的伙计变成鱿鱼,可伙计也可以造反有理,炒老板的鱿鱼。先后几个和他一道为老板制造钞票的人,已被别的老板挖走。他不是二百五,也想人往高处走,另攀高枝。想不到,老板却捷足先登,为他创造了一个买卖婚姻。那是一个不年轻也不年老的东南亚华裔女子,英语马马虎虎,国语也马马虎虎,但对自己的身价却一点也不马虎。二年夫妻,第三年最后分晓。如果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他付给她的彩礼就变成一个锅里的爱情蜜饯,否则的话,那就大难当头各自飞。 然而,在洞房花烛夜,她在接受爱情的洗礼时,情不自禁地投入了销魂的世界,而将一头美丽的假发摔到了他汗津津的胸膛上。上帝,她原来是个秃子! 于是,卡市退伍军人俱乐部的老虎机大厅变成了他欢渡蜜月的最佳场所。人世间就是如此奇特,情场失意的他竟是赌场得意。在二十台老虎机联机中,他一天就中了两次奖。他本想将近一千元的果实带回家,可想到那个没有头发的女人,心中涌起了一阵恶心。结果,他不但痛痛快快地将丰收的蜜果送回老虎机的血盆大口里,还输光了口袋里的钱,身无分文地走出了俱乐部。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什么蚀骨的悲哀,反而浑身上下一身轻,因为他找到了排解痛苦的方法。 三,柳暗花明 他送走了浑浑噩噩的两个春秋,送走了他不想多看一眼的妻子,变成了一个堂堂正正的澳洲公民,可他不但没能当上爷爷,还变成了被老板踏在脚下的杨白劳,一个地地道道的任人宰割的孙子。 为了买卖婚姻,他借了老板一大笔钱。他本能按期如数还上的,但都送进了老虎机的肚子里。而老板对他借的那笔巨款不但只字不提,还在他和老虎机浴血奋战时,源源不断地为他提供枪弹。结果,他签的借据越来越多,而债多又不压人。反正他如今已是老板最得意的工人,虽然他的老板是个吃肉从不吐骨头的黑心狼,但身为杨白劳的他只好认命了,何况,有活干就不错了。直到有一天,他和过去一道打工的老乡邂逅在卡市退伍军人俱乐部的酒吧,才从恶梦中惊醒。 曾几何时,还是一道挥汗如雨的兄弟,如今已开了一家建筑公司,当上了老板。他们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之后,老乡拔刀相助,为他还了债,将他变成了自己的兄弟加伙计。 亲兄弟明算账。老乡付给他的工钱不但十分合理,还带点优惠,只是每周只 发给他生活费,其余的全部扣下还债。他一开始是感激涕零的,可当他在节假时只能在老虎机世界里望洋兴叹时,就如魔鬼附体一样,变成了无头苍蝇四处飞,见人就伸手借钱。而中国人最忌讳在赌博时借钱给人。所以,他几乎是处处碰壁,碰得他终于找回了自尊,终于渐渐地和吃人的老虎惜别了。 四,重返战场 他安分了一年多,终于无债一身轻了。他依然辛辛苦苦地打工,但却给自己留下了一点小小的快乐。每当他拿到工钱时,开车到市场,采购一周的生活用品。澳洲的食品本是物美价廉,但他却如同一个精明的家庭主妇,精打细算,花小钱买处理品,虽然省不了几个钱,但他能省的绝不浪费。他的冰箱里装满了一周的生活必需品之后,再留出一笔小钱压兜,就变成了一个无忧无虑的赌徒,飞到了星港睹城。 不知是往日不堪回首,还是他在苦难中变得聪明了,他给自己定下了约法三章:不玩老虎机,不借债,不小打小闹。 老虎机五光十色,具有无穷的诱惑力,但却是赌场老板的摇钱树。老虎机那永不停息的歌唱为老板唤来了永不消失的笑容。几年来,他之所以负债累累,就是陷入了老虎机的天罗地网而难以自拔的结果。他爱上了俄罗斯轮盘,那轮盘的旋转往往会转来金灿灿的笑脸,会转来他一个月的血汗。他在痛苦的反思中已捂出了一个真理,只有用大钱才能赢来大大钱,小打小闹的人在赌场上,如同咸鱼,永无翻身之日。他每次都是用三位数下注,福星高照时,他一夜就能发上一笔财,倒霉时,俄罗斯轮盘如同秋风扫落叶,瞬息之间就掏空了他的口袋。他身无分文时,决不向他人伸手借钱,而是昂首挺胸走出战场。敢于睹就敢于输,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 他一直睹到今天,没睹出个富翁来,可也没变成杨白劳。他房无一间。地无一垅,但却是一个快乐的单身汉:"入各有志,有人赚钱是为了老婆孩子热炕头,我赚钱是为了那奇异的快感。再说,赌博业是澳大利亚政府最大的一笔收入,我这也是为澳洲做贡献嘛!何乐而不为呢?" 第二篇 我的同学的故事 我初次见到他时,他还是一身知识分子的温文尔雅,一脸澳大利亚灿灿的阳光。我和他是移民英语学校的同学。在课堂上,高大英俊的他,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班上的学生大多来自东南亚,身材都不高。他们虽不具有书香门第的色彩,但却是课堂上的活跃份子,常常是英语老师还没把话讲完,他们就用蹩脚的英语七嘴八舌地吵开了锅。我做为班上的高龄学生,听说能力十分不灵,只能甘居下游,而作为多年的俄语教师,我又十分赞赏那些在课堂上敢于开口讲英语的同学。学语言的捷径是实践,敢于开口的学生大多是外语学习的狡狡者。 他却是十分与众不同,如果老师不问他,从不开口,而当一个个勇敢份子在课堂上信口开河时,他却两眼不望课上事,埋头只看自己的书。他也并非一直沉默,只是一张口就不同凡响,滔滔不绝,有板有眼,说得澳洲老师连连点头,说得全班同学目瞪可呆。 他在移民学校只读了一个学期就插翅飞向TAFE。 一,街头邂逅 那天,若不是他在环形码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叫着我的名字,我真无法认出他这个老同学了。他变了,曾是容光焕发的脸上已是一片憔悴,那一双曾带着几分盛气凌人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愁。我惊讶地望着他,竟不知开口说什么。 自他以十分优秀的学习成绩离开了移民英语学校后,他一度成了英语老师对移民学生进行澳洲式的思想教育的最佳教材。英语教师不但津津乐道,他如何刻苦学习,如何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就考入了TAFE,还请他来学校现身说法,向移民 学生讲述他的成功之路。他当时是极为风光的,风光得我这个同胞也感到了几分中华民族的自豪。 后来我几乎就没有了他的消息,只是听一位同学说,他已顺利地走进了白领世界。 想不到,几年不见,出现在我眼前的他,竟和澳洲的白领形象格格不入。 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你好,大作家,大作家!" 我当然心知肚明,我不是什么大作家,在华人不多的澳大利亚,我不过是靠天时地利,在粥多僧少的华文文坛上滥芋充数而已。可他的一声比一声高的"大作家" 的叫声,还是将我变成了香酥鸡。 我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谦虚谦虚,他竟对我在《澳洲日报》连载的长篇小说《澳洲C悲剧》赞不绝口起来,为我这个香酥鸡插上了飞翔的翅膀,在自我得意的境界中想入非非,因为我并非圣人,而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具有人性弱点的普通人。 吃人家的嘴短,听人家的奉承犹如白吃了一顿龙虾大餐。当他带着一脸乞求望着我,说他刚刚丢了钱包,身无分文,连回家的车钱都没有了,只好伸手向我借钱时,我竟忘了莎士比亚的教导:"不向他人借钱,也不借钱给他人。" 二,狭路相逢在星港赌城 当他从我手中拿走了一张五十元的钞票,记下了我的住址和电话后就匆匆和我拜拜了时,我这个被甜言蜜语抚摸的香酥鸡还对他的故事信以为真。可一个星期过去了,不见他登门还债,也没有他的电话时,我才从和他街头邂逅的回忆中嗅出他身上那隐隐约约的澳洲流浪汉的气息。 后来,我从昔日的同学听到关于他的那些说不完的故事时,我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我心痛的不是那一张五十元钞票,而是他的堕落。自由世界处处是诱惑,有多少人因意志薄弱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而葬送了美好的人生。我希望能再见到他,不是向他讨债,而是以一个同窗学友的身份檫亮他的眼睛。 在圣诞节狂欢的日子里,我和妻子维拉去星港睹城小睹怡情,竟和他狭路相逢在赌场。 他站在一台二十一点的睹桌旁。我走近他,他没有发现我,两眼死死地盯着坐在他前面的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西人女子。那个女子犹如西方电影里的睹神,几乎是百战百胜,她身前的筹码堆成了小山,而步步紧跟她,借她的东风在她的地盘下注的他,满脸金灿灿的笑,一直笑到那个西人女子得意地鸣金收兵。他靠她的运气赢了一千元。他从一叠钞票中潇洒地抽出了一张五十元钞票,笑着对我说:"对不起,我将那个写着你家地址和电话的小字条给丢了,没办法找到你。还好,今天总算碰到了你。谢谢你,那天若不是遇见了你,我还不得把我的腿走成两半。" 我知道他在编故事,可又不知如何回敬他,只是笑着说:"小心你的钱包,别再丢了。" 三,再次相逢在星港赌城 大约一年後,我又在星港赌城见到了他。他的脸上已不是金灿灿的笑,而是世纪末的悲哀。我惊讶得久久说不出话来,我本想疾步走出他的视野,可他发现了我,一面哈罗,一面向我伸出了手。不过,他伸出的手不是借钱,而是要一只烟。看来,他已弹尽粮绝,囊空如洗了。他刚刚吸了一口烟,就猛力地咳嗽起来,竟咳嗽出一串眼泪。他急忙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檫脸上的泪,可他的泪水竟如决堤的江水,源源不断。我恍然大悟,他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将我的一只香烟当作导火线,把他的满腹心酸全部吐出来。 他终于平静下来了,将没吸完的烟丢进了垃圾筒,望着我疑惑的目光,凄楚地笑了。 在痛苦煎熬中的人形形色色。有人希望找到发泄的对象,希望有人能成为他忠实的听众,以排解心中的忧伤,以免痛苦淤积成大山,令心灵窒息。有人缩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慢慢咀嚼自己的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却十分特别,让我将他的故事作为创造素材,变成白纸黑字的醒世恒言。 