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殷晓媛化学诗歌系列《无机之昙》系列全集(共30首) 作者:yinxiaoyuan 时间:2013-10-31 周四, 下午1:43 题记: “你们是世上的盐。”《马太福音》如是说。纯净不朽的原始物质,象征着灵魂的光亮与圣洁。化学是什么?在这一门研究物质及其构成与变化的学科中,山河草木、飞鸟鱼虫沿着横截面平铺开,袒露出它们的本真,那朴素而辽阔的、以分子和离子为界河的地图。世界以物质奠基,之上才产生了意志与精神,这些物质以明媚的形体围绕在我们身边,如油画背景,浓重而苍郁。但往往转瞬间,它们的轮廓便土崩瓦解,遁入宛如元素之洋的大地,令人扼腕。那慢慢消化掉它们的,不是时光,而是化学。当你啜饮着一杯含有单宁酸的红酒,回望人生时;当你孤独而充满永恒气息的房间被钨丝照亮时;当你散发着天然丁香酚,快步走过宛如艺术品的楼群时;当你以钴蓝和钛白,在画布上隐喻人生时……化学就像一个影子近在咫尺,与最细微的你对话。 碳十四的悠久,零族的疏离,电解质的奋不顾身。你师从于世间的物质,学会拆解纷乱万象,你甚至找到了同分异构体,证明世上并非自己孤军奋战。化学的昙花缤纷而须臾,总在刹那间完成整个盛开,只留下厚厚的沉淀和残留的气息。你的眼睛追不上,而你不甘的心却在模仿。你听到它们在广袤的时空大漠中开放,此起彼伏,无法被缓解或者制止,突然在瞬间明白:一切,都是化学。 你调节生活的酸碱平衡;你和某个灵魂难以交割的人产生了共轭效应;食物中的姜酚和辣椒碱,一点一滴改变着你的秉性;你滥用催化剂,令自己的人生飞跑如电光;天空浑浊的时候,你用明矾化开零乱的飞絮。你突然发现,你有如此多试剂可以改变生活:大剂量的勇气,足量的灵感,适量的情愫,微量的杂念,而产生强光、气体与热量的鲜活情节,便是从摇篮到墓园的整个征程。 ---------------------------------------------------------------- 总目录(30首): 滴定,界之吻 元素周期表:那些姓金与姓石的邻居 都是隐性的电解质 共轭效应 以内心的单宁酸起誓 丁香酚,轮回 明矾花絮 零族 碳十四颠沛八方 钴惑 松三糖的两个昼夜 满月染棉布,照水看皂苷 不饱和脂肪酸 日常的雨水及咖啡因 催化剂:从渊谷到生天 带朱砂的单向脚印 姜酚的二分之一世界 热血,或碳水化合物 钨 同素异形体 薄荷醇,取自冰镇岁月 DHA 三分冬季,七分辣椒碱 无盐不晚秋 洞见者,纽曼投影式 铅白有灵 维他命A和时光,每天掉落一些 亚铁与铁 一个pH值不恒定的月份 复分解反应 ---------------------------------------------------------------------- 无机之昙:《滴定,界之吻》 文/殷晓媛 你和她代表正与负的世界,在临界线上 冰冷脊柱紧靠,犹如雪白鱼骨图腾 制造裂变幻觉。光芒并非来自 蓝绿色液层上方,触及气象及生命的边缘海域。 光芒是捆绑你们自身的长缨。水有时属火, 阳离子如金色板栗,均匀漂浮在 你们周围。属于某一极的颜色不断脱落, 如虚拟城堡,细胞壁与膜的剥离,新的一极 从水面向下生长,血色藤叶 钻入零度以下。一些骏马日行千里,另一些 绕着轮轴画圈,无从得知,他们手中的滴定管 同样夜盲,无法查知月光下 丢失的里程。质变需要以鲜艳的方式 显现出来:电荷、气体与光需要 耐心累积,直到变化大到 令化学家瞳孔盛开。各自旋转180度的仪式 在水中落成!他的目光是两朵 黑色旋覆花,结网捕捉瓶中的烟雾 生成喜悦。他如此热爱平衡,为你们打开 关隘、气流及边界。当你们如葡萄 破开,血液溢满锥形瓶 并混合为无色。他宣布: 你们如约相爱。 无机之昙:《元素周期表:那些姓金与姓石的邻居》 文/殷晓媛 很难向他们诠释,你所居住的是一块 蜂房残片。它从外太空而来,带着电荷 穿过极地云层,落入地质荒芜、生物未生之时, 那些小格子里盛开的光彩,有艳丽的包浆 和锋锐的边缘。你从阳光深处 眯起眼睛:往东!瞳孔伸出 金属探针,从地层交叠的北纬70度上 作极地飞翔。这光带到中途就淡下去,下界的地貌 在嶙峋世界中林立。萨克斯上一个音符 传不到对岸。这是你了解的。最近的邻居 像黄金皮毛的狐狸,而在较远处,他们虎背熊腰, 粗糙奔走,肩膀有微细粉末,如盐随风。 