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它]与乡村交谈(原创九首) 作者:许文舟 时间:2009-6-21 周日, 上午9:15 与乡村交谈(原创九首) 许文舟 一、记一场大洪水 从天上来 这场大洪水 在一百年前的七月来过 星星的眼皮底下 约着雷电 从天上来的大洪水 穿过鸟的羽翼停留在黄昏的头顶 思量着大地 欲望是让它不能却步的原因 阳光灌浆的玉米 泥香涅磐的稻香 挂果的愿望还小 大地一片青枝绿叶 美呈现在恶魔眼中 就变成邪恶 咆哮如雷的脚步 振天响地的流速 直扑一个叫河边的村庄 屋顶被风摘下 围墙被洪水推倒 鸡飞到一棵孤独的树上悲鸣 初恋的玉米 满含悲哀的樱梳 稻已怀上 一粒粒低泣 山坡上的苦荞成片倒伏 不胜雨量 风在它们身上踩过 母亲起床 细数大洪水暴露无遗的原罪 多难的土地被洪水吞噬 留下一条条清晰的犁沟 可怜的玉米被大洪水挟持 冲到山脚一个平坦的沙坝 母亲赶了很多路 跟上它们 母亲见后就哭 抚摸遍体鳞伤的玉米 像抚摸自己受伤的孩子 玉米细高的身段到处骨折 玉米扬花的棒子布满伤痕 母亲不吃不睡三天三夜 我从城里赶回家 提了很多礼物 还准备着一些安慰 见到母亲刹那 我感到 无法安慰的是却是自己 二、进城的母亲 为了进城 她精心准备了一年 城里有她的儿子 更主要还有一个背着书包的孙子 已经多年没有见面 她种了玉米 插了秧 布置完这一切 忍痛把金子一样的小麦背到集市 以便宜的价格卖掉 购进布料做了一个裹背 孙子在城里的玩具身边长大 她要背一回 就一回 象二十九年前背着发烧的儿子 寻医找药 让孙子揪揪她的头发 对不起 她的头发全部花白 她的发带汗味很重 添着夜色 针穿过老花眼 从顶针上出发 一块布料跑满她的针脚 象山上跑着的羊群 有些散乱 她要让孙子叫一声奶奶 红包是卖掉两头猪的收入 小孙子还爱什么呢 乡间没有玩具 她就选了些小鸡关放进笼子 她记得她的儿子从小就爱捉鸡 把有翅膀的东西当飞翔的小鸟 准备完这一切 冬天就到了 她将粮食完排进屋 找了些有阳光的日子 晒干收成 每天的班车仍然很挤 没有坐位 她是怕带在身边的大鸡小鸡晕车 她自己也在车箱里晕个不停 下车的时候 没有人来接她 她坐在已经发霉的凳子上楼抱着一笼子鸡 她伏下身去听鸡子的呼吸 对发抖的小鸡说再等一会 她的儿子没有来 这一天上级来考察一个提拨名额 很多人围着带着上级意图的人转来转去 她的儿子也在其中名单 可是远远地排在后面 她在车站睡着了 嘈杂的脚步挡不住梦 她梦见儿子喊着妈妈 孙子 背在她的身上 奶奶奶奶叫个不停 三、大姐 出嫁的头一天 还在生产队农业学大寨 用农工牌子的锄头修补一颗红心 姐夫绕过山包 左手挡住阳光 眯起右眼 大姐根本不在意 理一理汗水 揩一揩累 就被姐夫看得入迷 冬天 玉米入睡 麻雀进屋 大姐细密的针脚 挑出花朵 青布蓝围腰还给母亲 跑到街上试一件红色的尼子大衣 那个年代没有结婚照 一个公章 就把大姐的爱情作了高度慨括的总结 在小院子里转出转进 对门山上的吹叶唤谁 大姐出门又进屋 关上门 一直到出嫁那天 姐夫是木匠 自制的刨子啃食树的枯皮 留下花纹 姐夫用这种方式 步入社会 刨花盛开 他的生活并不精彩 精神病纠纷上他两年 病好后又让斧头 把自己的脚重重地修理了一回 大姐出嫁的礼品是生产队送的一把锄头 母亲从一只檀木箱子里找到一个玉手镯 大姐戴上母亲的陪嫁 揩一把眼泪就是别人的儿女 四、二姐夫 他爱喝酒 不管什么原料的酒 到肚里 就把一肚子的荦骚驱逐出来 每到秋天 新收获的玉米 大部份就煮成了酒饭 装在泥瓦罐子中 隔些时日 一缕炊烟也醉得东倒西歪 磨刀时喝 砍柴时喝 就是上床睡觉 也要喝几口 房子大的石头 