我们在星港赌城的咖啡厅里坐了下来。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便说起了他的故事。 他本是一帆风顺地进入了澳洲的白领阶层。他在TAFE学了一年的会计专业 ,顺利地应聘到一家西人公司,成为这家公司唯一的华人雇员。他的堂堂的仪表,他的勤勤恳恳,他的东方人的谦虚含蓄,颇令上司赏识。他对自己的表现也十分满意。可就在他春风得意时,他竟和老虎机结下了不解之缘。 四,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本最恨赌博,因为他在大陆的一个叔叔就是因为赌博而变成了罪犯。他来澳后从没踏进赌场,对大陆留学生津津乐道的老虎机也一向敬而远之。想不到,公司里的一个德高望重的德国同事竟成了他的教唆犯。 那个德国先生是一个典型的日尔曼人,办事认真,玩老虎机也一丝不苟。他每周五的晚上必到一家退伍军人俱乐部和老虎机娱乐一番,每次只玩五十元,输光了就走人,赢到五十元也走人,从不和老虎机血战到底。他为自己定下的这一铁的纪律,竟使他成为老虎机世界里的小小的赢家。赌博对他来说只是一种娱乐,而不是创造财富。 这个德国人的娱乐风格感染了他,于是,他也以这种日尔曼精神玩起了老虎机。在最初的日子里,他常常是这周输了五十,下周又会赢来五十,小打小闹,其乐无穷。遗憾的是,他不具有那位日尔曼人的钢铁般的意志,输了五十元时,不甘心失败,而赢了五十元时又经不起诱惑,就这样,他的工资全都成了老虎机的贡品。他一次又一次地和老虎机永别,又一次又一次地迎着老虎机永不消失的歌声走去,直到一个萍水相逢的赌徒为他指点明津,他才明白,人是斗不过电脑的。于是,他移情别恋,步入了具有一半成功概率的二十一点。他一开始也是小打小闹,后来就步步升级,时而是满载而归,时而是头破血流。去年,他发现了一个二十一点赌桌上的常胜将军,一个西人中年女子,他借她的东风赢了不少钱,可后来她也不灵了,场场输…… 第三篇 我的学生的故事 一个朋友曾对我说过一句话:"在澳大利亚,你如果想和多年不见的朋友喜相逢,那你就到星港赌城去。你不但会和旧友重逢,还能结交新朋友。" 他的话还真是灵验,我果然在那遇见了不少熟人,有老朋友,有一道谱写澳华文学史的文友,有在墨绿色的乒乓球台挥拍对阵的球友,有当今光芒四射的大陆精英,也有我们好象见过面的点头之交。。。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竟遇见了我不想看见的人。他,是我过去的学生。中国人常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对我来说,却是一日为师,终身遗憾。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90年7月1日,是我踏上澳洲大地的第一天。我至今记得走出悉尼飞机场时的分分秒秒。妻子维拉和她的亲朋好友用鲜花、拥抱、亲吻,将我变成了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新生活第一天的每一个难忘的镜头,随着日出日落,渐渐地失去了新鲜感,渐渐地在记忆中消失了,但有件事却令我终生难忘。 那天晚上,我给我过去的一个学生打电话,可电话里的他却说:"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上帝,他竟能说出这种话来! 妻子看到我满面惊讶,安慰我说,也许我找错了人,电话里的人不是我的学生。可我对他的声音是太熟悉了,不会错的。错的是我,不该在澳洲的第一天就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闭门羹。 87年,他是我们俄语系的进修生,是中苏边境的一个小镇中学的俄语教师。他高大英俊,一双诱人的眼睛在我们班上掀起了涟漪。小报告一个接一个的飞进了我的耳畔。什么他是当代陈士美,什么他勾引班上的女生。。。我对他虽然十分反感,但对他的学业却十分关心,因为他是自学成材的俄语教师,我希望他能在一年的进修学习后不再误人子弟。 一天晚上,我在教研室批改学生的作业直到教学楼响起了关门的铃声。我是最后离开大楼的,在经过四楼男厕所时看见里面有火光。是他,那个进修生,蹲在垃圾道旁烧一封封书信。他尴尬地冲我笑了笑,我也按照职业习惯笑了笑。 夜里,我在朦朦胧胧中似乎听到了校园里传来的噪杂声,但我翻了一个身又走进梦境、翌日清晨,我被急促的叩门声吵醒,是他,那个进修生。他满面惊慌,吞吞吐吐地说了半天,我才明白,他闯了祸。他夜间在厕所烧的书信,在垃圾道里星火燎原,若不是值夜班的保卫科的人及时发现,叫来了消防车,那教学大楼可能变成灰烬。他求我这个目击人为他守口如瓶。我当时就爆炸了,可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我只好答应了。但心中却不安起来。也许,是星星之火死于胎中而没能燎原,学校没有兴师问罪,只是对广大师生进行了一次防火教育而已。 后来,这个进修生结束了一年的进修离开了学校。不久,就传来了他和农村妻子离婚的消息。89年的春天,他突然一身鲜亮出现在我眼前。他兴致勃勃地告诉我,他将动身去澳大利亚结婚,这次来学校是和我告别。告别时,他又吞吞吐吐起来、原来,他知道我在澳洲有一些俄罗斯朋友,希望我能为他介绍几个。我因一时没找到过去的信,只好叫他留下澳洲的地址电话,待我以后写信告诉他。后来,我忙于去俄罗斯,就将他的请求忘在脑后了。90年,我在出国前夕整理东西时,发现了他留给我的地址电话,我带到了澳洲,想不到却带来了一个闭门羹。 "你好,李老师!" 在星港赌城熙熙攘攘的大厅里,他向我走来,热情地伸出手:"你好,李老师!" 面对那一脸灿烂的笑,我伸出手的同时,心中却闪出了东北人常说的一句话:"黄鼠狼给鸡拜年。" 十年的岁月,他已不再那么光彩照人,但那一张曾令班上女生神魂颠倒的嘴却依然巧舌如簧:"哇,李老师,你是大名鼎鼎了。每当我看见我的朋友读你的大作时,我都骄傲的告诉他们,我是你的学生。" 我险些脱口而出:"你是我唯一不想见到的学生。" 我本想寒暄几句就走人,但他却滔滔不绝起来,什么澳大利亚是人间天堂,什么星港赌城是几家欢乐几家愁,什么中国人在自由世界才能找到自我,才能发达……他一面说,一面潇洒地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放到一台老虎机里。生活就是如此奇妙,他的那只带着钻戒的手似乎具有呼风唤雨的魔力,不到一分钟,他的一百元变成了一百五十元。不知为什么,我不想看到他的满面春风,便想借故离开,他却捷足先登,说他要去方便方便,求我给他照看他的老虎机。他走了,可这一走就没有了踪影。最初,我还以为是他大便不顺,可半小时过去了,他还没有回来,我觉得有些不妙,他的神出鬼没令我生疑,可我又不能走,仿佛是被一种奇特的方式给绑架了。于是,为了打发时间,我只好在旁边的一台老虎机小打小闹。可上帝就是如此不公,这台老虎机竟是吃肉连骨头都不吐,我的二十元钱只进不出。当我气急败坏地又掏出一张二十元钞票时,耳边响起了一个聪明人对我说的一句聪明话:"老虎吃人时,赶快走人。否则,连裤子都得输掉!" 我是得走,可那个学生的一百五十元钱怎么办?我只好再等,可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还是不见他的人影。我已不去猜想,只是咬牙切齿。我看了看手表,开往卡市的赌城巴士开车的时间只剩下十几分钟了,如果错过这班车,两小时後才有下趟车。我本想一走了之,可那老虎机里的钱怎么办?一百五十元,不算多,可也不算少,我不能为此背上黑锅。我只好按上SERVICE键,叫来了工作人员,开 了取款票。我手握着取款票,奔向卫生间。他当然不会蹲在马桶上久等我,我又在大厅里东奔西走,可还是一场空。突然间,我茅塞顿开,急忙到柜台取出了一百五十元钱,从小记事本上撕出一张纸,匆匆写下几个字:"对不起,因你一去不返,而我有急事,不能久等,只好为你取出你的一百五十元钱,请电话联系。" 可我却记不得是哪台老虎机了,赌场里的老虎机世界,犹如一座迷宫,我找了半天也不知道将我的小字条插在哪台老虎机上。离开车的时间只有五分钟时,我勃然大怒,狠狠地跺了跺脚,见他的鬼去!于是,我向赌场的巴士站奔去。我刚刚 登上巴士,车就缓缓地开动了。这时,我才猛然间想起,我在那张小字条上忘了写下我的电话。我恨恨地骂自己,骂那个学生。 深夜电话 深夜,电话铃声大作。是他,我的学生!我顿时怒火冲天,但还是为自己保 留了一点点师道尊严。他在电话里吞吞吐吐,说什么那一百五十元钱是学生孝敬老师的,何必那么认真,当年若不是我为他守口如瓶,他会被学校赶出校门的。我虽感受到一种难言的污辱,但还是保持了应有的风度。我告诉他,他若对我有一丝的感谢之情,那就请他尊重我,让我将出于无奈为他保存的钱交给他。他笑了,爽快地约定了明日下午在星港赌城见面。我本想立即结束不愉快的电话谈话,他却在电话里笑着说,叫我猜一猜,他怎么有我的电话号码。我没有心思和他捉迷藏,他却别有用心地自己揭开了谜底:"李老师,你在《澳洲日报》连载的长篇小说《澳洲C悲剧》第一百篇的结束语中,为听取广大读着的意见留下了你的电话,我…… 我不想听他的故事,说我有电话打进来,就挂了电话。 翌日,我按约定时间走进了星港城赌场,他已在熙熙攘攘的大厅里等我了。我将他的一百五十元钱交给了他,他笑着收下了。我本想立即走人,他却神神秘秘地对我说:"李老师,你的一位俄罗斯老朋友在贵宾室等你。你不想见见面叙叙旧?" 我举棋不定了,他是不值得我信任,但万一我错过了和老朋友见面的机会,那将是十分遗憾的,何况,如今我们的世界是越来越小了,天各一方的人常常是出其不意地喜相逢。于是,我跟着他走进了贵宾室。哇,有钱人就是不一样!我瞬息 之间被那浓厚的金钱气息变成了刘姥姥。当一个中等身材的俄国男子,带着满脸的笑出现在我眼前时,我觉得和他好象见过面,但却想不起来,是何地何时。而那个自称是安德列的俄国人却是个见面熟,滔滔不绝地讲起我和他在俄罗斯远东符拉迪沃斯托夫相识的种种情景。我只好信以为真,因为我曾多次随代表团去俄罗斯,点头之交的俄国人我已记不得有多少个了。不知为什么,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袭上心头,我觉得要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我的第六感觉没有错,我的学生和那个安德列先用贵宾室里免费供应的美酒佳肴款待了我一番,然后又将满满一盘筹码送到我眼前。