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故乡与我有关的几个地名(组诗)

作者:江南雨

时间:2010-9-08 周三, 下午2:58

玉皇庙

什么时候 庙堂功能褪化

坐在玉皇曾经办公的大殿上 读书

我幼稚的灵魂不时浮起敬畏 和恐惧

老师站在神坛上 潮州方言

听起来像天书 当年一个黑五类儿子

还有什么暗喻比他更黑 庙门早已倾斜

屋檐上 同治年间的鸟窝泄露了真像

腹中饥饿奔跑 眼睛于冬天出走

在书本上涂一块饼子 想

神仙这么近 箴言却空洞无物

有些人 一夜就成了神

这时 庙里那口古钟突然就响了

敲得乡村打了一个冷颤

转运岭

当地人说 一个人命运可以在这里逆转

1971年冬天 我的天堂塌了

苦难的母亲 在北风中倒下

转头岭阳坡上 一座新坟多么刺眼

娘啊 你怎么忍心

我们兄妹都还太小 父亲已经年迈

一个地名 在县图上隐身

埋没了世间最大的爱 和亲情

那个饥荒年代 我和弟妹年幼

还没有学会痛苦 离别 和哭泣

那年冬天一场大雪

把一座山梁染白 而一个简单的符号

坐落在大巴山深处 发出细微光芒

照亮后辈泪痕 和辗转前程

鲜为人知

马鞍梁

一条状似马鞍的梁 却没有

奔跑的记忆 一个11岁砍柴少年

扛起超重生活 在一条山梁上丈量人生

乡村的饮烟 浓了 又淡了

稀了 又稠了 那个少年就是我

内心生长出火焰 把一座山峰抬高

我经常和少言寡语的植物们对话

那些桦树 栗树 靑㭎㭎马桑

那些刺槐 药树 黄栗 油松

安静下来 听我给它们说雨水 干旱

在说到苦难 亲人 和饥饿的时候

它们都哭了 我也哭了 小路绕梁

一条世俗小河 曾经流淌过什么

一棵羸弱的幼树 于一座山梁上

摇摇晃晃 出走

水泉沟

只有这么一眼泉 却经常喊渴

十七户人家光阴 与这口风水有关

在这口泉边 我摔了多少次跤

已记不清 天旱时节

经常有争吵声 诅咒声 叹息声从水泉沟

远远飘来

干旱的日子里 牛羊也渴 庄稼也渴

一眼细小泉水 又能拯救多少生灵

盼水的日子 心灵也干渴了

走在同一条道上 心路经常分岔

一个叫虎子的小伙 为争一桶水

倒在水泉边 再也没有起来

一个时代的旱象 折磨了我整整一生

老油房

植物的种子 在这里检验品质

收罢了秋 我们把芝麻 菜籽 木籽 油桐

统统请回来 让它们的隐私暴光

升高身体温度 给生活加压

把秋天逼上绝路 泪水也是香的

在巴山深处的老油房 生活撞击出跫声

溢满四季

远远飘来的香味 多么醉人

天籁一样的声音 弥漫整个山乡

这些和阳光 雨水同样珍贵的味道 方言

点亮了乡村多少黯淡光阴

我知道曾经沉闷 单调的岁月

多么需要这样的撞击 咚 咚

哪怕是 轻轻一下

赵家院子

多年前那个冬日 在巴山深处赵家院子

我看到路旁一颗花朵在哭泣

两斗包谷 置换了一个十五岁少女命运

那是我小学同学 凤儿

一位品学兼优的姑娘

唢呐悠扬 吹落一地尘埃

山乡消瘦 紫蛐蛐叫声越来越弱

如今 这道伤口在北风中裂开

女孩淸沏的眼睛

让一个男人终生疼痛

翻晒尘封的记忆 岁月如风

把那只蝴蝶结 轻轻吹远

三涧河

历经多少风雨 一条河

才能把世事说透 25年前

巴山深处三涧河水 把十三个小学生

逼上绝路 咆哮声惊心动魄

让我分不清 河里那些水

是泪水 还是血水

那年以后 我的眼里蓄满火焰

现在我经常在想

假如没有那场洪水

假如那些学生都还活着

假如当时河面上有一座桥

假如洪水姿态高些 让学生先走

假如 事实上生活中

没有假如

那些熟悉的地名

那些曾经受伤的地名

如夏夜之蚊 叮咬的我通体鳞伤

几十年也无法愈合 每天夜里

他们便聚着一处 争相对我诉说

往事明明灭灭 把我幼年苦难

一一照亮

曾经如肌肤一样稔熟的

那些地名 方言 那些伤口

那些收容了我欢笑 痛苦 和饥饿

扶着我慢慢长大的石头 山林

多么令人难忘 憎恨 和爱恋

在那些地方 我的魂

还在飘着

陕西省旬阳县文化旅游局 姜华

邮编 725700

来源:http://www.australianwinner.com/AuWinner/viewtopic.php?t=257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