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在新疆(组诗) 作者:西厍 时间:2009-7-13 周一, 上午8:41 在新疆(组诗) [火焰山] 你以接近摄氏六十度的热情 与我行贴面礼 一滴来自江南的梅雨 在我的眼睛里瞬间干涸 如果你火焰的舌头 舔到了一丝沁凉 那么就算我没有白来—— 毕竟,我让你干渴了亿年的心 湿润了亿分之一秒啊 然而我在发出一声轻叹之后 便迅速逃离 一丝疑虑纠缠着我: 在这里发生的每一场爱情 都注定只留下灰烬? [葡萄沟] 这是红山脚下润着养着的* 一块碧玉,一个美人 红山火焰,原来是她用以掩映 俏丽面影的纱巾 撩开火焰的纱巾我才发现 以葡萄命名的碧玉美人 是这样奢侈地多汁、晶莹和甜蜜 她静静地垂立在那里 她的眼睛,是魅惑和清纯的混合体 所有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 都有了微醺的步态 和一览无余的渴意 葡萄沟,我的碧玉我的美人 在所有流连忘返的人当中 我发誓我是 最想赖在你怀里不走的 那一个 *火焰山位于新疆吐鲁番盆地的北缘。古书称之为“赤石山”,维吾尔语称“克孜勒塔格”〔意为红山〕。 [交河故城] 在这灼热的柳叶上缓步前行* 热气蒸腾得我两眼枯涩呼吸困难竟出现了 幻觉:一面面土墙背后闪过的 可是车师人黝黑的面影? 面对着一群贸然闯入的未来人 他们惊恐地躲在土墙里偷觑 揣度着这是些该出来迎迓的朋友 还是该闭门拒绝的敌人 是该把美酒和女儿如数奉上的贵客 还是该用毒箭和投枪驱赶的魔鬼 他们在用神秘的耳语密议和争执 警惕的眼神一如土墙上幽邃的窗洞 张望不已 蘸着酷烈阳光的风 像一条条甩过来的干土布 迫使我垂头于脚下的木栈道和骆驼刺 我才醒悟我是站在 一座数千年历史的夯土城邦之上 这是市井、街巷、官署和佛塔 这是作坊、民居、演兵场和藏兵壕 像一粒年轻的沙,我试图完成 对古老文明的阅读和辨认 我的脚步在婴儿墓前停驻 每一个裸露的墓坑都像深邃的眼睛 我无法辨认历史留在它视网膜上的 秘密忧伤和疼痛。我豁开的嘴 长时间哑默,直到干烈的风 把我像一粒沙一样吹走 *交河城址,位于吐鲁番市以西约13公里的亚尔乡,吐鲁番市西郊10公里牙尔乃孜沟两条河交汇处30米高的黄土台上,长约1650米,两端窄,中间最宽处约300米,呈柳叶形半岛。 [坎儿井] 在坎儿井,应该进行一次 人类文明的礼赞 应该毫不吝啬美好的语词 要用井下清澈的博格达山雪水 一一洗去时间留在这些语词身上的 过多虚饰的光芒 让它们就像一筐盆地沙土一样干净 一瓢喷涌的雪山融水一样澄澈 让它们就像第一次被使用一样 崭新、质朴,带着真正的冲动献身 赋予人类,赋予这日渐式微的 美妙工程。应该呼吁每一个 来到这里的诗人 调动他们所有的语言的智慧或狡黠 写一首关于坎儿井的美丽诗篇 应该让所有的诗篇 干净、澄澈,又不乏婉转和深远 要让每一个读到诗篇的人 心坎与坎儿井相通 [天池] 我不愿意相信这是西王母的瑶池 我不愿意我所见的与神话传说有任何瓜葛 在雪山的脖子上,它就是一块 硕大的翡翠,勾引了我久疾未愈的眼睛 它是一面有生命的镜子,是天山的心 世上最冷的泪水都往这里流 一点一滴也不外溢 这大自然的心镜无怪乎这么澄澈而深邃 山外寻梦的人们纷至沓来 在它的微波里留一个倒影,洗却层层风尘 然后离开。这大自然的翡翠之心多么仁慈 每一条波纹里都透射出祖母绿的眼神 我按捺不住私心,汲走了一瓶天池水 我想把它供在案头,好让时时奔突的心 临水而平复。在别人看来这有多傻 多矫情,而在我,这无异于一种仪式 [南山牧场] 赶一小时的车程去南山 在绿山坡和白毡房之间放牧生命 体验一次真正的心猿意马 让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冷却燥热的血 徜徉在天山山腰辽阔的牧场 花香与草汁柔软了冷峻的目光 马蹄声中,年轻的阿肯弹起冬不拉 草原上的爱情啊,没有忧伤 大胆地接受哈萨克姑娘的邀请吧 跳欢快的击掌舞和粗犷的“哈拉卓尔嘎” 姑娘的手心为什么那么潮湿? 眸子里闪烁的,是牧草般疯长的爱情? 旅程如此短暂,转眼就要作别南山 什么也不能带走:蓝天白云马蹄琴声 还有花香和草汁,更有热情的姑娘 能带走的只有四个字:南山牧场 [胡杨林] 在认识胡杨林之前 我只知道一个歌手叫胡杨林 还有一个诗人也叫胡杨林 当我站到一棵真正的胡杨面前时 我笑了,我笑人的轻薄 活在荒漠、死在荒漠 站在荒漠、倒在荒漠 胡杨树都是沉默的 只在沙尘扑击的时候 胡杨树才成为沉郁的吟诵者 现在风沙歇止,毒日炙烤 在这隐忍的伟岸者面前 我惟有肃然,不敢多言 我看着它,阅读它、揣摩它 然后若有所悟地轻叹 我苦心孤诣的描述和礼赞 打动了自己 但在我的内心深处 找不到一棵胡杨似的平静 抑或风暴 我摸摸这一棵,拍拍那一棵 我站在它前面,模仿它的沧桑 摆出姿势留下影像 但并不能证明我也算一棵 我若也自命胡杨林 岂不是彻头彻尾的欺世盗名 [穿越塔克拉玛干随想] 站在沙丘之上我突然明白 此生注定要穿越一次塔克拉玛干 心先于目光,目光先于车轮 借助交通工具,又得天之佑 穿越居然成为易事 这不能算作征服,我也没有快感 所以我坦然接受自己的渺小 也清醒于人的处境—— 很显然,穿越生命的塔克拉玛干 需要更大的勇气、韧性和好运 不必到燃油耗尽,又遇上宿命的沙尘暴 才明白生命本来就是一条险径 在塔中加油站加油的时候 我突然想到生命的中途 其实并没有现成的加油站 2009.7 来源:http://www.australianwinner.com/AuWinner/viewtopic.php?t=11597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