我的脸顿时燃烧起来。脚踏贵宾室的我,有权大饱口福,但却不能接受他人的筹码。我笑着谢绝了,但我的学生和安德列却是满脸的真诚,我也顺杆而上,单刀直人:"我这个人有个习惯,在赌场上从不接受任何人的金钱。如果没有什么事,我要告辞了。" 我的学生和那个安德列在面面相觑时,我乘机从贵宾室里走出来。 深夜时分,电话铃声又响起来。是他,那个安德列。他在电话里先把我的学生骂了一通,说他骗了他,为了澳大利亚婚姻他花的钱远远超过了通常的行情,可他只能哑巴吃黄莲。他痛痛快快地骂完了后,请我为他灿烂的明天画上最后一笔,为他的婚姻公证作个婚姻证明人。我当然不能卷人这种事情,但又不想得罪魔鬼,于是,我开始了文学即兴创作:"哇,安德列,真不巧,我的澳洲护照不翼而飞, 等我的护照飞回家时,我一定出席你的婚姻公证仪式。" 电话里的他咆哮了:"好,那我就叫你的学生在俄罗斯的《移民公司》变成灰烬!" "好,我为你叫好,俄罗斯勇士!晚安!" 我刚刚放下电话,电话又响了。是他,我的学生。他恳求我再一次救救他,事成之后给我的报酬不是星港赌城的筹码,而是他在俄罗斯移民公司的股份。我笑着说了声谢谢,挂上了电话后,把电话插销拔下来。可我却无法入睡。 后来,我听到了不少关于他的故事。他在俄罗斯是有一家移民公司,生意红火,但他却房无一间,因为他早已被睹魔下放到星港赌城。 第四篇 没有说完的故事 十个华人八人睹。我不知道这句话是否放之四海而皆准,但在悉尼星港赌城熙熙攘攘的大厅里,炎黄子孙常常是赌场的主力军。如果视赌博为娱乐的话,那在紧张的工作之余,来赌场轻松轻松,也是生活的一种调剂,可一旦睹魔缠身,那就是人生的悲剧了。 他踏上了赌博的不归路 他曾是十分幸运的,没有身份问题的烦恼,没有寻工的艰辛,他在北京登上飞往澳大利亚的飞机时,已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澳洲永久居民。来澳不到一个星期,他、妻子和一个儿子就在澳洲福利阳光的抚摸下开始了无忧无虑的生活。多年在大陆高等学府任教的他,一身书卷气,满肚子学问,本想在自由天地大展宏图,可在移民英语学校当了不到一个月的劣等生,就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甘当寄生虫。 不知是他早已不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还是他在中学读书时外语一直是补考生,在高等学府曾风光一时的他,见到英语就头疼。何况,英语又不是上帝,不会英语,福利金一分也不少。 他早已告别不惑之年,在大陆的苦难历程已令他身心疲惫,他似乎已没有冲动去人往高处走。何必呢,在澳大利亚,没有工作也能吃碗饭,也能穿衣裳,而且,吃的穿的比他在大陆的高等学府里还要风光得多了。于是,他就哼着当年著名影星赵丹那首红遍大江南北的电影《十字街头》的主题歌,朗里格朗的在澳洲享受人生。想不到,他的朗里格朗却将他送上了赌博的不归路。 某日,他和妻子在《文华社》饱餐了一顿海鲜火锅后,走进老虎机大厅里看风景。不料,他却看到了一个大陆留学生的金灿灿的笑脸,那个幸运儿只用了几个小钱就赢来了一个五位数。大厅里一片沸腾,他和许许多多的人一样,喝了好几杯幸运儿赠送的啤酒,喝得他蠢蠢欲动,将口袋里的几个压兜钱全部送进了老虎机的血盆大口里。遗憾的是,他很快就身无分文,而妻子见到他那付不甘心的模样,只好爱怜地慷慨解囊,可妻子的爱也在瞬息之间变成老虎机的贡品。他只好朗里格朗的和妻子回家了。 如果,他能在自己初战老虎机就惨败的记忆中,品出老虎吃人的本性,他也许就对绚丽多彩的老虎机世界敬而远之了,可他,竟朗里格朗的在梦中和老虎机浴血奋战,惊醒了梦中的妻子。她是深深爱着他的,她学问没有他多,在进入洞房花烛夜的那一美妙时刻,他是她眼中的上帝。 翌日,她还没等他开口,就从银行卡里取出了她精打细算存下来的三十元钱,和他走进了距家咫尺之间的退伍军人俱乐部。是爱神的厚爱吧,她的爱变成了五十元钱。她望着他那双令她心儿歌唱的眼睛,将三十元放进自己的口袋,把老虎机赠送的二十元钱留给了丈夫,疾步走出了俱乐部。 妻子造反有理 他被老虎机变成了魔鬼,妻子爱他,但她不是下金蛋的母鸡,无法将他变成一个快乐的赌徒。而他们一家三口的福利金本只能维持小康生活,如今却出现了危机。每当到了领取福利金的日子,银行的大门还没开,讨债的人却在家门口排成了长队。 一个柱着拐杖的新移民老人,颤巍巍地伸出了手:"二个月前,我托你丈夫替我缴电话费,他说他缴了,可我家的电话却叫电话公司给停了。我和我的老伴没有其它收入,请将钱还给我。" 他们的一个老乡无奈地摇头叹气:"对不起,我也是罗锅上山钱紧,那天,你先生在邮局里遇见了我,说什么他来缴电话费,忘了带钱,我就借给了他一百元,他本答应第二天就还给我,可二个多月了,我连他的人影都见不到,不好意思,我一周打七天工,钱来的不易……" 妻子是个家丑不外扬的好女人,她只能东挪西借填补丈夫的窟窿。可沉迷于赌场的丈夫却是填不满的洞,于是,她只好和他摊牌了:"你爱睹就睹你的福利金去吧,从今以后,你领你的钱,家里不要你一分钱。只是,你自己欠的钱,你自己还。我和儿子还得过日子。" 他被妻子的爱感动得热泪盈眶,但泪水还没乾就急不可耐地向刚刚屹立在悉尼情人港的星港睹城奔去。而妻子,为了他和他们的独生子不得不悄悄地在家中车衣。每当他伤痕累累地从星港睹城回到家时,妻子那永不停止的车衣声令他心酸,他不知面对脸色憔悴的妻子发了多少次铁骨铮铮的誓言,但每当旭日东升,新的一天开始时,他依然迎着星港城的呼唤奔向他的快乐园。他早已和吃人的老虎机拜拜了,他迷上了二十一点。这种不受电脑控制的赌博,赢钱的概率远远高于老虎机,所以,睹星高照时,他的两周福利金竟也能变成越滚越大的雪球,而不走运时,他也不怨天尤人,甘心沦落为一个悲哀的观战者。 然而,在一个夜晚,他因身体不适,没有去星港睹城,便到附近的退伍军人俱乐部去玩玩许久没有问津的老虎机。想不到,他遇见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排十台老虎机联机的大奖已过了十万元,而他的老乡恰恰坐在一台机旁。老乡见到他犹如见到了及时雨,盛情邀请他一道向十万元冲锋,因为他几乎弹尽粮绝,刚刚给家中的妻子打了紧急电话,可半个小时过去了,不见妻子送钱来,而站在他身后的一群人早已对他虎视眈眈,其中一个越南小子见他占着茅坑不拉屎,老半天才摸一摸老虎,气急败坏地跑去找俱乐部的经理。就在这时出现的他,二话没说就将口袋里的钱全部掏了出来。他们一人摸一下老虎,摸了不到十分钟,老乡的妻子送来了钱,见到丈夫不是孤军奋战,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有人陪着你,你还不会光着屁股回家。" 他和老乡合伙的股份很快就被老虎吐掉了,这时,他满脸乞求地望着老乡,而此时此刻的老乡已是财大气粗:"老乡,若是我们中了奖,倒是可以亲兄弟明算帐,可若是输个精光,那我借给你的钱还不是肉饱子打狗,有去无回。" 如果,他尚能保持一份作人的尊严,他会拂袖而去,不知为什么,他萌萌中有一种预感,似乎那十万元大奖非他莫属。于是,他也给妻子打了紧急电话。可一向百依百顺的妻子却造反有理了。他冲着电话怒吼:"你不送钱来,我明天就到福利部揭发你,你一手车衣赚钱,一手领福利金!" 妻子啪的一声摔了电话,这一摔摔出了一场家庭大战。他不但不甘心,反而不到黄河不死心,他在老虎机大厅里东奔西走,见着熟人就伸手,可关于他借钱不还的那些说不完的故事早已是华人社会茶余饭后的话题,有谁会自讨无趣。而我们的世界就是无巧不成书,就在他如无头苍蝇四处碰壁时,他的老乡却在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变成了俱乐部里最幸运的人。老乡还够点意思,给了他一千元。他本想将那一千元狠狠地摔在他脸上,可他没有那种潇洒的勇气,只能将一肚子气发泄在老虎机上。他一面和老虎大战,一面骂他的老乡,骂他的妻子,一直骂到分文不剩。 大义灭亲的壮举 他没有回家,也没有电话。妻子心急如焚,可也得按期完成车衣厂老板的定单。她因心不在焉,常常出废品,以致老板拉长了脸。可天下的事往往是祸不单行,她被福利部的电话叫了去。上帝,她丈夫的电话威胁并非儿戏!面对满脸冰霜的 福利金官员,她泣不成声。福利部的翻译官是个东南亚华裔女子,不知是天下的女人都是水做的,还是她的悲惨遭遇感动了上帝,福利部没有停发她的福利金,只是象征性的给了她一点小小的惩罚。 从福利部到家的距离只有十几分钟的路,她却走了整整一个世纪。推开家门,一阵如雷贯耳的鼾声载着酸臭迎面扑来。是她的流浪在外三天的丈夫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三天只不过是暂短的瞬间,但她却觉得丈夫走了三年。望着丈夫可怜的模样,她才明白什么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她默默地流起眼泪,又默默地笑了。 天下没有过不去的桥!不就是睹吗?赌博谁不会?赌博用不着大学文凭,丈 夫可以睹,她难道就不能夫唱妇随吗? 当天晚间,她拿出了辛辛苦苦车衣赚来的钱,带着眉开眼笑的丈夫去了星港睹城。她竟是大手笔,一掷虽不是千金,但也是三位数,连丈夫都目瞪可呆。当她的血汗钱全部送给了二十一点、俄罗斯轮盘和老虎机时,她凄楚地冲着丈夫笑了:"好了,现在你只有拿我去睹了,可惜,我这个黄脸婆分文不值。" 翌日,丈夫发现冰箱里几乎空空如也,妻子笑了:"对不起,我是一分钱也没有了,还有三天才能领福利金,咱们就吃三天忆苦饭吧!" 第五篇 难兄难弟 友谊,这是一个甜蜜的字眼。人生舞台上,友谊来自四面八方,天南海北,人人都渴望温馨的友情。一个老中和一个老外,在星港城老虎机美妙的歌唱中,结成了一对难兄难弟。 来自老虎机世界的泡沫婚姻 我们就叫他王老先生吧。他是十分幸运而又十分不幸的,因为他有一个美丽聪明的女儿。女儿在大陆某个外语学院英语系读书时,和在校任教的澳洲英语专家眉来眼去,漫送秋波。一个是欲火烧焦的金发碧眼,一个是渴望乘着爱情的翅膀飞出黄土地的妙龄女郎。他们从地下开始了人间最精彩的爱情。在纸无法包住熊熊燃烧的爱情之火时,收音机里传来了中国人民伟大领袖毛主席不幸逝世的噩耗。当大江南北一片震耳欲聋的哭声时,她和他竟在学院外国专家楼卧室的席梦思床上发出了销魂的性爱咏叹。于是,澳洲英语专家被解聘,王老先生的女儿被送进了公安局。