要度过这金属的地中海,需要有轻型身板 和风中滑行的双腿。要泼洒上足量的雨水 令喜欢自燃的收回念头,容易下沉的 与你相隔足够的缓冲水层。然后把热气球充满 彩色气体,你便可以顺风十里,叩开 铝和硅的门。多年来他们 鸡犬之声相闻,如同背向生长的太阳 与月亮。他们的光焰一个犀利清冽、一个古钝剔透, 沾满了这个宇宙的花粉。诞生伊始,在那座 忽略视感与听觉的天平上,他们如此相似, 莫辨雄雌。 无机之昙:《都是隐性的电解质》 文/殷晓媛 磁场深在丹田,在多层外壳内 声如鸣跫。他们缓慢坐下来,在岸边 芦苇丛上宴饮、将炼熟的河水 浇在自己胸膛与脊背。火与祭祀。轩辕十四常年生长 朱红雪片、而北河三带有萤蓝微光 如飞霰扑面。大地帐幔中,你们是金属十字架 吸附自西南而来的飘絮。牛血红 与薄荷绿,粘在套有布条的 发亮的胳臂上。人世的河流就这样从面前 缓缓流过,水面辽远。一个男人以牺牲的姿势 跃入水中,你看见一切在水面以下 溃散为鱼群:他身上的彩屑。他的皮肤甚至 骨骼。除了那个磁核和它的场,组成他的物质 荡然无存。他比来到世上的那天 还要干净。你们的人间。沿着山脉延伸的 草木,有编织得更为细密的肌理。月亮已经 下水,带来向外辐射的波纹,等待你们 洗却尘埃,或抛弃形体。但你 徘徊不决。基因里藏着模棱预言,你不能 像石膏像永远坐在水边。 无机之昙:《共轭效应》 文/殷晓媛 你从不共享地热、紫外光或者 你蝴蝶形的大气层。但你借给你的兄弟 一手一足,借出你千年宫殿的 半面侧墙,而你也相应获得了 他的。如原始的神祗,你们四手四足 两颗钻石状的恒星,带着蜜色地壳 日夜同轴旋转,徘徊于昼夜 涨落之间。你的奇异,他的丰厚。你伸出右手 与他的左手合十,能量圆满,排山倒海的光芒 倾向东方。“共用的五边形,是太虚中 深藏的内湖。无坚不摧的外壳上,这是唯一 薄弱之地。澄净如银,能洞烛彼此脏腑。” 挥霍他的光芒,把他的卫星穿在长绳上 甩动。你将钓到太空中失落的星体 和野生的星云。它们从四方 前来,围拢你们,进贡它们 细小而致密的光环。“明天早上醒来,大家将成为 一个芳香环。”这是你唯一的旨意 他们最大的慰藉。 无机之昙:《以内心的单宁酸起誓》 文/殷晓媛 你爱在画中加上香辛料,令金色花轮 荡涤彩色噪点,让年代久远的山坡 具有棉布的质地。他们如马群细细咀嚼, 打着响亮的喷嚏,口鼻部毛孔像水螅 柔软盛开。胡椒需配上樱桃之甜,月亮形 晶莹的洋葱片,要佐以醇正 红酒口感。你轻而能化去岩石,重而能 招展如清亮暮色。风中扬起的梅红裙摆 是月光在滚烫石头上捶打,去掉橘络 而成。羽化过程悠久,在时光的湍流中 橡木桶是加宽的救生圈,雪白的飞蛾之翅 会像竹荪一样抽出。酒庄深如 山谷静湖。那个男人捏着白色纸巾 看那滴玫瑰色散开,像一颗未命名的星球 在太空荒芜之处生成。他闭上眼睛。 他写下树皮香覆盆子香雪松木香。酒杯壁上 他摇晃出的花朵,留下蝉翼般的 一层淡红,比他金色怀表上流动的时间 还要薄。在这个季节,西风逐渐 失去嚼劲。你们和行走荒草之上的很多人 酷爱的微涩,不是那些水一样流过你们的人 所能知晓。 无机之昙:《丁香酚,轮回》 文/殷晓媛 你从不向草木喂食黄金,你把它们的幼苗 种在星月茂密的北天之下。香水树上 伪装成花朵的、鹅黄的鸽子群 总会趁四下无人出来啄食。那些浑圆的子叶 通常像活的水银,在枣色土壤上 滚动并吐出藤须。九月死于幻象 而十月必须由依兰花催生。在那些银色的 河滩上,等待季风的小螃蟹,守着未孵化的卵石 目光如潮汐变幻。金合欢、紫罗兰, 还有安静的意大利菜里,以灿烂飘叶姿势 撒播的丁香罗勒。你从来没有料到 阔别的丁香酚重生于它们。依稀之间 你看到昨日的自己,白衣明媚,站在蒸馏塔旁 将它从一滴油中,层层剥出。你凝视之间 她便向你笑了,眼神暗示你,她已把它 投递到你的世界。单据字迹模糊,注定将被快递员 拆开,散落在沿途,如同你曾视而不见的 它的香气。 无机之昙:《明矾花絮》 文/殷晓媛 成为白蝶的时刻到来,九个太阳呈椭圆形 排列于湛蓝天穹,向大地边上散养的 墨绿岛屿收取白露。你静躺在海岬,衣袂 宛如初雪。那些水分开始 脱离你,如密集的珍珠撒向 无涯风中。我曾答应为你写一篇 传记,含有古典、荒诞、黑色幽默等 多种元素。现在你扬起手臂,如黄昏的羊脂蜡烛 授意我鱼群与火焰。公元某年,你在夏秋间 制造雨雪,坐在某个池塘边,说这是某人 盛满尘世苍凉的杯子。作为你略带喜剧的 仪式的一部分,你以天女散花的姿势 向水中洒一把雪。