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只说给母亲,一个人听[组诗]

作者:张凡修

时间:2009-5-07 周四, 下午7:06

只说给母亲,一个人听[组诗]

文/张凡修

[骨头]

苞米的骨头被火焰吃着。偶尔

零星爆响,几颗遗漏的米粒开花了

母亲不忍心聆听挣扎的呼叫

一粒,一粒,把它们从骨头上剔下来

粒大些的,母亲随手一搓就掉了

唯独又瘪又小的,偏偏嵌在骨头的上梢儿

有的需要用指甲尖儿抠,有抠不下来的

母亲只好从扫帚上折一根细细的竹签

剜出来,捏在手里。这时候的母亲坐在灶前

眼睛会眯成一条缝儿,看着簸箕里的苞米

一颗颗,就像从自己的骨头上走出来

又种在儿女们的身体里。

火光舔着她的脸,看灶膛里的骨头

烧成炭,又瞬息成灰

[我不会让一场雨发霉]

母亲手工做成的布鞋

在一场突来的风雨冰雹中

保护了我十三岁柔弱的头顶

多少年过去了

雨的尺寸一天天减短

鞋的码号一天天增大

我将一场雨不间断地撕扯

抖落,摊开,擦拭......

我不会让一场雨发霉

越是雨季越是晾晒

我头顶上唯一的高度

布鞋上的雨

[母亲的香蕉]

……九年以后。一大片香蕉林成为我的邻居

从那一天起,香蕉林就攥住了我所有的目光

那一捧捧椭圆,舍不得撒手

母亲的月光,一角一角,圈住了家乡的弧度

形成一个拳头,每到半夜,都要敲醒我的睡眠

但月光更为巨大的是,拆散了一块补丁

还有指尖漏下的针线,又一次缝纫起来

十一岁那年一个贫穷的黄昏

一弯钩月迟迟不肯上升。母亲在亲戚面前只咬小小一口

就藏起来的半截柔软,一生溢满

我张开的唇

[母亲的胃]

后半生。母亲的胃一直空着

一九六一年,母亲吃得太饱

那年的母亲给公社大食堂推磨

囫囵下许多生粮

不嚼。只暂时存在胃里

回家后用筷子捅进喉咙

一口,一口,再吐出来

未消化的粮食喂饱了奶奶,爷爷

也喂饱了爸爸和我

.......熬过三年。后来习惯成自然

只要看一眼装过米饭的空碗

她就会将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前年,母亲离我而去

没带走一粒粮食

[脏雪]

一场厚厚的雪,止不住,一个母亲的孤独

日子如手中的苞米,一粒粒搓

崩到雪地上的几粒,引来一大群麻雀

吃饱了,打滚儿

早几年,孙子们吃饱了,也在雪地上打滚儿

但此刻,村东头一座三层楼房里,没有动静

很可能那里的雪,让儿子带着孙子,洗得干净了

老人呆坐院子中央,看一只只麻雀

没有一丝要飞走的迹象,当然

雪地,也没有干净的可能

这让老人,很空洞地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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