王老先生一气之下咂碎了自家的玻璃窗,不知是玻璃窗破碎的声音犹如原子弹爆炸,还是老伴在悲痛中错将左邻四舍的喊声当作了公安人员的咆哮,她顿时心脏病发作,一命呜呼。 四人帮被赶出中南海,知识分子的春天也降临神州大地。澳洲英语专家不但和王老先生的女儿有情人终成眷属,还将王老先生家庭团聚到澳大利亚。 王老先生来到澳洲后,先是乐得闭不上嘴,梦中也歌唱,可不久嘴上就挂上了油瓶子。他对自己的宝贝女婿渐渐不满了。女婿不懂孝道,在餐桌上,总是第一个坐下,第一个动口,眼中没有老丈人的存在。高兴时,还没大没小,调皮地对着他这个长辈眨着蓝绿色的眼睛,吹着口哨,用毛茸茸的大手拍着他的肩膀。令他难以忍受的是,女婿经常在他面前创造一幅幅火热的爱情画面,而他的孝顺女儿不但不脸红,还在那双毛茸茸大手的抚摸下变成了小猫咪咪。更令他倍感痛苦的是,他常常在夜深人静时,被女婿和女儿的性爱二重唱从梦中惊醒。那甜蜜蜜的声音唤醒了他沉睡多年的性欲,他在咬牙切齿中也无耻地蠢蠢欲动了。 于是,他开始寻找自己的空间,自己的世界。距家咫尺之间的退伍军人俱乐部成了他的第二个家。他爱上了老虎机,但他只是观战,从不走进那如火如荼的战斗中去。一个周末的晚上,他亲眼目睹了一个已不年轻的中国女留学生的好运。她在一排老虎机联机中赢了大奖。她含着喜悦的眼泪请他喝酒,然后又将满满的一罐硬币放到他手上,请他品尝老虎机的美味。不知是酒精在他血管中兴风作浪,还是他的错觉,他感到了女性赤裸裸的袭击。当她那一身脂肪有意无意地贴到他那瘦骨嶙嶙的躯体时,他萌发了老牛吃嫩草的渴望。 接着的故事就是两年的老夫少妻,就是女儿的警告变成了残酷的现实。百依百顺的娇妻手持澳大利亚公民证书从庄严的入籍宣誓大厅里迈出来,就脚底沫油远走高飞了。不过,她留给他的不仅仅是仇恨,还有供他在老虎机世界里欢乐的一千澳元。王老先生怒发冲冠,一气之下从窗口将十张百元钞票向刚刚走出楼道的她抛去。她连头也不回,夹着尾巴跑进和她一道来澳的中国丈夫的汽车里。 与老虎机结下不解之缘的合法婚姻 王老先生的一千元钞票在院子里随风起舞时,澳洲邻居史蒂文恰好手提着大包小裹跨进大门。哇,上帝送来了爱,送来了他最需要的东西! 史蒂文和王老先生一样,也曾老牛吃了两年嫩草。不同的是,史蒂文和他的大陆新娘一切都是开诚布公,有章有法。他们之间没有浪漫主义的山盟海誓,没有瞪着眼睛说瞎话,而是十分清醒的现实主义易货交易。 史蒂文的异国之恋也是来自老虎机世界。那是一个周末,史蒂文在退伍军人俱乐部里的游戏大厅里和一台新品种老虎机大战时,身边爆发了一场战争。一个年轻漂亮的中国姑娘满脸泪汪汪,乞求她的男人离开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可沉迷在战斗喜悦中的男人却恼羞成怒,狠狠地推开了他眼中的扫把星,险些将她推倒在地。扫把星顿时变成了女巫,她将满满的一罐硬币扣到男人的头上。在来自四面八方的惊讶目光中,这一对男女被俱乐部经理驱出出境,而史蒂文也跟着感觉走出了俱乐部。他的第六感觉没有错,不远处果然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是那个可怜的中国姑娘!史蒂文虽已不年轻,但却健壮如牛。他迎着喊声飞了过去。在溶溶的月光下 ,他挥起巨大的澳洲拳头英雄救美,可万万没有想到,确是热脸贴到了冷屁股。纤秀的中国妞虽是伤痕累累,但却同老母鸡保护小鸡雏一样,勇敢地伸开血淋淋的翅膀,接受了澳洲拳头的洗礼。她的男人怕引来警察暴露了非法身份,夹着尾巴溜了,而她在绝望中跌进了一泓无涯无际的黑水中。 她是在史蒂文温暖性感的怀抱里回到了残酷无情的世界。她如同一个受欺负的小女孩嘤嘤地哭起来。不知是史蒂文那一身浓烈的西方男子的气息,还是那一双蓝眼睛里流淌出来的怜爱和燃烧的情欲,她的悲悲切切的哭声渐渐变成了爱情小夜曲,她在极大的快感中死了过去。哇,西方男人就是精彩! 她和她的中国男朋友出生在同一条街,毕业于同一所大学,又手挽手一道来到了澳大利亚。为了昂贵的学费,她和他在艰难的生存中挣扎。想不到,他却在老虎机世界里一失足成千古恨,将浸透了血汗的学费钱送给了老虎。她和他都黑了,他不但不怕黑,还在黑暗中继续和老虎机嬉戏。黑就黑,偌大的澳洲黑的又不是我和你,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史蒂文是个诚实的天真汉,他虽想和移民局耍点小滑头,但不想告别快乐的单身生活,何况,中国姑娘对老虎机的刻骨仇恨令他不寒而栗。他也是个老虎机崇拜者,他的第一个澳洲妻子也是因他常常被老虎机剥光了衣服弃他而去。也正是因为如此,当中国姑娘从他的精彩世界里苏醒过来,信誓旦旦地表示和他白头偕老时,他断然拒绝了,但却挽着她的小手和她注册了合法婚姻。两个美妙的春秋,她在他的精彩中一次又一次地死去,而他精彩归精彩,但二人世界中的一切开销却是一分为二,分毫不差,除此而外,她每周必须付给他一百元老虎机娱乐费。 当她手持澳大利亚公民证书回到她青梅竹马的男人身边时,才发现了一个真理:西方的精彩只是过眼烟云,而实实在在的黄土味的爱才是天长地久。 星港赌城里的人生黄昏 王老先生一气之下将狠心女人留给他的耻辱抛出了窗外,痛快了还不到一分钟,立即为自己的一掷千金感到愚蠢可笑。她是她,钱是钱,风马牛不相及嘛。于是,他连鞋都没来得及穿,赤着双脚飞了出去。可院子里除了绿茵茵的草坪,别无他物。老天爷,那十张百元钞票是长了翅膀飞了? 算了,人都没了,钱又有何用?钱本来就是身外之物嘛! 王老先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刚刚走进楼道,史蒂文手中摇晃着一大把百元钞票,满脸笑容地站在老王单元的门槛上。王老先生连声道谢,拉着史蒂文的手,请他去唐人街吃海鲜。史蒂文眨了眨蓝蓝的眸子,神秘地笑了。他从车库里开出了汽车,笑呵呵地载着王老先生上路了。当王老先生走出汽车时,才明白史蒂文那满脸神秘微笑的含意。原来,史蒂文不想吃海鲜大餐,他要和阔别了一星期的老虎机喜相逢。王老先生是第一次走进豪华的星港赌城,虽然有几分刘姥姥的傻样,确是个大赢家。老虎机的慷慨解囊令他忘记了不幸的泡沫婚姻,而史蒂文的借花献佛又让他飘飘然起来。于是,这一老外一老中在老虎机世界里谱写了动人的澳中友谊。 王老先生和史蒂文都是澳洲福利制度的受惠者,史蒂文是领到养老金就大手大脚,而王老先生却是精打细算,细水长流。史蒂文能在一个上午就将养老金输个一干二净,而王老先生不但能用小钱在星港赌城和老虎机周旋一整天,还能为史蒂文提供免费的中华美食。史蒂文虽对中国特色的理财之道深表敬佩,但就是学不到家,而王老先生对自己的小打小闹时而也失去优越感,因为史蒂文在老虎机世界里横冲直闯,虽然常常是头破血流,但偶尔也会创造奇迹,可他自己以一分钱的代价摸一下老虎,只能是自讨没趣。他曾多次想改革,想革命,却一直举棋不定。就这样,这对难兄难弟在星港赌城里欢渡人生黄昏,忘记了人间的一切。 第六篇 一个诗人的遭遇 这是一个令人心酸的故事。一个对赌博毫无兴趣,从不问津赌场的人,竟被星港城变成了一个露宿街头的流浪汉。 我和他邂逅在火车上 那是一个黄昏,我在唐人街结束了一个人物专访,乘火车回家时,我和他邂逅在拥挤的车厢里。多年不见,他变化得令我吃惊,但那双深藏在又密又长的睫毛中的眼睛依然是那么朦朦胧胧。他发现了我,却将满脸的悲哀埋在低垂的长发中。我不想自讨没趣,便也摆出了一脸陌生。在车轮隆隆的旋转声中,我心中升起了一种难言的苦涩,关于他的种种传闻此时此刻变成了现实的写真。他,曾一度从头到脚金光闪闪,是一个从不屈尊乘火车,开着《BNW》在悉尼大街小巷横冲 直闯的人物。可如今,他不仅仅和我这个普通人一道乘火车,还衣衫褴褛,满脸辛酸。 晚间,我去费菲退伍军人俱乐部参加了西区乒乓俱乐部的比赛。那天,我们费菲乒乓队的对手是黑镇工人俱乐部球队。本来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赛,可我们的队长瑞克因家中后院起火而一反常态,连输三盘,导致了我们的惨败。比赛结束时,已近子夜。通常在这种情况下,队长瑞克总是开车送我回家,可那天夜间,他却连个拜拜都没说就走人了。见到我在蒙蒙细雨下独自一人向火车站走去,南斯拉夫球友斯拉夫金要送我回卡市,但我拒绝了,因为费菲市和卡市之间只有两站地,而斯拉夫金又不顺路,何苦劳驾别人呢。 生活就是如此丰富多采,谁也无法知道,在即将到来的每一分钟中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那天队长瑞克四十多年的婚姻没亮起了红灯,如果我答应了球友斯拉夫金的友好邀请,我也许就不会再一次地见到了那双朦朦胧胧的眼睛。 我从最后一班火车走出卡市火车站时,一辆免费为街头流浪汉提供食品的小面包车旁已是一片熙熙攘攘。那些白天在卡市街头摇摇晃晃、晕晕乎乎的隐君子、酒鬼,以旺盛的消化功能在大口大口地喝咖啡,狼吞虎咽三明治。每每见到这幕卡市夜间风景时,我眼中总是情不自禁地流淌出几分怜悯,而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不仅满脸乐观,还冲我调皮地眨着眼睛。想不到,这天夜间我竟在五颜六色的眼睛中又看见了那双深藏在长长睫毛中的眸子。是他,那个曾在哈尔滨大学校园里轰动一时的朦胧诗人。 不知是他忙于为一无所有的胃脏储备热量,还是不想在月光下展示自己的没落,他明明认出了我,却急忙蹲下身子,用一头纷乱的长发遮去了他的尴尬。我本应知趣地走开,但不知是在一种什么力量的主宰下,我向他俯下身子,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 想不到,从我嘴里飞出来的轻声呼唤,竟让他手中的咖啡和三明治掉到了地上。 朦胧诗人 八十年代初期,大陆文坛似乎是一夜之间热闹起来。否定传统,否定经典作家,成为一股潮流,一种时髦。在我们黑龙江大学校园里,不少文学天才,带着对现实主义的一知半解,高高地举起反传统、反现实主义的旗帜,声嘶力竭地叫嚣,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已江郎才尽,应由现代主义取代。于是,一夜之间冒出了许许多多的诗社。一个个男生女生,微微地闭着双眼,吟唱着朦朦胧胧的诗句。我就是在那谁也听不懂的朦胧诗的朗诵会上,第一次见到了他,黑龙江诗坛上冉冉升起的新星。他作为朗诵会的特邀嘉宾登上舞台时,大厅里顿时一片寂静。上帝,这世界太不公平了,怎么将人间所有的美丽全浓缩在他一个人身上。