你说水里生长 烟雾、浊流及他看不见的河豚。你将令它 晴朗。那个人有他 不谙世事的疏忽,他下班回到家,端起这杯 比房间任何地方都干净的水,酒劲在脸上 泛红。他的眼神应该给个特写。但这 只是系列之一对吗?你在红色小屋里 深居简出多年,从没告诉我,这是一座工厂 生产更多的雪,有个严肃的名字叫 “泡沫灭火器”。我曾笑话你不安于室,现在你反过来 安慰我,说自己只是 变成巴石而已。《纲目》《神农本草经》, 狡兔三窟的你还有两个真身,睡在那里, 我若真穷极无聊,就带上好酒二瓶 前去寻你。 无机之昙:《零族》 文/殷晓媛 他走过时不带回声,当你身着灰大衣 佯装盲人,深坐街心花园,人们的脚步声 就如米黄的花朵,从酷似冰湖的街面 丛丛浮出。他面色如缟而唇色鲜艳, 走路时双臂环抱在胸前,像是一种 设计。十月的鸽子落下得 比雨水更快,昨天,小报的讣告上 以灰白的影像,最后一次再现了,那个在这里 拉小提琴的男人的面孔。今天,你们开始 更换雨伞和门锁,日光在黑色尼龙下 逃跑起来,像小型食肉兽。那个施工队 冒雨修葺大桥栏杆,拉起胶卷一样的 黄线。一些影子日夜兼程 准备从溴化银中以水草姿势长出,另一些 还在暮色的球面之后。“值班?”你路过他时 淡淡地说。他转过头,吃惊地看着你, 宽松的棒球衫领口,细细的十字架银链 在风中晃荡了一秒。通常他不交汇, 也不信任,他和为数不多的几个兄弟 往不同方向走去,像一个 刚解散的乐队。你把帽檐压得更低,霓虹灯的光 从脚边涌起来。 无机之昙:《碳十四颠沛八方》 文/殷晓媛 “今天你的光芒带珍珠色,不错!”“老伙计, 你还亮着呢?八十多年,我们还像 镂空瓷灯一样通明。”这是街头 裹着落叶沙沙声,被夜色冲过来的对话片段。 他们浑身布满细小的毛孔点阵,每日以精油皂 和沐浴露清洁,以防碳十四的 射线堵塞。看不到光芒透出的部分 对他们来说,是被云团遮蔽的星空 预示风暴将至。那只伏在山坡上的野牛 已光焰殆尽。明天,将有飞禽走兽 削去它高于地面的轮廓,往黄壤深处 送它一程。白骨自古如木樨。总有晴天 陶罐纷纷出土,如复活的信天翁 张开双翼行走礁石之上,羽毛却光痕稀少 全身披暮天灰。世界的曲线朝黑夜尽头 争相流去。高山、盆地、曲折海岸,闪亮的蚂蚁 聚散无常,如流沙,更像西风 扬起的残烬。 无机之昙:《钴惑》 文/殷晓媛 第三次被问到,为何把鸽子花 养在夜光杯中,他已不想再解释,那是月光 钙质的壳,浸泡在玻璃的钴蓝光中。 夜与出鞘的白露——红色石蒜花的两极, 在它内里,烈日秘密分解,最终形成 可供描画的珐琅质。秋风如鱼群南下 游过他们传动杆一样的手。在冷暖光感 无法传递的静谧中,他们用戈卢贝茨 写下水的启示。火车像悬浮的火车头 拉着气泡过去了。波光更替,文字被用于 古老广告和容易风化的留言。它们像车身上 系着的丝带。他内心种着扇贝形的 磁,能被犀利的唱针解密,显现为 浮出的年轮。磁石与蓝,永远是猎豹 和瞪羚的关系。今天他的双足被吸附在 教堂穹顶上,在那个半球内侧一直 徘徊到深夜。他柔软地倒悬着 星光从圆顶上方慢慢滴入,像一种 草本的着色剂。明天,他们的瞳仁 将在这里找到色彩源头。 无机之昙:《松三糖的两个昼夜》 文/殷晓媛 在窗口的风声里,你听到果糖、a一海藻糖 和昆布二糖的名字扑棱落地。冬夜, 城堡等同牢狱,所有开败的火焰 以象形的扁平色彩,在画布上 得以保全。他两目皆瞽,故没有人穿过 他眼前墨绿的光线,落到旁边光线 盘绕的空地,告诉他,他正以饱和的蜂蜜 作画。它的光彩,曾开在油菜花上鸭脚木上 宛如黄漆一点。现在它们必须 慢节拍地衰败下来,像一张有来历的字纸 在书桌上放平。多年后他们用残的秃笔 都将种在平原,释放橡木味道,令乌鸦 与胡狼迁徙而去。第一日,有黄裙的女子 泼洒油漆浇灌,并敲击空漆桶,发出 铃鼓之声。夜晚将持续 五十年,等待画中蚂蚁离去。有足够的时间 把漫山遍野的落叶松和黄杉,系上 白发般的银绦。当你们提到 第二天,你们提到一幅画 和一个年代的醇甜。鸽子从河边穿过,你从树身 剥离时留下的、似是而非的伤口 早已愈合。 无机之昙:《满月染棉布,照水看皂苷》 文/殷晓媛 亮如鱼脊的砧石上,那只兔子 湿漉漉,站立了一瞬,便往后一仰 落入水中,再无踪迹。衣物上有长长几道 胭脂痕。女人们聚过来,凝视白色泡沫 源源不断从布纹中冒出,酷似四月的 琼花爆发。指尖久远的香味,是风吹尽了 夜空的白絮之后,留下的微光。