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疯狂》十、春风得意弄潮儿,平步青云正逢时 作者:野萸 时间:2006-11-03 周五, 下午7:44 十、春风得意弄潮儿,平步青云正逢时 35 唏唏嘘嘘,萧萧飒飒,如怨如诉似哭似泣的竹声陪着伤心人伤心,却吵得春风得意儿心烦。竹嘘打断了于五生那甜美的登天好梦。他微睁眼,四面还黑沉沉,只有东窗口透进一抹微弱的亮光。 桌上闹钟响了,报告清晨五点。他伸个懒腰,坐起;好困,仿佛不过打了一小会瞌睡。他的确没睡够两小时。真想学平时,重新躺下,睡过中午后。“可是今天——”脑海里老翻显着这四个字,翻得心躁躁,睡意顿消,揉开眼下床,拉开房门走出。 天井上空已抹上了一抹彩霞,可惜地头搁得乱七八糟,要不,他真要站那中央,学早前住这的肖河生,甩动甩动手脚,做做深呼吸。 他没有。他只对着那片天空痴痴地发开呆。 他住的后院后这间,原是肖河生住了十多年的大房间。赶走了走资派,他忙不迭搬了来,无疑是为告诉人们,他从此也将拥有肖河生式的权威。 竹园祠堂这早年存棺停丧的后院真大。经肖河生经意拨弄,围着天井,除南北两厢各十来间,下首,即前头上厅的背后是个小后厅,上首,正对着圣后高崖,除他住的这大房间,还有饭堂,小会议室。转角处并且布有间刑讯室,一间班房。昨晚逢开张的明英就是弄在里头挨上的索子。 不分高下亲疏,一视同仁,他给每个治卫队员都分了一间。可是除非值班,多半不会来住。常在这的都是同他贴心贴肺、也都还是光棍的后生。不知因怕鬼还是喜凑热闹,这些后生也都不单独睡自己分有的一间,而是团聚在他这间两边的饭堂和小会议室。这无形中给他一种带有了警卫左拱右卫前呼后拥的荣显感;比之过去的杨山泉,出门三步便带上武装基干民兵班长杨石成或大队民兵营长杨山成更觉威风,就也更有煞气。 这种感觉实在舒服,如果能安然陶醉其中该多好!“可是,”他也笑自己: “如果没今天的继续战斗……” 昨晚一阵雷暴加阵旋风,将那么多猎物赶进了造反军布的网。出奇地顺利,比预计的容易得多,想来,他不由窃喜。 然而,对网里的猎物,今天该如何处置? 竹梢影在天井顶袅袅摇摆,把雾气搅成团团水汽,直往下沉;突来一群长嘴蚊,把正心花怒放地得意的他一阵好咬,痒得钻心。 青苔厚铺的天井地湿漉漉。破四旧抄来的,充满封建老古董臭迷信色彩的雕、镂、刻、塑、字、画、反动毒草,充满资产阶级情调的黄色书刊,在阴暗中发着霉,实打实地放出刺鼻的腐臭。若依他,早添堆干柴架起烧掉了算;可胡主任有指示:竹园是远近闻名的封建老窠,如今又有错综复杂的海内外关系;凡是从竹园抄缴的四旧物品,都得认真过细地审查,或许就能从中找出重大的反革命黑线索,乃至变天复辟罪证。 五生心下好笑:这些从风剥雨蚀的门楼、回廊、隔扇、窗棂、封檐板及挑桁斗拱头削劈下来的镂花,从发霉的衣柜底、楼头灰埃里拣出来的纸片,连主人都已不记得曾有过的东西,会有那能托他们平步青云的政治价值?他不信,但绝不说什么。唯唯诺诺,一切听命,随而还送上几句恰如其分的恭维。 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深深地吸了几口。陡地,五生觉得自己也可笑极:是啊,何须你于五生瞎操闲心!一切有他胡主任呢,等他回来,你按吩咐行事就够;要不,稍出错,等他那脸拉长了沉下时,看你怎么得了! 由肖河生直接领导、杨山泉主持的竹园土改,分胜利果实时,除店铺、公房归乡政府外,恶霸地主竺宏们的其它房产,就全部一分为二,一半给杨家,另半给了于家。