他漂亮得令无数双女性眼睛熊熊燃烧,令男性眼睛情不自禁地冒出几分妒嫉。尤其是他那双深藏在密密长长睫毛中的眸子,朦朦胧胧,比朦胧诗还朦胧。 朗诵会过後不久,我又见到了他,是我的一个俄语学得马马虎虎,但梦中也在吟唱朦胧诗的学生带到我宿舍来的。当时,我正在为一家文学杂志赶译一篇小说,对这两位不速之客的冒然闯进十分恼火,但出自师道尊严,不得不一只眼睛望着未完成的译稿,一只眼睛盛满了笑。他们来请我翻译几首俄罗斯诗人叶夫图申柯的诗,我婉言谢绝了,因为我不会写诗,只有写诗的才能译诗,何况,我一向认为, 诗歌是无法翻译的,翻译诗歌是一种变形的文学亵渎。普希金的诗歌中译文大多出自中国翻译界的大师之手,可面对着呕心沥血创作出来的普希金诗作的中译本,我还是为俄罗斯的诗歌太阳感到悲哀。 然而,那个诗坛新星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他请我逐字逐句给他讲解。我只好答应。想不到,天才就是天才,我的笨拙的解释,经他的妙笔竟变成了灿烂的诗句,虽然失去了叶夫图申柯原有的俄罗斯韵味,但他的出口成章,他的妙语连珠。令我想到了大学生集体宿舍里从早流到晚的自来水龙头。 朦胧诗的热流过去後,关于他的种种神奇的传说也渐渐成为过去。不料,在出国潮横扫神州大地时,他又出现在我们黑龙江大学校园。他依然是那麽光彩照人,那麽令女性销魂,所不同的是,他那双朦朦胧胧的眼睛里流淌出来的已不是朦胧诗,而是实实在在的生意经。他一身皮尔。卡丹名牌,他的烫金的澳大利亚移民公司的名片在校园里四处飞,无数双天真单纯的眼睛追逐着他的密码箱,似乎那里面的花花绿绿的表格,是一把把打开澳洲大门的钥匙。一张张在澳洲大地俯拾即是的种种表格,变成了人民币,变成了勒紧清苦学生肚子的皮带。 人无横财不富 90年,我移居澳大利亚前夕,哈尔滨的文友们为我饯行时,我才听到了关于他的种种故事。他在某家杂志社在黑龙江边举办的笔会上,认识了当地的一个第三代中俄后裔。笔会还没结束,他就不见了。后来大家才知道,那个中俄后裔为他神魂颠倒,竟背着忙于移居澳大利亚而东奔西走的父母和他注册了合法婚姻。当他和她泪洒北京机场时,她的腹中已在悄悄地跳动着朦朦胧胧的小生命。后来,他理所当然地进入了澳洲,而后来的后来就是种种真真假假的传闻了。有人说,他大发特发了。有人说,他变成了澳洲福利阳光下的寄生虫,躺在海滩上,手握啤酒吟唱朦胧诗。 人世间的事还真是无巧不成书。我来到澳洲後,定居在中俄后裔居住中心卡市。于是,关于他的种种故事由朦朦胧胧变得真真切切。他是发了,发得已离开了卡市住进了悉尼富人区,只是偶尔开着《BNW》到卡市展示展示他的光辉灿烂。 至于他是如何从社会福利部的长队里跳槽到大哼的行列,那话题就五光十色了。有人说,他是凭他的男色,在大陆的官倒世界里滋润凋零女色为手段,大挖社会主义的墙角。有人一面用手指扎着自己的胳臂,一面神秘兮兮地说:揰他是靠卖这个的。擾还有人说……总之一句话:人无横财不富。 替罪羔羊 如果我知道,我的轻声呼唤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创造出如此一幅画面,我定会紧紧地闭上嘴巴。可祸已从口出,我惊讶得连声对不起都说不出来。我急忙从地上拾起纸杯和三明治,向垃圾筒走去。当我回转过身来时,月光下闪动着他疾步飞走的身影。不知是在一种什么力量的驱使下,我追赶而去。当我跑到公园时,他已直挺挺地躺在草坪上。 "对不起,我……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我只是想帮你。"我艰难地翕动着嘴唇。 "帮我?哈哈!如果你真想帮我,那你就去星港睹城给我放一把火,让它变 成瓦砾灰烬!" 在溶溶月光下,他闪动着朦朦胧胧的眼睛,对我开诚布公了。 原来,他并非如人们想象的那麽富有,他不过是遇上了天载难逢的好几会。当四万大陆留学生为生存难题四处奔走时,他已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澳洲公民了。他一开始是小打小闹,赚了点钱。后来,他和大陆一个下海的作家挂上了钩,痛痛快快地捞了一笔钱。也许,是朦胧诗人的浪漫天性吧,他对商场很快就厌倦了,开始靠利息和老婆孩子热炕头了。一天,大陆那个下海作家带着几个官员来澳考察。他当然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大尽地主之谊。想不到,那几个大陆官员竟在星港睹城流连忘返。他们输光了自己的钱,当然不甘心,想咸鱼翻身。他本不想用自己的钱为他们提供弹药,可那些钱之所以轻轻松松地进入了他的腰包,全凭当年他们大笔一挥。就这样,他那沉甸甸的银行本被他们掏空了。在机场告别时,他还以为他们会言而有信,因为他们背后有一座取之不尽的社会主义金山。可他等到的不是电汇。而是他们接受市纪委审查的噩耗。而那个下海的作家也消失在汪洋大海中。 妻子一气之下将他赶出了家门。他流浪街头已有三天三夜,如果他不是在夜幕下的卡市找到了免费咖啡和三明治,他也许早就奄奄一息了。 第七篇 一个小留学生的故事 星港城里有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也有日落西山的男男女女。在有人欢乐有人愁的赌博世界里,竟也能升起早晨七点钟的小太阳。这篇纪实文学中讲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一个我不愿回忆的故事,因为回忆带给我的是一种朦朦胧胧的自责和不安。 一,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落雨的黄昏,一辆豪华车载来了一个我不想见的人。 他还是那麽一脸美好的自我感觉,一脸成功者的优越,但我无法忘记他在俄罗斯为中国人创造的耻辱。 93年,我应大陆一家外贸公司的聘请,在俄罗斯远东地区工作了近半年时间。那是令我难忘的一段岁月,我目睹了多灾多难的俄罗斯人的苦难,也为某些中国人趁火打劫,为俄国人雪上加霜感到悲哀。 他就是当年在俄国远东滨海城市符拉迪沃什托克(海参威),为中俄友谊写下了最可耻的一页的人。 我还记得,那也是一个落雨的黄昏。我满载着俄国客户带给我的烦恼走进下榻的宾馆时,一个赤身露体的同胞随我闯进了我的房间。我望着那鼻青脸肿的可怜像,几乎没能认出他的真面目,几天之前,他还是从头到脚都散发着金元的光辉。 我和他是乘同一列火车从黑龙江的口岸城市绥芬河进入俄罗斯边境的。他一身鲜亮,嗓门大,笑起来山摇地动,在大庭广众之下,侃侃而谈他的俄罗斯艳遇。不知为什么,我对他那种美好的自我感觉十分反感。他仰头大笑时,厚大的嘴唇肆无忌惮地喷着唾液,时而还用带着钻戒的手指抠鼻孔。这种北方农民的潇洒动作,与他那堆满了全身的世界名牌是如此之不协调,令我感到滑稽可笑。 在俄罗斯边境格罗迪柯沃的海关大厅里,我遇见了曾在我们黑龙江大学进修的远东大学东方语言系的俄国朋友瓦洛佳。多年不见,这意外的相逢令我们十分激动,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示出俄罗斯的热情奔放。我们拥抱,兴奋得高声交谈。目睹这一幅画面的大款,本对衣著普通的我是狗眼看人低的,此时此刻却满面笑容地和我亲近起来。他递上他的烫金名片,又递上万宝路香烟。在喷云吐雾中,对我一口流利的俄语赞不绝口。我虽没有被他的恭维变成香酥鸡,但却被他的热情送上了从符拉迪沃什托克专程来接他的《伏尔加》轿车。想不到,天下就是没有白吃的午餐,这趟顺风车竟让我有所回报。 他只会用俄语说几句"你好再见",却在我下榻的宾馆里包了一个俄罗斯二奶,不知是没有先小人後君子,还是俄国女人的身价也随着货币膨胀而升值,床第之欢变成了一场肉搏战,俄罗斯二奶一个电话叫来了俄罗斯三勇士。面对北极熊的铁拳,他只能好汉不吃眼前亏,用美钞结束了玩火的游戏。可请神容易送神难,俄罗斯二奶并非是他衣柜里的一件衣服,想穿就穿,想脱就脱。她将受他蒙骗的俄国个体小贩召集在一起,组成了浩浩荡荡的声讨大军。于是,他被剥得一丝不挂,跑到我的房间求救。尽管他是罪有应得,但我不能见死不救。我磨破了嘴,总算让他破财免灾了。 事过多年,他竟突然出现在澳大利亚,带着他的澳洲小留学生儿子汤姆来见我。他的来意很明显,是希望我能给予他的接班人春天般的温暖,但我婉言谢绝了,因为澳大利亚对我来说不是俄罗斯,英雄无用武之地。再说,关于来自中国小留学生的惊险故事早已是家喻户晓,我不想给自己的脖子套上锁链。 二,紧急呼救 如果他当时能听进我的忠告,将他的刚满十六岁的儿子带回中国,那他的小汤姆也许就能完成中等学业,迈开青春的脚步走向高等学府。可他,一个本是一无所有的东北庄稼汉,在俄罗斯的非常时期靠天时地利大发特发,就天真地以为,只有外国的土壤才能创造中国的富翁。他的小汤姆和他一样,身材高大,犹如一棵挺拔的红高粱。而作为父亲引以为荣的这一美妙的遗传,却成为小汤姆的悲剧。 小汤姆在澳洲举目无亲,而澳洲的学校又不是保险箱。小汤姆在中国城结识了几个不该结交的亚裔伙伴。他们都是澳洲移民的第二代,中国话讲得马马虎虎,但英语却是地地道道的澳洲腔。小汤姆有个有钱的老爸,而那些整日在大街上鬼混的家伙却个个是澳洲通。于是,小汤姆在他们的导游下开始了五光十色的生活。好玩的地方都去了,好吃的东西也都吃了,直到有一天,小汤姆被他们带到了星港睹城。按着澳洲政府的规定,年满十八岁的人才能进赌场,可星港赌城笑容可掬的服务人员并不是大陆派出所负责户籍管理的干部,而小汤姆虽离法定的赌博年龄还有一年多的差距,但他却凭自己那高大的身材和一脸早熟,在星港睹城里潇洒青春。 是小汤姆的一切都来得太容易了吧,星港睹城对他却是十分刻薄。他玩什么输什么,而他偏偏又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结果是老爸为他在银行里存的钱,都变成了星港睹城的贡品。于是,他用电话向老爸紧急呼救,而从俄罗斯已进军欧洲的老爸,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钱还是一笔一笔地电汇给他的宝贝。 三,鬼魅世界 人世间的事都是一分为二。小汤姆在和他的伙伴们游戏人生时,不知不觉中竟学会了一口地道的澳洲英语,而那些来自同一片土地的小同胞们,因整日大门不出,关在房中死抠书本,在课堂上却常常是张口结舌。澳洲学校一向是表扬为主,所以,当老爸千里迢迢赶来对自己的命根子进行考察时,澳洲老师对小汤姆是满口 的"GOOD"(好)。老爸笑逐颜开,不仅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还对小汤姆大大地奖励了一番。