细小的 波纹中,蜉蝣孵化,幽凉的萤火 化为清流。她们还不曾知道,这一滴光的名字 叫做皂苷。深夜的院落中,砂锅里攀缘 鲜蓝的桔梗花,花结出这灵光,沉入 悲伤的脏腑,熏出七里暖香。甘草、柴胡, 一味之上再加一味。洁净的棉布 正赶往家园。在那之前,衣橱香 要一直烧,小楼最高处的窗户要开着,等待月光与风 刷洗每一寸地面。浓山浅水之中 有寡淡的县志,从未记载此种物质,有着悠久的 女人缘,更未记载人们将含有它的人参 泡入药酒,如同往孔明灯中 灌入冲天之光。 无机之昙:《不饱和脂肪酸》 文/殷晓媛 隔着缸壁、望着那尾海鱼的时候,你已经看到 这柠檬色的液汁,在它光洁完美的鱼骨间 流动。光芒为医治孤独 而存在。屋内尚是九月,但阳台上已是 雪落如瀑。躺在摇椅上的石膏像,呼出的气息 如有待明年的新蕾。莽野就在 近前,囊括阳台外的四方,你扔出手中的暖石 只听到坚硬的磕响。草木归巢。你知道 软雪不过是冰层长出的菌类,这石化的大地 积重难返。早上,一个女人送来 芝麻与核桃。她代表一种征象。你曾在岬角上 指着灯塔对她说:“那永不凝结的油脂 就在塔身里,太阳落下撬动杠杆,它就缓慢地 升上来。”采不尽金色大豆,在光芒的洋流中 它们分泌的香被昆虫捕食。世界呈锐角的关节 在清亮的油滴间,缓慢打开。一扇一扇门, 有玄妙的声音,白昼像鸣虫 入而复出。 无机之昙:《日常的雨水及咖啡因》 文/殷晓媛 停顿下来的火山上,如何滚沸着 可可色的灰烬?他在尘埃中,枯树一般 突然翻身仰卧。星辰交叉如十字。头顶的玻璃屋顶, 花园里的根系,像Xocoatl中纠缠不已的 香草与辣椒。雪白的犄角怪兽 啃食低垂的咖啡浆果,把有烘焙之香的泥土 涂抹成他上空的云雾。在被不断填补的 真空里,蜘蛛夜行,星辰如幼蜂 孕育。他淡蓝的衬衫时而像海鸥一样 轻啼一声,然后就沉入咖啡的雾气 与泡沫。没有人想念一本正经的 晴雨表,飙升又跌落的降雨量曲线 只会比低迷的赛季更令人失望。那天 他给自己买了一杯热巧克力,和陌生的球员 聊天。他的目光不断望向 自己的公寓,他想起,月亮在顶棚上 砸出一个空洞。夜色就这样 一直向下生长,开海星状粉绿花朵 结可乐果。 无机之昙:《催化剂:从渊谷到生天》 文/殷晓媛 那个木杯子已长满蘑菇,在日光投下的 橙色光晕中间,像一座废弃的 池塘。他只离开了一天。他只是像往常一样 经过了那些街道,看到加小苏打的楼群 带着烤炉的醇香味生长起来。铁匠为鹦鹉敲打 彩色铜箔做羽毛,不知鹦鹉已站在藤蔓上 风化为骨。“我要的是豆绿,不是 蟹壳青。”“我刚才挤的就是蟹壳青!怎么有一股 酸酸的味道?”少女们端着调色盘 争论着,这群年轻的鸽子,当他回头看她们 却是几个提菜篮的妇人。咔嚓!咔嚓!那只蚕 在表盘里,以巨大的响声 修剪时间,冗余的部分像陈旧茶叶 飘落。昨天,客厅角落那张虎纹沙发上,一个男人 和他缓慢的烟圈,令这飞地空间里的白昼 变得陌生。他与自己如此相似,让他不禁怀疑 是镜像作怪,便在心里精确计算 微笑的同步性。男人走过来,塞给他一张 医院的单据。他想起大前天这个医院 来电,通知他妻子临产。他打开屋内那盏孤灯 又关上,昼夜不过是一眨眼。如此缥缈, 如此漫不经心。“带上羽绒服, 外面正热。” 无机之昙:《带朱砂的单向脚印》 文/殷晓媛 他留朱砂与马丁尼酒,在暗夜的桌面 争相盛开。据记载,酒每隔年秋初萌出 薄荷色的嫩芽,而朱砂被标注为 “东方炼金术士的玫瑰”。阳台外海天无际,浅绿 从杯子的圆弧中,如鸟飞出,在白浪间 异香炽烈。他操纵生物钟的急缓。水的皱褶易于平复 而火焰则需鞭打。梦的第二处迷宫,麋鹿在 一堵墙后,偷吃朱砂,鼻孔和嘴边 沾满胭脂而笑。不久它将成为 堵填溃堤的沙袋,沉重鲜艳,可在浊流退去后 磨为粉装入瓦罐,送给那个 爱画枫叶的钟表匠。“上乘的鸡血石。” 他曾两眼发亮地说。“胡说,它们是 不惧刀刃的骨殖。”钟表匠打赌说 东方古国的高山,如果纵向剖开,与表的内里 如出一辙,齿轮带动岩层,拉着朱砂 往上走,成为明晰的色带。他们到老也没再回到 朱砂故乡。派对上,人们把他珍藏的字画 与时尚杂志摆在一起,比较朱印 与封面美人的唇色。后来,他们发现唇膏 变成了黑色。他们之中的一个七十五岁,另一个 或许更老。 无机之昙:《姜酚的二分之一世界》 文/殷晓媛 “姜酚是生姜的羽毛,拔去它们 它会多么疼痛。”但当肉桂在砧板上 筋骨尽断,姜片投入圆形 而幽暗的滚沸水面,响声如日食时 光芒的撕裂。