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疯狂》三六、骑上了虎背(一) 作者:野萸 时间:2006-12-22 周五, 下午5:48 三六、骑上了虎背(一) 139 不晓得这两晚一天怎么还给他渡过来了。 这刻,东天刚抹上一溜鱼肚白,悠风清凉,正是伏中最好睡的清晨。五生倚坐在床头,一肘支桌沿,手托腮帮,一手夹烟,一支接一支抽个不停。 明灭交替的火光照出他黯晦的脸,疲惫,困顿,厌烦,萎萎蔫蔫,那上面写得明明白白。只在这黑暗中,独处时,他才露出这本相。而在白天,处大众,他从来精神、威风、虎虎生气。他命令、指挥,他汇报、请示、解释、要求,无不坚毅果决,坚强自信,坚定乐观,精力充沛,斗志昂扬,满怀革命信心与豪情。 因为现在已确实地,他即红联、红联即他了。 前天近晚勇忠走后,仍强逼山姑“快活”了“雷打不动”的第三道。照顾他稍事休息,山姑穿好避出不到半小时,河边的紧急“军情”就迫他不能安享那惬意的慵怠福;也不能只安坐中军,而必须四处奔走关顾了。 得知李胜虎死了,他曾抹过眼角。在太阳这班弟兄里,李与他最相得,对他最忠,最无二心;他曾许愿,一旦得机会,一定拉他一把。现在机会到了,他却已战死“沙场”!兔死狐悲,不免凄惜,惜得心都有些变凉。 而听到方志甫和周子昂归了阴,又使凉了的心头骤然回暖到快慰。 俗话说,鸭蛋不通风还进盐味。为茶芳怀孕,方志甫虽退了亲,对情敌还是难免耿耿于怀。只由于惧怕竹园人,惧着际炳,才只怀恨于心,而不敢大打出手地向五生挑战。 在太阳红联的五个常委中,能对他代主任位置构成威胁的,就只有宣教部长周子昂。他们间表面上亲密友好、志同道合,但都清楚,不过同床异梦、貌合神离;暗地里勾心斗角相互倾轧、背后挖墙脚的事从没少过。 现在,这两个,一个情敌,一个政治对手,都去了西天,他自当可喜了。 但没容他喜出来。 在毁灭刘家大院一举激逼下,狗急跳墙地重新冒头的、社教前的刘家山一大头刘为农,没料他还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一个上午复写成、并盖上原大队公章的、“刘家大院危急!刘家山向刘姓宗亲们求救!”的百多份羽檄传书,数小时内,就招来了远近四乡乃至邻县的千余名刘姓丁壮,尾追着逃出血洗现场的勇忠们而来。亏得他急中有智,果断命令把纪圣桥四九三十六节桥板全数收缆过来;幸好倾盆大雨漏夜没停,暴发山洪,暴涨了潇水,才将他们阻在对岸。 可是仍整夜地灯笼火把点起,狂呼怒吼着,要凫水攻过来。没能如愿,就把梭子洞没割的禾全割去了刘家山,把已栽的二季稻踩了个稀溶。 天助他,也凭他勇胆非凡。他即刻从粮站调粮、食品站调猪肉、供销社调烟调酒调副食,稳定退过来的原班造反军;并且一手统拢了这些单位的所有现金和几个信用分社的存钞。重赏买忠心。沿江渡口,桥头,全部截断交通,都防的严严实实。 他去紧急电话,召水电站工地的竺克昌,连夜带齐本大队和能听召的其它大队民工,赶回来“保驾”;紧接着,打电话向际炳汇报,详详细细说明,由于周子昂与刘老二为了他们各自不可告人的目的,假编了李、竺情报,据而采取的群众专政行动,虽然砸烂了太阳境内最顽固的资反堡垒,却引发了封资修残渣余孽对造反政权的疯狂反扑,招致了刘姓封建宗族势力对造反派的猛烈反抗。形势严峻,请求及时赶回来处理。 