老爸没有什么学问,但他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儿子结交朋友花了不少钱,但这钱是用在刀刃上,没有钱儿子能如此之快地融入澳洲社会吗! 想不到,他的宝贝儿子不仅融入了澳洲生活,还在星港睹城和老虎机搏杀的时候,误入高利贷的鬼魅世界。 在星港睹城里,老虎机是小汤姆的启蒙教师。不知是哪位人间恶魔发明的老虎机,是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那变化无常的一幅幅画面,那悦耳动听的歌唱,具有极大的诱惑力。这种赌博游戏不需要什么智商,只要把钱放到老虎机的肚子里,那命运就展示人间的甜酸苦辣。小汤姆对二十一点没有兴趣,因为绿色的睹台上没有音乐,没有变幻莫测的画面,只有发牌人那一张麻木不仁的冷脸。而对俄罗斯轮盘他是恨之入骨,他至今还记得,他那可怜的母亲正是因为老爸的俄罗斯女人而日夜流着无声的眼泪。 某日,星港赌城的老虎机联机的大奖已接近极限时,小汤姆却被老虎剥得一身光,如保镖站在他身后的几个伙伴爱莫能助,但却用他听不懂的鸟语交头接耳。接着,一个黄脸小个子中年男人出现了。一百元、二百元。。。一直到小汤姆往老虎肚子里放第八张百元钞票时,老虎机才高唱起来。可惜,那动人的歌曲不是为他唱的。 小汤姆输光了老爸按月寄给他的生活费,又欠了八百元。这本是小意思,只要他一个紧急电话打过去,再哭出几声,那老爸定会为他解决燃眉之急。但他却能坚强地面对失败。于是,那个小个子成了他的弹药库。他已记不得在浴血奋战时签了多少张借据,只记得他一直是老虎机脚下的咸鱼,无法翻身。 接着的故事就是高利贷上门逼债,就是小汤姆的借据变成了直线上升的火箭,就是老爸以火箭速度飞到澳洲,用自己的血汗为他的命根子檫乾了屁股。然后,一手拉着小汤姆,一手指着星港赌城,破口大骂:"去你妈的,资本主义!儿子,咱 们走,回社会主义老家!" 第八篇 一个哲学家的故事 世上一个聪明人,说了一句聪明的话:"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就是-假如。" 聪明人在星港赌城里小睹怡情,乐在其中,可一旦聪明变成聪明误时,那就面临着灭顶之灾。走进魔窟的人,在恶梦过去后,大多会在心中默默地唠叨着:假如我不走进赌场,假如我不贪心,假如我见好就收……可也有人从不去什么"假如假如"的,反而欣赏自己的飞蛾投火,自取焚身。 在卡市退伍军人俱乐部酒吧 他是学哲学出身的,在澳大利亚闯天下的艰难岁月,他曾是卡市留学生群体中的一个智多星。每当有人因生活的重压而心灰意冷时,他会引经据典,从自己的记忆宝库中拿出一套套哲学家的大道理,来安慰一颗颗受伤的心灵。 我还记得,那是几年前一个周末的晚上。在卡市退伍军人俱乐部酒吧,我遇见了他和几个我认识和不认识的大陆留学生。不知是他们在借酒消愁,还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件,有的摇头叹气,有的满脸愤怒。 原来是他们中的一个身材高大的西北人,因工资问题和餐馆老板娘吵翻了脸。在有理走遍天下的自由世界,克扣工钱的黄脸女人不但泼妇骂街,还从她的床上叫来了满嘴喷着酒气的保镖,将他打翻在地。 自古到今,中国人一直被讥笑为一盘散砂,但在那天晚上,我见到的中国人却是团结就是力量的象征。有人慷慨解囊,从自己干瘪的钱夹子里掏出几张钞票,为丢掉了饭碗的同胞雪中送炭,有人拍着胸脯,保证以最快的速度为他找到工作。一个小个子操着一口小平味道的方言,绘声绘色地说:?有仇不报非君子。我明天就叫那个黄脸婆尝尝咱们的厉害!她妈的,没身份也不是任人捏的软 柿子。我叫上一碗牛肉面,吃完面中的精华,我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指着面汤里的蟑螂大声疾呼……" 在众人的一片哄笑声中,我的一个东北老乡登场了:"我昨天钓鱼时钓上了一只乌龟,我本想给哥们儿熬一锅甲鱼汤,今天咱们的朋友有难,那甲鱼汤就免了,等那个老板娘的老公从海外回来时,我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乌龟挂在他脖子上……" 又是一阵大笑,笑声中又飞出了一个个精神复仇方案,一个比一个离奇,一个比一个精彩。在精神疗法中,那个西北小伙子的满面阴云渐渐地消散了。最后,哲学家开口了。他从人类史载的第一批逃亡者亚诺家庭讲起,讲到哥斐木方舟,在讲解方舟的意象时,侃侃而谈黑格尔的哲学理论。在众人听得一头雾水时,他拍着西北小伙子的肩膀说:"哥们儿,我们从大洪水的现场逃亡,但我们携带的不是任人污辱的灵魂,而是世上的一切物种。我拿不出钱来为你解决燃眉之急,但我送给你一句黑格尔的名言:祗有一种人能成为人,这种人在生活中走着,就象钢在火焰中穿过一样。" 我险些将口中的啤酒喷到酒吧一尘不染的地毯上。上帝,这明明是俄罗斯作家高尔基的一句话,怎么能张冠李戴到黑格尔的头上? "你好,哲学家!" 93年,中国留学生红色的十月之後,曾是大陆留学生聚居中心的卡市,渐渐变成了留学生遗忘的角落。曾几何时还在卡市社会底层挣扎的中华儿女,一个个插上了飞翔的翅膀,飞向了悉尼的东南西北。而那位哲学家不但没有飞走,还逢人就大讲特讲,什么随波逐流是人生的大忌。想不到,他的人生哲学还真有道理。一个美好的夜晚,很少和老虎机嬉戏的他,竟用了二十元钱中了卡市退伍军人俱乐部老虎机联机的十万大奖。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犹如一个王子走进了俱乐部的经理室。当他走出来时,似乎脱胎换骨了,满脸的麻木不仁,仿佛失去了记忆,对他认识的人摆出了一脸陌生。 后来,我听人说,幸运的哲学家当夜就从卡市消失了。 当他和他的老虎机故事已变成了忘却的过去时,我却意外地遇见了他。 一天,我去位于Surry Hills区Foster街的《雪梨华侨文教中心》借书,经过街 角的一栋大楼时,在一群衣衫褴褛、垢头污面的人组成的队伍中,我看见了久违了的卡市哲学家。他从站在大门旁一位高大的澳洲人手中拿了一张绿色小票,疾步跨进大厅。不知是被一种什么力量驱使,我也站到队伍里,在门口也拿到了一张绿色小票。当我走进大厅时,才发现这原来是政府为街头流浪汉免费提供食宿的乐园。座无虚席的大厅里,一张张狼吞虎咽的嘴巴演奏着人间最动听的音乐。几乎清一色的白和黑的肤色中,似乎没有我的同类,我竟莫名其妙地为黄皮肤骄傲起来,变成了九十年代的阿Q。 我凭绿色小票领到了一份午餐:一碗汤、一盘马铃薯上点缀着一片黑糊糊的肉,还有一个圆圆的小面包。我在餐桌旁坐下来,便用目光寻找那位哲学家,可却没有发现我追踪的目标。我想,定是我看走了眼。一个满肚子哲学,又曾拥有十万大奖的记录,怎能屈身和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站到同一水平线上? 我身边是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若不是他的一头纷乱的金发和蓝绿色的眼睛,我还真看不出,他脸上那厚厚的一层黑灰下面是优等人种引以为荣的白皮肤。他如同秋风扫落业,将他的午餐吃个一干二净,便虎视眈眈地望着我原封未动的午餐。就在我将我的盘子推给他的那一刻,哲学家突然冒了出来。他笑着对那个大胡子说了声"对不起{,便如割草机一样,将我盘子里的食物吃光了。 "你好,哲学家!"这句我曾不知说了多少遍的话险些从我嘴里飞出来。 生活好,活着好,但赌场最好! 当哲学家满意地排着肚皮,和我一道走到大街上时,又重操旧业,对我侃侃而谈人生哲学,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什么吃得苦中苦方知甜中甜,什么钢铁就是在逆境中炼成的,什么他第一次面对免费午餐时也是难以下咽。。。 上帝,原来我在他的眼中也是个地地道道的流浪汉! 我本具有一点点杜撰故事的才能,于是,我顺杆而上,天方夜谭,不知不觉中编造了一个十分真实的经历。而他竟走进了同是天下流落人的感觉中,对我直言不讳。 他从一个腰包里拥有十万元的幸运儿沦落到街头流浪汉,令我十分惋惜,他却满面无所谓,因为他潇洒人生,吟唱着苏联诗人《生活好,活着好》的诗句走遍了全世界。他如一个童话世界中的王子,享受了人世间所有的欢乐,可欢乐过后却是一种难言的厌倦和失落。好看的东西看多了也就不好看了,美食再可口,也不能吃到肚皮外,而女人,世界各民族的女人,尽管各具风采,但只要有钱,他就是女人眼中最精彩的男人。遗憾的是,他的男性雄风不是自来水龙头,打开开关就能昼夜不停地哗哗流。 当他对人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时,是赌场所独有的奇特的快感拯救了他。只要他的脚踏进星港城赌场,一种强烈的刺激就令他心儿歌唱。他和老虎机浴血奋战,和俄罗斯轮盘翩翩起舞,在二十一点绿色的睹台上与命运搏杀。他什么都玩,输输赢赢,从不厌倦。如果他是被斯大林称为苏维埃最有才华的诗人马雅柯夫斯基,那他定会大声疾呼:揰我,整个地球都走遍,生活好,活着好,但赌场的生活最好!" 是呀,赌场的生活是好,可当他一身清的从赌场的五光十色中走出来,头重脚轻得感觉不到一分钱的存在时,那赌场就是人生的魔窟了。 可哲学家就是哲学家,他对今日的自己十分欣赏,因为他曾饱尝了人间的精华,可世界上还有百分之八十的人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不下地狱,谁下呀? 第九篇 太阳落山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变成亲切的怀念。" 俄罗斯诗人普希金这句脍炙人口的诗句,曾唤起多少人的共鸣,令多少人百感交集,走回甜酸苦辣的过去。 一个输光了的赌徒,在月光下悲哀地哭泣:"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过去,而在赌场的过去却不会过去……" 他在黑暗中 他在月色下向我伸出手讨钱的那一刻,我和他都没认出彼此。我还以为他是我们这一区摇摇晃晃走在大街上的瘾君子中的一个。我不是慈善家,也不是有钱无处花的富翁,但我怕遇到那些不达目的不死心的乞讨者,身上总是带点小钱,以防万一碰上无法摆脱的人,用来脱身。