喝了酒他都能背得动 有一次病得滴液都进入不了血管 还是酒让他精神回光 健康返照 缺酒的时候 二姐夫就骂 两个儿子在骂声中悄悄长大 两个儿子也喝酒 在昆明这座城市打工 酒杯一举 就会有人围着你叫你哥或者朋友 两个儿子每次回家都带这个牌子那个牌子的好酒 其实什么牌子的酒都是对父亲的牵挂 二姐夫一直喝到当了爷爷 再也没有酒带回到身边 零星的钱是儿子背着昆明的儿媳带回的酒钱 钱不是很多 在乡村足以让二姐夫 每个街天坐到酒馆里 让店小二给他斟酒 一斤二斤之后 他变成一个酒罐 被风一吹 落到十九级台阶下面 从此不再起床 五、卖炭的兄弟 这座城市很宽广 我的兄弟只能走一条小巷 这座城市电力充裕 煤的储量也不少 甚至每一间屋子都有空调 我的兄弟只会烧炭 只会将大树添到窑子里 一棵又一棵引燃 这座城市恰恰喜欢兄弟烧炭南山的产品 乌黑的木柴被火焰剥茧抽丝 一段木 储备了足以让城里人感到舒服的温暧 卖炭的兄弟天还没睁开眼睛 就睁开眼睛上路 炭高过头顶 汗流到脚底 怀里的玉米饼子 是到城里过夜的食品 他不能买票坐车 只能沿着山路 象李向阳一样趁月黑风高翻山越岭 夜里落下许多意想不到的霜雪 我的兄弟守着优质的木炭 被寒冷热潮冷讽 机关按部就班的上班时间 他开始转移 一张罚款单四处游走 这要命的决定 他惹不起 他惹不起总躲得起 执法车进不去的地方 他把炭卖给那些家里早装空调 却缺少温暧的老人 六、给进城想工打的二姐 说什么你也不要留下 说不定某个矿井 储备着足够的瓦斯 鲜花装点的公园 也有阴谋 这些都不是让你离开小城的理由 年轻不大不小 三十九岁 陪了庄稼十老几年 春种秋收的事你清清楚楚 不用再伤脑筋 想伺侯茶杯的事 城里的茶杯不好伺侯 水本来污染很重 再用心的香茗 还会有人指指点点 带小孩 你是很够格的 带大了一女两男 没给他们一个伤疤 身体象玉米一样标准 儿子在昆明给工厂守门 女的嫁到村子 问题的关健是 劣质的酒伤害了姐夫的脑子 心变得越来越冷 手变得越来越狠 嘲闹的理由 不过是鸡毛蒜皮的细节 你无家可归 玉米地上睡了一夜 在田房的火塘边 野火淡蓝淡蓝地笑你 村子里的好心人 给你送过遮羞的衣物 你顺着公路走 看到车你不敢举手 进城的机会是一个过路的货车司机 让你与一群羊挤着过了一座座山梁 你没有记住我的号码 移动卡还是联通卡都没有你预存的消息 漫无目的的寻找 没有玉米作为路标 一声接着一声问路 问到的只是冷若冰霜的眼神 夜搂抱着一堆堆建筑物入睡 好在你最后回忆 你的弟弟从老家移栽的桂花正在吐露清芬 寻着花香 敲门的时候 电视剧正在热播秋天的童话 一身灰尘 让你不敢落坐真皮标志的沙发 热茶你握了一阵子 茶凉了又让你握得热泪盈眶 那只装着简单衣物的蛇皮口袋 歪倒在一边睡了 你特意带来的母鸡 忍不住把第二天才准备下的蛋屙了出来 你说你要打工 自力更生 不靠男人养活这是真理 但我真的不想让你留在别人的家中 摔坏杯子就象摔坏一个孩子 在这个城市谋生二十四年 看过无数招工通知 却看不透哪个通知设有陷阱 小小的职员 业余时间都喂到没有人要的诗歌 还没有一首诗写得奴颜婢膝 带着你走过一条又一条大街 遇到老板 我又回到二十四年前的冬天 低声下气 找了两天 你终于说要走 离开老家三天连四夜 南瓜藤已纠缠得你夜不能寐 七、这个城市我呆了一晚 我不知道哪条路通往图书馆 这座城市很厚重 需要查资料 与它交流 列车晚点 购票入住 打开电视 小姐的电话比我提前 我只好拨了扭扭妮妮的电话线 电视上也都是壮阳的药品广告 能让精神出轨的热线 商品房的预售通知 我来自云南 房子是自己砍下木头盖的居所 稻花的香味经常就在家里闲蹿 这个叫南京的城市 天黑了同样看不到星星 城墙是明代的家产 这个城市的晚上 北风呼呼吹 