分得新屋弄南的十家杨家人,十七年后的今天,虽已发展成一个人口规模不小的生产队,但包括杨山泉在内,已全部返回了杨家卫,并把他们的胜利果实拆成砖瓦材料运了走。而得到四伯弄北的十家于家人,开初也下来住过;总是新鲜过后,觉得其味也不过尔尔,后来也慢慢抛下这大村庄的青砖瓦房,重新回到忍苦冲那坡脚岭坎的一座座各家独居的茅屋。只有其中的于五生没随他的父亲返去,单身一人留下,同土改中也在竹园分到了田土房屋的胡际炳母子做了前后近邻。 他曾初中毕业,有一个格外聪明的脑瓜,一张甜笑常挂的漂亮脸蛋,一双勤快的手,一对乐于跑腿的脚。尤其那张嘴乖巧,舔、溜、拍、捧,样样在行。无论在学校还是毕业后来家,他都是活跃人物。当不了会计就捞上记工员;参加大队和公社的一切能参加、或通过粘乎可以靠拢的活动;为大队及当时还在竹园的公社跑腿办事,一喊就到,绝无二话;热心参与、不久就主持竹园业余剧团。凡见过,交往过,没哪个干部不喜欢他。 但是,当他试探着请求帮忙调出去拿工资,就不那么顺了。开始他只是怀疑杨山泉踩住于家的他,肖河生也偏听偏信。供销社,粮站,邮电所,森工站,肉食品站,特别是山外的工厂、矿山来招人,通统安派的杨家竺家人。 后来,他曾疏通税务所指名要他,可一到山泉那就卡住。于是他肯定了是山泉弄权作梗。 社教来了,恰逢旧邻胡际炳作为河生的副手分在竹园,气味相投,于是他搭上了他。运动中,他为社教干部服务的那积极主动,感动了所有见过面的人。从而总算也让肖河生入了目,他入了党。 命该他从此发迹。紧接社教验收而来的批三家村四家店胡家店给了他机会。在太阳公社内他标新立异追山外潮头,连续出了几期大批判墙报;尽管都知乃胡际炳授意与指导,毕竟是他具体做,肖河生从而赏识他了,让他当上了竹园团支部书记。 伺后革命造反了,他和他的顶头上司——公社团委书记胡际炳更成了同条战壕的亲密战友。为了实现他跳出“农”字圈、去拿国家工资吃国家粮的夙愿,他更卖力地为胡际炳做着可做和不可做的一切;同时也让胡际炳携带着,扶摇直上。 尽管竹园在外村人心目中已是太阳的天堂,但他痛感捋锄头把的扎手,熬红薯丝的难咽;他想一日三餐的白米干饭,望每月十五号的活钞票;他梦不晒日头不淋雨的八小时上班,迫切求摆脱头上那顶下贱得任谁也瞧不起的“农”字帽,他紧紧地巴附着早已是国家干部的胡际炳。 经过经心经意的传帮带,他的阶级觉悟,特别是路线斗争觉悟迅速提高。际炳的言传身教使他渐渐认识,原来的所望所求太简单,幼稚,那都是端人家碗,受人家管。从杨山泉、肖河生,从胡际炳,他灵动的悟性颖觉:他该去争取一级级管人的印把子;只有握住了印把子,一切才能……! “可笑,可怜,我仍满足这奉命行事的勾当?”他心底一跳荡,便怨开自己。“就凭昨晚看扁你的那一束束目光,你都一定要争气出息!他狠狠地打自己一拳。”既然这方天地已分封给你,何不放手放脚显显本事?你昨晚就不错,干的很出色,依此下去,你必能超过肖河生手下的杨山泉!……” 他已预感到天将降大任于他,该他扬眉吐气了。他飘飘然,他渴望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肯定要大作大为一场了。 来源:http://www.australianwinner.com/AuWinner/viewtopic.php?t=2366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