想不到,今天的世界竟是如此之小,当我从口袋里掏出几块硬币,递到他手上的那一霎那间,我和他都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 是他,曾一度光芒四射的人物! 他八八年来澳州后,和大多大陆留学生一样,从打工开始了海外生涯。他不得不走进枯燥无味的锅碗瓢盆交响曲。当他洗的碗已堆成一座大山时,银行本的数字也直线上升到五位数之多。人在财大气粗的时候,就不想再在盛气凌人的老板面前夹着尾巴。于是,他一时冲动,昂首挺胸走进了老板的行列。他在悉尼西区开了一家录影店。是看花容易绣花难吧,不到一年,他在中餐馆的血汗结晶被无人问津的录像带变成人生的一场恶梦。他只好又夹着尾巴回到了餐馆。然而,大千世界就是无巧不成书,他带着一身臭汗走进餐馆的卫生间时,竟和他大学的同窗学友意外地相逢了。老同学见到出国留洋的他竟是个餐馆的杂工时,险些高唱《社会主义好》。可同窗四年的情意毕竟是人生美好的回忆,如今已高居省级外贸领导地位的老同学为他雪中送炭。于是,他在大陆留学生个个提心吊胆,害怕变成鱿鱼的年代,带着复仇的快感痛痛快快地炒了餐馆老板的鱿鱼。他开始了中澳贸易,一身世界名牌,一次一次地飞往大陆,一次一次地将社会主义的优越带回澳大利亚。 某日,我和他邂逅在悉尼的中国城。当时,我正在给《澳洲日报》撰写《老板与大亨》专栏。见到他满面成功者的喜悦,我表示了采访他的愿望。他爽快地答应了。可当我花费不少时间写完他的专访,拿给他过目时,他虽对我写的他十分满意,但却不同意在澳洲华文媒体曝光。还没等我将不满挂在脸上,他捷足先登,从钱夹子里潇洒地掏出了一张百元钞票。我本想模仿模仿电影里的镜头,潇洒地将钞票摔到他脸上,但我没有这样表演,而是一面将他的钞票塞到他手上,一面笑着说,钱是万恶之源,但鲍鱼龙虾却是人间美味。他仰头大笑起来,将 那一百元装进口袋,请我去悉尼 中国城著名的《金唐海鲜大 酒楼》进晚餐。 当年,他在《金唐大酒楼》款待我的鲍鱼龙虾虽早已变成了身外之物,但我却无法相信,此时此刻在黑暗中伸向我的这只手,竟曾十分慷慨地留下了可观的小费。上帝,是风水轮流转吗? 上帝的惩罚 在我和他惊讶的叫声中,我递到他手上的硬币掉到了地上。他急忙俯下身去,我乘机转过身,疾步走出这尴尬的场面。可身后却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是他,满面笑容,又向我伸出了手:"你好,大作家!是我走运,遇见了你。我刚刚被人 抢了钱包,身上连买火车票的钱都没有了,所以,只好在大街上寻找雷锋了。想不到,我…… 他滔滔不绝地讲起来,我却从他恍恍忽忽的眼神中感觉到,关于他的种种马路新闻并非无中生有,而是一个血泪故事。 我请他到附近的一家俱乐部酒吧喝酒,他颇有海量,一口气喝了几大杯,便和我海阔天空,从台湾国民党的下台讲到中南海的未来,又在《社会主义好》的歌声中回忆起他曾拥有过的辉煌。 社会主义好,对那些近水楼台的天之骄子,更是好上加好。可人世间的事情没有永恒的,他的大学同窗在大陆的反腐风暴中纷身碎骨,于是,他变成了无头苍蝇。幸运的是,他已拥有了一切;房子、汽车和沉甸甸的银行本,而不幸的是,赌博已如魔鬼上身,令他难以自拔。他是从人间底层轻云直上到大亨的行列,曾几何时,钱对他来说还不是身外之物,而是他的生命,他本是一分钱也要捏出汗的。但来自大陆的昔日同窗所率领的中华当代精英小分队却成了他的教唆犯。他们在星港赌城的一掷千金令他惊讶万分,也令他感到作为一个澳籍华人的悲哀。他最初只是一个观战者,可当一位满口洋溢着大蒜气息的农民企业家,将一堆筹码放到他鼻子底下时,他才想到,他也会自尊自爱。于是,他将那个令他十分厌恶的农民企业家的筹码推回去,潇洒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夹。他满脸傲慢的笑,但却是带着一颗颤抖的心融进了赌博世界。是上帝对他的惩罚吧,他竟是福星高照,玩什么赢什么。于是,他和世界上千千万万陷入魔窟的赌徒一样,带着昙花一现的幸运走上了赌场的不归路。 咸鱼无法翻身 他在星港赌城送走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也送走了一大笔一大笔的钱,不过,每当他一无所有地从星港赌城里走出来时,他从不悲伤,从不叹惜,因为他心中有一颗永不落山的北方红太阳,有一座金灿灿的阿里巴巴山洞。然而,大千世界的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是瞬息,只是对他来说,那过去了的一切并不是亲切的怀念,而是魔鬼附上了身,令他 身不由己。 如果,他在失去了社会主义阳光雨露的滋润的那一刻,能调整自己的人生道路,在澳洲脚踏实地地走自己的路,那他也许会从失败再走向成功,但他的《社会主义好》已融入他的血液之中,他跑遍了中国的大江南北,唤来了一批又一批的大陆精英。那些两袖清风可却权大气粗的新贵,在谈判桌上虽是纸上谈兵,但在星港赌城和红灯区英皇十字街却是地地道道的实干家。他当然得舍命陪君子,为了表演自己的澳籍华人的实力,他不得不风花雪月,不得不在星港赌城一掷千金。悲哀的是,红色精英背后有牢固的北方阵地,而他没有神仙皇帝,只能自己救自己。就这样,北方的红太阳再没有在他心中升起,而他从社会主义大家庭里掏出来的东西,也渐渐地变成了忘却的纪念。 在五花八门的单据如雪片飞舞中,他的公司倒闭了。他眼望北方,一面诅咒 着横扫大陆的《反腐败》龙卷风,一面在星港赌城腐败起来:"去你妈的,反腐败! 老子今天就是要腐案" 他在星港du赌城睹了三天三夜,回到家时,他的妻子摆出了一脸神圣不可侵犯的女权主义,冷酷无情地对他展开了反腐败斗争,结果,他被曾是小鸟依人的爱妻和虎背熊腰的小舅子赶出家门。一无所有的他,只能投亲靠友了。可那些在他春风得意时,随着他的指挥棒翩翩起舞的人们,早已将他的龙虾大餐变成了人间废物,对他摆出了一脸可怕的陌生。不幸中的万幸是,澳大利亚虽是地地道道的资本主义,但澳洲政府的福利部的大厅里却是一片社会主义特色的阳光。于是,他迎着春天般的温暖走去,理直气壮地站到曾被他耻笑为《社会寄生虫》的长队里。 他变成了白纸一张时,耳中响起了革命领袖的名言佳句。于是,他顽强地在白纸上画最新最美丽的画。每当他从澳洲纳税人的腰包里拿到失业金时,就跑到星港赌城去旧地重游,他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不怕输,只想赢,但一直到今,他依然是翻不了身的咸鱼。 第十篇 母与子 血浓于水,亲情是人间最珍贵的情感。可一旦睹魔融入亲情,那亲情就成为灾难。香港女明星蔡少芬因其母亲烂睹,不得不面对新闻媒体,公开和养育了她的母亲决裂。这一举动引人深思,唤出了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感叹。 阿英和她的兒子 阿英和她的兒子罗伯特搬进我们这栋公寓大楼的第一天,我为公寓里多了一家同胞感到高兴。我主动和她打招呼,登门拜访,想不到她却是不冷不热, 似乎我是个多余人。我虽觉得几分尴尬,但却不想以牙还牙,还是带着一脸笑和她拜拜了。 就这样,一年多时间,我和阿英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然而,在一天早晨,阿英带着满脸泪痕叩开了我的房门,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她的兒子罗伯特不见了。 "你报警了没有?"我望着那一脸蚀骨的悲哀,焦急地问道。 "不,我兒子不是失踪,而是。。。"她捂着脸啜泣起来。 伤心的泪水流淌出来一个凄惨的人生故事。 阿英和她的丈夫在大陆时是一穷二白,来到了澳大利亚後,虽没能大富大贵,可凭着中国人刻苦耐劳的生存方式,在自由世界轻而易举地达到了小康。金灿灿的澳洲阳光将他们的独生子罗伯特变成了一个英俊少年。 阿英和他的丈夫本可以有滋有味地在美丽的澳大利亚享受属于自己的生活,但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阿英被一个女友拉进了大陆新移民的社交圈子。黄土地特色的人情风俗,如同魔鬼符上身,令他们那平静的小康水平的家庭受到了冲击。平日在汗水中奔波的大陆人,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大办派对。不知是谁开的头,这种本是轻松神经、联络感情的社交活动,无形中变成了一种竞争,一种默默的索取。不想被列入另册的人,拼命往圈子里钻,而钻进去的人,却又难从那沉重的精神和物质的重压下挣脱出来。 就这样,在工厂打工的丈夫的收入,除了养家糊口,几乎全部用作大大小小、名目繁多的派对入场费。丈夫性格内向,不善交际应酬,对酒桌上粗俗的谈话,对道听途说的传闻,十分反感。不久,在一场激烈的家庭大战之后,丈夫就拒绝了一切应酬,而阿英却没有嫁鸡随鸡,变成了派对上的孤燕。每当人们对她的形单影只瞪大了渴望刺激的眼睛时,她只能挖空心思编造出一个个理由。可到了后来,当阿英的创造才能枯竭时,丈夫和同在一个工厂打工的大陆妹,从共同的高雅品位,进入了灵与肉的结合。 阿英从婚姻破灭的恶梦中醒过来时,已错过了几场意义非凡的派对。她虽已精神崩溃,但却能想象出人们面对她的命运所表现出来的种种脸谱。阿英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女人,她檫干了泪水,埋葬好失去的爱情,从痛苦中爬起来,又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派对上。 兒子罗伯特对母亲频频出席这种高消费的派对,本是不闻不问,可有一次,他陪母亲参加她女友结婚十周年派对,面对着满桌子自制的菜肴,面对着一瓶瓶廉价的酒水,他大失所望。他还天真地以为,百元钞票的红包至少可以尝到一口美味的龙虾,一片美味的鲍鱼。回到家里,这个平素从不过问母亲生活的兒子,劝告母亲不要再去捧场做戏:"妈妈,你那一百元还不如咱们到唐人街去美餐一顿。" "傻孩子,你就不懂了,这叫感情投资。过日子,不就过个人情吗!" "这叫什么人情?这不明明是募捐吗?我参加过澳洲人的生日派对,一张贺卡,一束鲜花,或是小小的纪念品。" "那是人家外国人,他们不讲人情,关门过日子。你没听说,有的外国人死在家里好几个月,都没人知道。" 阿英和兒子相依为命,兒子来到澳洲时才几岁,脑袋里当然装不了多少中国人的传统观念,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已不折不扣地变成了香蕉人,外黄里白。