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母 亲

作者:沧海云帆

时间:2008-5-08 周四, 上午10:48

母 亲

周礼/文

母亲太平凡了,没有丁点儿的文化,没有精明睿智的头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技能,一年四季只见她在山野、田间、地里忙活的身影,平生没有做出过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就连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小的、毫不起眼的村落,也没有一件值得在乡邻面前眩耀的事,可能唯一值得母亲骄傲的就是她的儿子。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我人生得意之时,却突然病倒了,住进了省城的医院,这一住就是二个月,其间母亲来探望过几次,母亲晕车晕得很厉害,每次都呕吐得翻江倒海。

那天母亲来了,当她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才知道母亲竟是独自一人来的,我不知道母亲是如何找到医院的,以前母亲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最大的城市也是县城。而现在目不识丁的母亲,来到这样一个诺大的省城,该有多迷茫啊!她一定问了不少的人,转了不少的路。按时间推算母亲应该是十二点到,结果下午三点半才到,我问母亲是怎么回事?母亲说本来应该早到的,但坐公交车时坐错了方向。好心的人告诉母亲让她赶110路公交车,到医院门口下车即可。母亲是认得数字的,但却分不清车是往哪个方向开,看到有110路车经过就坐了上去,到站时才发现坐反了,只好又赶了那路车坐了回来,并央求售票员到了医院提醒她。谢天谢地母亲总算没有走失,见到母亲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母亲坐在床边,满脸愁容,双眼红肿,目光暗淡干涩,她又瘦了许多。母亲本来也是一个病人,由于年轻时过于操劳,落下了数种疾病,但她怕花钱,一直拖着不肯就医。她总说:“我这么大把年纪了,花那冤枉钱干什么。”我和哥哥都攒了一笔钱准备送她住院,但母亲就是不肯,我们就请了亲戚朋友轮番做母亲的“思想工作”,好不容易说服了母亲,答应等开春后就到医院去接受治疗,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我却先进了医院,家人为母亲攒的钱,全用作了我的医疗费,现在母亲无论怎么劝,再也不肯进医院了。

看着躺在病床上消瘦苍白的我,母亲的心像被刀割一般,眼中闪着泪花,欲言又止,恨不得生病的人是她,而不是我。母亲难过了好一阵才亲切地问道:“好些了吗?”我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点了点头,告诉母亲没有什么大碍,过一段时间就能出院。

母亲与我闲聊了一会,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伸手往棉衣的夹层里掏,终于取出了一个用很多层布裹着的包,然后放在膝盖上一层层的展开,竟是一大叠钱,面值不等,有一百元,五十元的,十元的,甚至还有一元的,一共有四千多块,母亲在理钱时,我分明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霉臭味,我知道这些钱都是逢年过节我和哥哥孝顺她的,还有她省吃俭用积攒的,母亲舍不得花,全都放在家中那口红色的木箱里。尽管这些钱对我的医疗费仅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那却是母亲所有的家当。母亲安慰我说:“你要好好的养病,配合医生的治疗,不要担心钱的问题,用完了我和爸爸会想办法,想吃什么就让燕子(我的妻子)去买,你身体虚弱,要加强营养。还有一定要保持良好的心情,凡事都要看开些,乐观些,心情好,病也会好得快些,不要整天想东相西。”

母亲除了送钱,还给我带来了一道符,这是她费了很大的力气从一位大师那里求得的,可以避邪保平安。母亲虔诚而庄严地把符从一个古香古色的小木盒里取出来,那符用黑布缝着,线也是用的黑色的,我用手捏了一下,感觉里面还有东西,像是米粒。母亲怕我背着她把符丢掉,亲自给我戴在了脖子上,并再三嘱咐我一定不要取下来,不要沾水,不要随意打开,不要弄脏了。母亲还教了我一句咒语,让我每天睡觉前在心中默念几遍,这样就能化险为夷,保佑我平平安安,我虽不信这一套,但为宽母亲的心,我还是欣悦地接受了。

母亲回到家后,总是放心不下,每天都要打几次电话来询问病情的进展情况。说来说去,无非是重复着相同的几句话,“好些没有?能吃多少饭?睡眠好不好?要多休息。”我每次都说:“已经好了许多,择日就可以出院。”我知道只要我人还在医院,母亲的担心就会尾随而至。

以前,我一直嘲笑母亲没有文化,迷信。现在,我常常羡慕母亲没有文化,羡慕母亲的迷信。在她的心里至少有一个值得崇拜的神,有一个亘古不变的信念。而我呢?读了书,懂科学,信科学,可是科学对我的病却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出院后,母亲把我接到了乡下休养,她说山里空气新鲜,风景怡人有利于身体的恢复。

回到家乡母亲便四处打听,遍访乡间“神医”,好心的乡邻给了她不少“祖传秘方”,母亲就按照这些方子到药店去买,买不到的,就到山里去挖,母亲没有放弃希望,她固执地认为,只要是病就一定会有药方医治,大医院的医生不行,总有人能行,只要对我的病有一丝希望,母亲就会作十番的努力。不知她从哪里听说花斑竹和拐枣树的根可以治我的病,于是冒着很大的危险独自去悬崖边挖了一大捆回来。

无论母亲如何努力,我的病始终没有好转。母亲是一个迷信的人,当科学办不到的事情,她就会想到求助于万能的神灵。有一天,母亲和妻子神神秘秘地说了一番话,然而母亲就神色匆匆地出去了。天公不作美,母亲走后不久,天上就下起了雨,山路特别滑,回来时母亲浑身是泥,全都湿透了。

母亲领了一个身着素衣的“仙人”回来。母亲进门时,一直不敢正视我,她知道我特别反感这些东西。其实从母亲和妻子交头接耳的那一刻,我就猜想到了母亲要做什么,只是装作不知,未加阻拦罢了。

我生病后,母亲的心里总有一种负罪感,仿佛我的病完全是她一手造成似的。母亲的心里比任何人都苦,只是她不愿表露出来罢了,在我的面前她常常强作欢笑,怕我看出她的担心。我完全能猜想到那漫长的白天和那白天过后同样漫长的黑夜母亲是如何度过的,儿子的不幸到了母亲那里常常会加倍,作为一个病人母亲,尤其是随时都有可能失去生命的儿子的母亲,心里怎么能不苦呢?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人间最痛苦的事,而母亲每天就活在这样的恐惧中,终日提心吊胆,唯恐出去后,回来时儿子就没了。从我病倒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母亲以后的日子将过得最苦,看着母亲越来越暗淡的眼神,越来越深锁的眉头,我知道母亲的心里不好受。

母亲唯一能为我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为我治病,她不管什么科学与迷信,只要她认为对我的病有好处,就会不惜一切的去做。我怎能拒绝一位这样为儿子而奔波的母亲呢?以前我嘲笑母亲的迷信,完全是不了解母亲,她每次求神,哪一次又不是为她的儿孙求的呢?我没有责备母亲,而是破天荒的对那位“仙人”异常客气。

卜卦问仙时,我没有在场,因为病的原因,我不能坐得太久,母亲就招呼妻子把我扶到了楼上休息。中途母亲上来了好几次,她细碎的脚步声一会在楼道口响起,一会又从楼道口消失。每次上来都惊喜的告诉我,卜了个什么好卦,一边说还一边比划着。问仙结束时,母亲松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笑着对我说:“儿子,不要担心你的病,刚才问了神仙,说你命中有此一劫,‘仙人’一切已为你打整妥当,不日你的病就会痊愈。”我望着慈爱的母亲,发现她暗淡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喜悦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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