报刊亭子还没有闭下疲惫的眼睛 小小的报刊亭 小小的女子用一块红色的围巾 保证不让一寸股肤有冷空气接触 眼睛倦得对不起早晨画上的眉毛 我要的诗刊只有去年的一本 关于八月 那本诗刊减半价给我 南京的报纸很多副刊很少 且都怕读者投稿 电子邮箱只对新闻特稿开放 想写点南京的城隍庙 也只能记在本子里带回云南 这个季节梅花一弄也不弄 完全属于南京的 只有一晚 我拨开风 走了一段路 是我与一个名城的亲密接触 那些灯光不认识我 我也不怕认识我的月亮 看见我出门旅游 穿着一身尘灰的衣裳 八、山神 它管牛羊成群 衣食无忧 大集体年代 还管不被批斗 至少 不会重划阶级 它皈依一棵树 老年斑密布 春天都不想发芽抽枝 一蔟蔟纸火 烧破了每一个节 人们跪着 念念有词 含糊不清 磕头叩首 风吹香灭 说那是 从村子里走出的神仙 村里的牛羊一天比一天少 粮食的产量也一年不如一年 就是喝了百年的水 也在一夜之间蒸发 象一夜之间离家出走的妹妹 村里的人 仍然按时来到神树下 一脸安祥 这些年地上的事情总是很杂 意想不到 玉米患癌 稻谷不会怀孕 树上的果子空有一张笑脸 洪水在月黑风高时进村 冲走了母亲的三只小鸡 天亮后母鸡一直骂个不停 山上多了黑熊 据说有大人一样高 一张嘴总是吃腻了山里的野果 显然 山神是有些失职 至少它管着的牛羊 总是传来坏消息 一头出力的水牛摔下山崖 被人赶卖山羊的事件不是一起两起 村里的人仍然来到神树下 没有责怪 他们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 坐下来就是老半天 说些什么 风都没听出来 九、与老乡交谈 这个路段很好 细叶榕拨开烈日 车辆转右 围着铁皮的过道 人们上班下班 脸上总有失落 或者忧虑 这段路总有一些算命的人 让一只小鸟替你分忧 或者就一把二胡 将你的未来拉得如歌如诉 我遇上一位算命的老乡 他看不到我 我知道他曾是我小学四年级的副班长 这一刻 他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小他七岁的老婆是他的眼睛 背着空书包的女儿是他的拐仗 一家在行人的脚步面前摆一个摊 给人算未来 给人测过去 未来的他说得很精彩 多数还添了点夸夸其谈的成份 前来算命的人 这是一份多么难得的安抚 即便这话里有足够的水份 也一样感觉良好 测过去 很多人都记不住过去 过去的事通过推测 八九不离十 我停下来与他交谈 小学四年级的副班长 初中未毕业就离开老家 到巍山一个叫大巴密的矿厂 先是捡碎矿度日 后穿过保安的服装 被一脸松驰的女老板约到城里开房 他很努力 力不从心 便开始下矿装点炸药引线 一双眼睛就这样被炸药蒙上 星空 爱情 狗尾巴草 都不属于他 一片真实的黑 让他失去生活的想往 他无法回家种地犁田 带着一个可怜他的姑娘 来到城里 做什么都困难重重 就给人算命 他不是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的先生 却可以用好听话安抚别人 他的生易很好 他的一个亲哥就在县某部门 据说还是正科级领导 车进车出也许经过这个街心花园 从来没有车停下来 打个招呼 看他一眼 (许文舟 诗人 出版过一本薄薄的小书 发表过有限几篇作品 有过小奖的经历,因为写诗受过不小误解。现在云南省凤庆县工商局做事。通联:云南省凤庆县工商局 邮编:675900 电话:13759363909) 来源:http://www.australianwinner.com/AuWinner/viewtopic.php?t=1122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