昼夜在混沌的空中 争夺香气。而之后一切井然,农场上乳牛 晒着毛皮上的花朵。捧姜茶的手指 将在午后演奏钢琴,把蜜色土壤中挖出的温热 下注于陌生乐谱。那些衣领上 别着鲜花的人,能从甘冽浸淫中 听出细若游丝的辛辣。她凝视手指,金色的圈痕 宛如指环。觅食的幼虎踩下 浴室的脚踏按钮,同时她走上舞台。浴室的蒸汽 和舞台的烟雾同时喷薄,在这个镜头里 姜酚在临空而下的洗发水里,向内钻入大脑皮层 如灵光闪现。她将被授意完成 专属于另一个时空的旋律。黄昏的码头, 平躺的鱼群有芒果的颜色。风洗去腥味, 在它们腹内,留下跳舞的 金箔。 无机之昙:《热血,或碳水化合物》 文/殷晓媛 咖啡残渣沉积为土,啤酒浮沫 涌动如云,中间,那只淡泊的手牵动 易拉罐隐含的白色蒸汽。他把每三十小块、 三十一小块布朗尼,盛在日历纸的 小盒里,贴上手绘标签。店门口风铃 比鹦鹉聒噪。蘸有香槟的硬币 在柜台上旋转,当他的食指将它按住 就有一位顾客站在面前。他甚至没有 抬起头:你的气息里,冒着八九十年代的 气泡和柠檬酸。他的水果刀了解 质感的酸锐与涩钝:淀粉韧性;果糖丰润; 纤维素像秋天到来时,被落日碾碎的 满田野的麦穗。饮下一杯苏打水, 再喝一杯热水,那些茶绿色的碳元素 就化作细小叶片,从肌骨里升起。几个男孩 在烈日下盘球。该给世界送货了,他在单子上 写下:“品名:碳酸饮料;色泽:莹绿 透明;注意事项:勿与带焦糊味的碳烤咖啡 混装;强劲而易碎,注意 轻拿轻放。” 无机之昙:《钨》 文/殷晓媛 “光学是向夜争昼的哲学。”在如雪烛蜡 融化后的永夜,他骤然举起的双手 沾满银灰的光彩。人们涌向他挖出的 那堆矿石。蜻蜓群漂浮如雨幕,花菱草的踪迹 指向躲闪的矿脉。“我们用它做一把锁, 锁住日光,这样白昼就不会 随露水挥发。”钨有坐怀不乱之德,在他们 盐酸硫酸硝酸的器皿里,它如温润的舍利子 俨然有莲花之色。时光二分。东半球浮在 铁红色的暮光中,西半球的海洋 从月牙形的地平线上东涌。锁芯里 声响冷凝,那些带钨丝的球体 在夜色的支流中,像淘洗干净的珍珠 亮起来。“睡吧,等明天东边山脉上的火焰 来吹熄它。”他们抱着祈祷词或图腾 逐渐静默。没有人早起见证 这场重逢。钨像盲眼的圣者,身裹百丈光芒 而不自知。它走过山崖,撞到了日光 便穿过它走了过去,就像蛮荒时代 所做过的。在路上它停顿了 一秒,回想刚才擦肩而过的 是什么东西。 无机之昙:《同素异形体》 文/殷晓媛 你曾见过他,当星河泛滥,人群中千百张面孔 推动白浪,循着错综幻美的轨迹 行走与消失。他和他们并没有 不同,在堆积起来的杂音中,他像一个 银色的点流过。只是,当他仰望莫测的太空时 曾流露感伤神情。今天,一只皮毛如黄油 的啮齿动物,在寒冷的高山上,啃食 最后的火红野玫瑰。你抽出 鞘中宝剑。它转身站起,是他。“没有它们 补充能量,我会死去。”“也许你 弄错了,你的族群需要的是水芹,或者 百里香。”但他伸出的一只手腕上,落花的光 正像彩色补丁,盖掉那些 变得苍白的部分。让我把你拆解开。你手执 燃烧匙与樱桃色试剂,使他在面前盛开成 悬浮的碎片阵列。你看到纤维束里 与你一样,蓝色的血。在这个星球上 你从来没有见过,这稀有的元素出现在 另一个人身上。“闭合吧,”你说, “让我们分享这玫瑰。”但这次 他没能收到你的信息。风中,他的残瓣 落到你烘烤玫瑰的炉中,很快 化掉,宛如薄冰。 无机之昙:《薄荷醇,取自冰镇岁月》 文/殷晓媛 花瓶口上,月光还没有在结成冰挂 就干了,你便用酪色牙膏 续上一些。暮色中的远山从二十四色相环 靛青色的南纬,旋转到北纬东经交织的 暖色之界。现在花瓶里抹茶色的光线 是唯一便于存放的盛夏。薄荷醇在 白色膏痕里,驱走虫蚁,与来自窗户那些 冒犯你的秋日之光。曾有人对你说,牙膏是一种 过于清洁的土壤,只适合种植 清水的白绣球花。而你见过这白垩的流逝, 带走枯朽,如扫去街道上深夜的落叶。被夕阳引燃的 酒的度数,还没有及时改过来。柿红色、 带着暑气的尾韵。你洞开大门,把牧羊犬 放上山岗。等它归来时便具 狼的神态与身形,脊梁上一抹薄荷绿 如祭祀的痕迹。练鹰雏要等雪季。这几个月 山野的香气变幻多端。在他们发明的 历法里,一茬茬被演算的气候 紫尽黄来。你轻摇手中簌簌,有半寸 冷色博爱。云雀不能达之处,凉香 随云霓起。 无机之昙:《DHA》 文/殷晓媛 当巨牛的角撬开夜色巨石,如雾的白昼 从东方海角吹来,令天与旷野间的空缺 如荒弃的矿洞,发出酒神狂欢后的 空鸣。