在兒子成长的脚步声中,阿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也正是这不祥的预感变成了残酷的现实。毕业于名牌大学的兒子在一家西人公司工作,收入不菲,他一向能让母亲风风光光地去参加社交活动,可自从他目睹了那种变相剥削的派对场面后,对母亲实行了经济封锁。母亲勃然大怒,骂他不孝,结果是他不辞而别。 兒子罗伯特的苦衷 远亲不如近邻,我只好答应阿英,充当他们母子的和事老。想不到,罗伯特竟给我讲了一个不同的故事。 罗伯特是在艰难的生存环境中长大,以优异的成绩大学毕业後,走向了生活。他对母亲的含辛茹苦记忆深刻,所以,当他开始工作时,除了自己必要的开销,几乎将全部的工薪都交给了母亲。一年之後,罗伯特在距公司较近的地区选中了一套公寓,打算缴首期房款时,他一年来的心血都被母亲送给了星港睹城。 罗伯特悔之莫及。他本应将自己的工薪存到银行里,可母亲却说,她喜欢天天能触摸到钱。每天夜间,她要从极为神秘的地方拿出她的宝箱,亲自检阅那绿色百元钞票组成的队伍,才能幸福地走进梦乡。兒子相信母亲,而母亲也相信自己。 可纷繁多彩的自由世界处处是诱惑,而那诱惑却给人一种甜蜜的感觉,母亲就是跟着这种迷人的感觉投进了睹魔的怀抱。母亲曾对中国人的社交活动十分投入,是一位和她同一命运的女友为她擦亮了眼睛。这些大大小小、名目繁多的派对对咱们有什么好处?只能为那些拥有浩浩荡荡亲属大军的人家作贡献。人家是有出有进,咱们是有出没进,何苦呢?送红包的钱还不如送进老虎机的肚子里。再说,老虎机也不是吃人不吐骨头,说不定,一走运也能赢个大钱呢。就是不赢,也能享受享受资本主义呀! 于是,在一个美好的日子里,母亲被她的女友带进了星港赌城。和许许多多的赌徒一样,母亲第一次就是个不大不小的赢家。如果第一次就输,母亲也许就会浅尝轭止,但上帝就是如此仁慈,竟将老虎机美妙的歌声变成了母亲独身生活中的最强音。母亲在老虎机的歌唱中,不仅将自己的单身母亲福利金输个净光,还将他一年的心血也输掉了。 罗伯特是个孝子,他没有说一句令母亲伤心的话,只是从那一天起,他做出了决定,他不再将钱交给母亲保管,但她的衣食住全由他承担。可曾几何时还是克勤克俭的母亲,早已在星港赌城里脱胎换骨了。二周的福利金对她来说已是小兒科了。睹运高照时,她还能在星港赌城里潇洒几天,而遇上喝凉水也塞牙的日子,那澳洲纳税人的无私奉献,会在瞬息之间就变成赌城老板的囊中物。好在兒子包下了她的生活,家中应有尽有,但没有老虎机歌声的日子却是度日如年。 他给母亲留下了爱 某日,母亲的女友阿秀在星港赌城赢了近一万元的大奖,慷慨地借给了她一千元。 她本满口答应,好借好还的,可她却没有阿秀的运气,残酷无情的老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变成了世界上最不幸的女人。人间的倒霉事向来不单行,她的女友阿秀听信了一个朋友的忠告,告别了老虎机,跑到二十一点睹台上搏杀,结果是头破血流。她的启蒙教师出于内疚,借给了她一千元翻本,结果却是两败俱伤。可惜的是,他和她都没有阿英那样的孝子,家中的冰箱里空空如也。于是,为了肚皮问题,启蒙教师向阿秀伸出了手,而阿秀只能将手伸到阿英鼻子底下,可阿英却无处伸手,因为她的兒子罗伯特人不在澳洲。她只好硬着头皮扣开了兒子朋友的家门,说什么大陆的亲戚急需一笔钱。阿英还了债,可兒子从美国回来后就一声不响地离家出走了。兒子虽走了,但他给母亲留下了爱,每个月阿英都能准时收到兒子的一张支票。 第十一篇 青春呀,青春! 一个输光了的青年赌徒,在星港睹城创造了一个青春无悔的故事。 童年岁月 他出生在北大荒的土炕上,童年岁月没有巧克力,没有奶油蛋糕,但却有父母无微不至的爱。母亲是来自上海的知青,父亲是北大荒土生土长的知识农民。他高大挺拔,从头到脚洋溢着刚阳之气。 当毛主席的《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变成了历史的误会时,一个个知青脚底摸油,哪兒来的哪兒去了,他的母亲却巍然不动。远在天边的外婆寄来了一封封浸透了泪水的信和加急电报,可对于母亲来说,爱是不能忘记的。她不想为了上海滩失去宝贵的爱情,也不想利用外婆的聪明智慧,通过一场变相的假离婚而返回上海人 的行列中去。也许,是这人间伟大的爱情感动了上帝,高等学府向他们敞开了大门。父亲和母亲日日夜夜埋在书堆里,而他则变成了弃兒,被送到爷爷奶奶家。爷爷和奶奶对具有一半高贵上海血统的孙子十分宠爱,但却无法割舍对赌博的嗜 好。於是,牌九、麻将、纸牌成了他的兒时玩具,赌棍们喜怒无常的感叹成了他的摇篮曲。就这样,一种人眼见不到的东西,不知不觉地融入了他的躯体。 接着的故事就是大陆电视连续剧的翻版,父亲和母亲都变成了大学生,而後又随着浩浩荡荡的出国潮来到了澳洲。当他被父母接到澳大利亚时,他已从童年迈进了如花似锦的少年。 他和母亲相依为命 他的父母本是苦难情侣,可澳大利亚是资本主义社会,是金钱主宰一切的大染缸。诞生于黑土地的爱情无法对抗自由世界的诱惑。 母亲很快就闯过了语言关,而父亲却如蜗牛爬行在英语学习的天地里。当母亲从洗碗工走进了澳洲白领的行列里时,父亲依然在一家中餐馆,随着东南亚裔老板娘的指挥棒,东奔西走,一直到踏上她寡居多年的床榻,成了女强人背后最性感的男人。 早就对一身油盐酱醋气息的父亲厌倦了的母亲,顺水推舟,乖乖地将失去的爱情恭手让给了年长她十多岁,却风韵犹存的女人。而父亲之所以甘为被人耻笑为小丈夫,并非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她那日夜歌唱的餐馆收银器是他在星港赌城潇洒人生的强大后盾。 他和母亲相依为命,一直到中学毕业。当他以不错的自我感觉从高考的考场里走出来时,他的母亲带着她的地下情人出现了。那是一个不年轻也不年老的捷克人,那天,母亲和她的捷克情人在一家高雅的西餐厅,为他灿烂的明天举杯祝贺时,他悲哀地想起了自己的亲生父亲。面对着即将失去的母亲,他在冥冥中感到,他已长大成人。 他的名字进入了悉尼大学的录取名单时,母亲为他精心安排了一个月的生活,就急不可待地和她的捷克情人飞往金色的布拉格,父亲也不甘落后,他将兒子带进了悉尼的最高点-旋转餐厅。美餐了一通後,父亲的手提电话叫了起来,是他的东南亚老板娘从星港睹城向他发来了紧急呼叫。他急忙奔去,却忘了星港赌城是尾随在身后的兒子的禁区。 美好的开始 许许多多的赌徒在不堪回首的往事中,最令他们难忘的是那美好的开始,也正是那令人销魂的开始,将他们变成了赌场的回头客。 他在星港赌城的开始也是十分美好的。他生平第一次踏进了星港赌城时,眼花缭乱了。 哇,他生活的地方竟有这样的天地! 一股热情在年轻的躯体中骚动,沉睡在记忆中的兒时画面:牌九、麻将、纸牌、和星港赌城里的老虎机、俄罗斯轮盘、二十一点、百家乐。。。,融成一个绚丽多彩的世界。而那个从怒海中死里逃生的东南亚老女人,不仅喜欢自己冒险,也喜欢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冒险。不知是爱屋及屋,还是出于一种下意识,她在和老虎机大战时,竟用那缀满了钻石戒指的手,将他一只纯洁的手指按到老虎机的键盘上。大千世界就是无巧不成书,他生平第一次和老虎机的嬉戏,竟创造了一幅轰动的画面。随着一阵悦耳的音乐,老虎机联机的荧光屏上闪出了一个惊人的数字:$9,998。 当父亲的东南亚老女人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时,他还觉得自己是在梦中,直到她将五张百元钞票放到他口袋里,作为他考入悉尼大学的奖励时,他才知道,他不是在作梦,而是置身在一个奇异的世界里。 望着兒子满脸的兴奋,父亲才从梦中惊醒。他後悔自己的一时疏忽,他在接到老板娘的紧急呼叫时,应先将兒子送回家,再去为那该死的老女人备弹药。象世界上所有陷进魔窟的人一样,在人生的腥风血雨中挣扎时,都不希望自己的骨肉也陷入魔掌。他急忙拉着兒子的手,将他带出星港睹城。在兒子一只脚踏入一辆出租汽车的那一瞬间,他忧心忡忡地对兒子说什么,不该来这种地方,千万不能自己来这种地方,要来,过年过节时老爸陪他来。。。可在那美妙的夜晚,睹魔如同魔鬼附上了身,老爸的话已是耳旁风。再说,身教远远胜于言教,而榜样的力量又是无穷的。 战火中的青春 他迷上了赌博,却没有沉沦在星港赌城,而是带着一种惊人的毅力投入了学业。成为大学校园里的天才。这其中有两个不平凡的故事。 他一度曾是一个输光了的赌徒,是校园里人人见了人人回避的人物。他会在一日之内将父母给予他的生活、学习费用,输个净光,而后,就利用三寸不烂之舌东挪西借,结果是变成了同窗学友眼中不耻于人类的狗屎堆。 某日,母亲的捷克情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西装口袋里丰满的皮夹子,一夜之间一穷二瘪。被怒火烧焦了的母亲,迎着冉冉上升的太阳,驱车直奔星港赌城。天下的事情就是五光十色,他从捷克叔叔皮夹子里先斩后奏借的钱,竟在二十一点睹台上如雪球越滚越大。面对他的睹星高照,母亲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耳光之后,母亲就和他永别了,直奔捷克情人的怀抱。她隐痛割爱了自己的亲骨肉,是因为她已在捷克人毛茸茸的胸膛里找到了生命的第二春。 他在一阵惊讶之后,埋葬了自己对母亲的爱,又重返战场。想不到,随着母爱的失去,睹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光着屁股从星港赌城里滚出来的他,想到了父亲。可当父亲左顾右看,悄悄将手伸到餐馆的收银器里时,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了东南亚老女人,她高高扬起缀满了钻石戒指的大手,给了父亲一个耳光。这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打在父亲的脸上,痛在他的心里。他也高高地扬起了手臂,向母老虎的脸上砍去,却被可怜的父亲一个巴掌打翻在地,还被母老虎踏上了一只脚。 他又变成了一个弃兒,一个成熟了的弃兒。 他妈的,这个世界是钱的世界,星港赌城也是有钱人的乐园。不过,老爸老妈,没关系,咱们走着瞧!我今天是没� 来源:http://www.australianwinner.com/AuWinner/viewtopic.php?t=52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