他对际炳暂时隐瞒了一个最重要的情况:血洗刘家大院产生的、未曾料到的恶果——公社红联的分裂;潇水以南的刘家山、牛头山、马家岫、柳树湾、桃李寨,以及原来无足轻重的公社综合厂,见风使舵,推刘为农老倌为首,与汪若村、柳向红、综合厂林学彪等,组建起“太阳公社贫下中农群众专政革命造反三忠于大联合筹备委员会”,自称“江南革联”,从而与由际炳辛苦创立并经营良好、交托他代理的“太阳公社无产阶级贫下中农红色造反者大联合委员会”对立。并蔑称他们是“江北疯狗”,他们也顺而自诩“江北红联”。 两派于潇水隔江对峙,都严阵以待,伺机攻防。不过北派一直取着守势。血洗刘家大院是动了千百年间都没先例的大动,必触怒四乡刘姓人;虽曾有预料,事出后再想透看清,五生岂禁得住胆虚心怯、头皮发怵?——冒了太大的风险了啊! 这是对他内心的猜度。外表看,两派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斗智斗勇斗策略,相互策反、离间、瓦解,都积极得很。 五生很懂战略退却。对受了伤而没入革联核心的马家岫汪若良,他当即派人把他偷接过江,住卫生院治疗,得到马家岫明里敌对,暗中绝不反水的承诺。 桃李寨更指天发誓:他们乃孤处江南腹地,势单力弱,不得已顺风扯旗应付刘为农,绝不会相随打杀江北。因为放下禾镰三个月,送完公粮、征购粮、爱国粮、三超粮之后,他们就得指望返销过日子,就得靠公社批条多给一百两百斤,就得来竹园的公社粮站往回挑。而这,只能靠属国家干部的际炳恩赐;五生乃际炳的代表,他刘为农那个农夫汉是绝对拿不出销粮指标的。 对散布在江北各队的刘姓人家,不管派没派人过河参加革联,五生都好言安慰,用怀柔手法镇抚,用眼前实惠收买。比别的家户更多点中元节节货供应,以此消解他们的宗亲观,启发他们坚定阶级立场。 幸亏公社搬迁后,由于经费等种种原因,粮站、食品站、邮电所、卫生院、大部分供销社门市,都还没随迁。现在全握在五生手里,凭颗豹子胆,他敢动敢用,因而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要物来物。财力雄厚也就凝聚力号召力强。饥极的孩子有奶便认作娘,岂管娘是狼还是羊? 而对方,虽占着公社大院,也有部分供销社门市在彼,并且还有信用社,只为还没得到上头认可,自觉权偏,则一毫也没敢动用。全仗着千多人的声势,凭的义愤不平,凭的保卫贫下中农的身家性命、无产阶级贫下中农的太平江山等口号,激励斗志,鼓舞士气,在蜂蜂闹闹发愤发怒的同时,也乘机做诸如杨家卫人、岭头坝人、路坪人等的工作;凭的三寸不烂之舌,大说道义原则,表面上也甚收效,因此直取着凌厉攻势。 前晚是整晚的汹汹喝吼,在冲击与反冲击中过来。每到势危,不是克昌带了人回,就是际炳派的武卫队开到。 狂泼的雨阻了些进攻锐势,也增了些危机沉重感。昨日白天,雨虽停,云不散,天幕黑沉沉低垂;闷,压憋得人喘不过气,仿佛在酝酿一场更大的暴风雨。双方在口号战中僵持,似乎也是在准备一场更激烈的、能一决雌雄的搏杀。 两岸都红旗漫卷;都在呐喊吼唱。唱的同是战斗力极强的语录歌。这些歌特征也相同:攻击型,爆炸性,火药味。剜心割肺还不够,五马分尸还不解恨,还要挖翻祖坟倒却祖宗牌位! 来源:http://www.australianwinner.com/AuWinner/viewtopic.php?t=279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