榉树林红色气息弥漫,渔人与猎人 握着手死去,留下的漩涡里 金枪鱼群以风车姿态翻滚,南风、洋流、 太空深处的声波……鳞片零落 黄金的眼睛不灭。它们明亮如冰的躯体 将在餐盘里怒放,蘸着最后的乐音,被卷入 比海洋更暗的深处。茜红和月光蓝的花朵 从季节边缘,依次走入深渊,而戴着面具的婴儿 却在医院诞生。在母体的宇宙中, 蒲公英的飘絮,带着浅黄光泽 落在他脸上。“我们储存的黄金终将 在你身上重生。”那只死去的鱼,从幽暗中 如化为灰烬的陨石,在他颊上 印下一个吻。幼小的手抓起那些 沙子,留下定律,滤去记忆,如吹散 幻影的浮沫。他站在人世的 台阶上,骨头里的遗迹,无色无香 无味无感。 无机之昙:《姜酚的二分之一世界》 文/殷晓媛 “姜酚是生姜的羽毛,拔去它们 它会多么疼痛。”但当肉桂在砧板上 筋骨尽断,姜片投入圆形 而幽暗的滚沸水面,响声如日食时 光芒的撕裂。昼夜在混沌的空中 争夺香气。而之后一切井然,农场上乳牛 晒着毛皮上的花朵。捧姜茶的手指 将在午后演奏钢琴,把蜜色土壤中挖出的温热 下注于陌生乐谱。那些衣领上 别着鲜花的人,能从甘冽浸淫中 听出细若游丝的辛辣。她凝视手指,金色的圈痕 宛如指环。觅食的幼虎踩下 浴室的脚踏按钮,同时她走上舞台。浴室的蒸汽 和舞台的烟雾同时喷薄,在这个镜头里 姜酚在临空而下的洗发水里,向内钻入大脑皮层 如灵光闪现。她将被授意完成 专属于另一个时空的旋律。黄昏的码头, 平躺的鱼群有芒果的颜色。风洗去腥味, 在它们腹内,留下跳舞的 金箔。 无机之昙:《热血,或碳水化合物》 文/殷晓媛 咖啡残渣沉积为土,啤酒浮沫 涌动如云,中间,那只淡泊的手牵动 易拉罐隐含的白色蒸汽。他把每三十小块、 三十一小块布朗尼,盛在日历纸的 小盒里,贴上手绘标签。店门口风铃 比鹦鹉聒噪。蘸有香槟的硬币 在柜台上旋转,当他的食指将它按住 就有一位顾客站在面前。他甚至没有 抬起头:你的气息里,冒着八九十年代的 气泡和柠檬酸。他的水果刀了解 质感的酸锐与涩钝:淀粉韧性;果糖丰润; 纤维素像秋天到来时,被落日碾碎的 满田野的麦穗。饮下一杯苏打水, 再喝一杯热水,那些茶绿色的碳元素 就化作细小叶片,从肌骨里升起。几个男孩 在烈日下盘球。该给世界送货了,他在单子上 写下:“品名:碳酸饮料;色泽:莹绿 透明;注意事项:勿与带焦糊味的碳烤咖啡 混装;强劲而易碎,注意 轻拿轻放。” 无机之昙:《钨》 文/殷晓媛 “光学是向夜争昼的哲学。”在如雪烛蜡 融化后的永夜,他骤然举起的双手 沾满银灰的光彩。人们涌向他挖出的 那堆矿石。蜻蜓群漂浮如雨幕,花菱草的踪迹 指向躲闪的矿脉。“我们用它做一把锁, 锁住日光,这样白昼就不会 随露水挥发。”钨有坐怀不乱之德,在他们 盐酸硫酸硝酸的器皿里,它如温润的舍利子 俨然有莲花之色。时光二分。东半球浮在 铁红色的暮光中,西半球的海洋 从月牙形的地平线上东涌。锁芯里 声响冷凝,那些带钨丝的球体 在夜色的支流中,像淘洗干净的珍珠 亮起来。“睡吧,等明天东边山脉上的火焰 来吹熄它。”他们抱着祈祷词或图腾 逐渐静默。没有人早起见证 这场重逢。钨像盲眼的圣者,身裹百丈光芒 而不自知。它走过山崖,撞到了日光 便穿过它走了过去,就像蛮荒时代 所做过的。在路上它停顿了 一秒,回想刚才擦肩而过的 是什么东西。 无机之昙:《同素异形体》 文/殷晓媛 你曾见过他,当星河泛滥,人群中千百张面孔 推动白浪,循着错综幻美的轨迹 行走与消失。他和他们并没有 不同,在堆积起来的杂音中,他像一个 银色的点流过。只是,当他仰望莫测的太空时 曾流露感伤神情。今天,一只皮毛如黄油 的啮齿动物,在寒冷的高山上,啃食 最后的火红野玫瑰。你抽出 鞘中宝剑。它转身站起,是他。“没有它们 补充能量,我会死去。”“也许你 弄错了,你的族群需要的是水芹,或者 百里香。”但他伸出的一只手腕上,落花的光 正像彩色补丁,盖掉那些 变得苍白的部分。让我把你拆解开。你手执 燃烧匙与樱桃色试剂,使他在面前盛开成 悬浮的碎片阵列。你看到纤维束里 与你一样,蓝色的血。在这个星球上 你从来没有见过,这稀有的元素出现在 另一个人身上。“闭合吧,”你说, “让我们分享这玫瑰。”但这次 他没能收到你的信息。风中,他的残瓣 落到你烘烤玫瑰的炉中,很快 化掉,宛如薄冰。 无机之昙:《薄荷醇,取自冰镇岁月》 文/殷晓媛 花瓶口上,月光还没有在结成冰挂 就干了,你便用酪色牙膏 续上一些。暮色中的远山从二十四色相环 靛青色的南纬,旋转到北纬东经交织的 暖色之界。现在花瓶里抹茶色的光线 是唯一便于存放的盛夏。薄荷醇在 白色膏痕里,驱走虫蚁,与来自窗户那些 冒犯你的秋日之光。曾有人对你说,牙膏是一种 过于清洁的土壤,只适合种植 清水的白绣球花。而你见过这白垩的流逝, 带走枯朽,如扫去街道上深夜的落叶。被夕阳引燃的 酒的度数,还没有及时改过来。柿红色、 带着暑气的尾韵。你洞开大门,把牧羊犬 放上山岗。等它归来时便具 狼的神态与身形,脊梁上一抹薄荷绿 如祭祀的痕迹。练鹰雏要等雪季。这几个月 山野的香气变幻多端。在他们发明的 历法里,一茬茬被演算的气候 紫尽黄来。你轻摇手中簌簌,有半寸 冷色博爱。云雀不能达之处,凉香 随云霓起。 无机之昙:《DHA》 文/殷晓媛 当巨牛的角撬开夜色巨石,如雾的白昼 从东方海角吹来,令天与旷野间的空缺 如荒弃的矿洞,发出酒神狂欢后的 空鸣。榉树林红色气息弥漫,渔人与猎人 握着手死去,留下的漩涡里 金枪鱼群以风车姿态翻滚,南风、洋流、 太空深处的声波……鳞片零落 黄金的眼睛不灭。它们明亮如冰的躯体 将在餐盘里怒放,蘸着最后的乐音,被卷入 比海洋更暗的深处。茜红和月光蓝的花朵 从季节边缘,依次走入深渊,而戴着面具的婴儿 却在医院诞生。在母体的宇宙中, 蒲公英的飘絮,带着浅黄光泽 落在他脸上。“我们储存的黄金终将 在你身上重生。”那只死去的鱼,从幽暗中 如化为灰烬的陨石,在他颊上 印下一个吻。幼小的手抓起那些 沙子,留下定律,滤去记忆,如吹散 幻影的浮沫。他站在人世的 台阶上,骨头里的遗迹,无色无香 无味无感。 无机之昙:《三分冬季,七分辣椒碱》 文/殷晓媛 必须扶起骨折的风雪,继续赶路。 昼夜并流中,众山峰峦润泽、团簇水间, 恍如王莲盛放。浩大的 清香之上,你为怀有二心的关节 请来辣椒碱,如请来手握十字架的 牧师。祷告响起,石灰回暖,你挥起的铲子 把它们送入沟壑,像指引一条 迷失山野的瀑布。纯净的红曾结在 这些白石上,在晃动的风影间,它们如蜂鸟 醒来,从平齐太阳的高地上 彻夜飘坠。“冰晶从来洁白,你看到的红 只是你沿途丢失的血液。”那个装体温的 蓝布袋,已经破旧,你只能把辣椒碱 揣在上衣兜里,作为喂食给心脏的 麦粒。它有菜谱一张,在你手中 被对折,上半是多年来,不断飘离山顶的蓝, 下半是你自己的背影,冒着白色蒸汽,在雪地里 指向高处。 无机之昙:《无盐不晚秋》 文/殷晓媛 天与海,一个冰蓝一个孔雀蓝, 像相贴飞翔的双生蝴蝶,在解冻的地平线 突然裂开为二。海岸公路弯向西南。 他掌方向盘的手心,秋季的酒石酸和温暖血液 尚未达成宁静。处方写道:以海盐 冷敷,直到入心。它们是海每年一季 结出的车厘子,银白色果核常作为 治疗麻木寒冷的片剂。曾有巧合的一天, 贼鸥争相涌入,啄食他敞篷车里 碰洒一地的海洋果实,像几串香水百合 被无形的暮光拽着,往前飘。那只叫做 冬季的白猫,蹲在后座上, 娴静不语。但他知道时机一到, 它将召唤漫天冰雪,复归,与盐混成 一片皓白。在呼啸的夜风中,人们将忙于 甄别光洁颗粒,如俯拾 光芒之贝。而鳕鱼群,推动他们的小屋 在昼夜间飘移,一如推动 无人的船只。 无机之昙:《洞见者,纽曼投影式》 文/殷晓媛 往斜上望,月光洞开的建筑群 解构为层层羽毛,自下而上 渐亮渐蓬松,围墙与尖顶崛起。铃声落地, 他呈上长方形乳酪,从一个顶角 到对面的底角,有一个奇异的 硬币大的通道。“这是什么?”雕塑老师 面带困惑,“一只松塔?”“这座小镇 和它的光芒之渠。”没有宝石或色彩 能令多层的象牙色锦上添花。夜晚, 深处某一户的游泳池,会像杏仁,在摇摆的白色间 发出微甜光泽。但大部分时候 它们雪藏,就像他在素描课上 隐藏那只天鹅的头部。“可今天的主题 是天鹅,不是白色莲花。”他们如何能读懂 一种轴对称的圆满。那些竭力刻画的笔 奔袭纸上如同夜雨,不放过任何一段 小道或树丛。“请放下投影仪的幕布, 我将向你们证明。”他打响指,让天鹅 720度旋转,以便人们看清 它丝绒的脏腑,及体内整齐排列的 燃烧的钻石。“从空间某处透视,你们有时候 就像章鱼,巨大的表情覆盖了 双足和其它的一切。” 无机之昙:《铅白有灵》 文/殷晓媛 闪电的枯藤一直垂到山岭,被牧人点燃 生成银色灰烬犹如布匹。在山羊之后 魔鬼之前,有女子被完整覆盖,作为她有生以来 最迷离的一场雪。她立下诅咒,投入 这白色网罗之人,将遭遇 无妄之灾。地层与季节动荡不止。山莓在夜晚 撤离红光,如沉默的蚁群,循流水东去之处 远去。你看见那釉质之白如野牛 静立平野。它的血迹在你左手,像一把 在风中散去的纸屑。你以蘸双氧水刷子 触碰壁画,听见铅白的沸腾,像那一面 太阳风暴中的湖泊。那个女人 在不属于她的世纪返亮,衣饰光洁 眉如青玉,带着萧索响声归来。你把镜头剪辑得 比一匹慵懒的马更慢,注视她在 一滴光里,一朵朵吐出白山茶 与香薰烟雾,像梦魇,更像死亡。 “品尝剧毒的唇舌必须更加致命。” 明天他们将移情于钛白。明天不再有飞鸟 死而复生。 无机之昙:《维他命A和时光,每天掉落一些》 文/殷晓媛 当他和那只灰白色的鸥鸟,在月光的波纹中 穿过彼此,他交换掉鱼鳍 和剪水的燕尾。对着北方的深海 他以水藻与泥,涂抹新装配好的鱼。繁星的马匹 在水面追逐,眼睛上拖着白色缎带。是哪边的风景 像幻影之语难以捕捉?它们嘶鸣, 黑白的身躯像荚果,装着晾干的风暴。 他呼吸,口吐红菩提与砗磲,在头顶上空 形成水柱。而鱼尾拍打水流潺潺有声, 如青烟从树髓深处吸出香气。在北溯途中 巨大的磁场里,鱼将随潮汐生长木质 并从肝部为他开出花朵,橙红而通明 延展胡萝卜素纹理。一朵花点燃 一盏灯,澄澈的复活之油,用于沐浴双眼 及在空中画出火把。五海里外那艘声音沉钝的船 像另一个天体,循着万有引力的虚线 向他靠近。水的母性和鱼的神性! 当它们照得他通体透明时他已熄灭。 他分离下的躯壳,像失魂落魄的小偷,一边潜游 一边丢失赃物。海岸接纳他,并宣布他最终 视力为零。 无机之昙:《亚铁与铁》 文/殷晓媛 如何存蓄更多阳电,才够资格佩戴族谱中 他仅存的音容笑貌。他的大翅膀 像金色石蒜花瓣,一直垂到地上。深夜的教堂 从远山而来的一匹秋风经过,霜雪 有燃烧之意。你于转身之处 放置暗红沙漏,预示在门关闭前的 回归。玉质而繁琐的衣饰与躯体! “红年金月淡紫日,你沉在海底的大梁 被我从泥沙中赎回。我以抹香鲸炼钢 复原废墟。须知日月光中高擎的柱梁 即是宫殿,无需有墙垣佐证。”深海与火山灰 是遥远文明的公共墓场。今天, 那些负电荷如苏醒的海马,漂在无名圣歌之上 昭告子孙:青铜色的船骨 乃是英雄最终的睡床。在那里,他们的气息 从火焰冰冻为光束。水的通灵,使他们看清 护体的星云,正如现在你看到 他站在七米之外,用“兄弟”称呼 你的血统,和你介于幽明之间的 内心。 无机之昙:《一个pH值不恒定的月份》 文/殷晓媛 他从器皿里,抽取银杏、核桃、酸橙 或橄榄……薄如蝉翼的切片,标记为 标准色。规则已定。酷爱漂泊的氢离子,穿过 水域的迷宫与空地,直到他把假设的门 放到他们面前。他们便假装颓唐,束手就擒。 “饱满的酸性是夏季的名声。” 他弯腰从菱形斜窗俯视,把对准世界的 多色灯轮盘,从郁金香色的一格,旋转到 茶色。铭文提示:此色调代表 颗粒完美的坚果、流转的风衣 及伴随暮云红起来的炉煤。“建议您检查 日光滤镜轮轴是否生锈,它总是在45度范围内 来回摆动,以致我们泳装奔向大海的时候 还要考虑是否带上黑斗篷,以便拦截 可能临阵脱逃的夕阳。”他知道人间 有他们自己的试剂。比如一朵白玫瑰 别在衣领上,令对面微笑的人,联想到冰雪 还是奶油。又或者一杯对着大门的海水, 是否因与风对流,尝起来更加 冷凝甘冽。 无机之昙:《复分解反应》 文/殷晓媛 当夕阳落到他们重叠的手心,玄秘的夜色 涂黑天地,打开两个传说间 森然的栅栏。他们捡起彼此的皮囊 渐行渐远,不复相见。自今夜始,他将以 流血的手掌腌制松叶,精心喂养 她庄严交付的孔雀翎。而她 将拄着他的木杖,穿越姜黄色的 风沙与岩石,照看旋转在地平线上的 道路和远山,为他冷却的脚印倒模, 在被祝福或遗弃的土地上,用热烈的臂膀 拥抱他的女人们,闻到她们西番莲一般的盛开 和诞下的果实。那些杏色的荒草 知道她和他影子重量的不同。在他的故乡 她召回松散的时光,以谷粒胶质搅拌 沉积如木浆,存放在一只朝向天边的瓦罐里 发出流逝之声。狮群在深秋的碎片里 走出边界,如她最后一刻 决定赦免的西风。“此时灵魂 形销骨立,如半个自己裹着一颗 凸出的恒星。在交叉于梦境的弯曲轨迹里 执行径直的判决。” 来源:http://www.australianwinner.com/AuWinner/viewtopic.php?t=65187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