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夏天 作者：古道 时间：2006-2-17 周五, 下午9:55 过完整个夏天，忧伤并没有好一些。 ----题记 一 这个夏天来得早，去得也快。太阳在五月就开始散发出所有的光和热了。我以为世界末 日快到了，太阳只是留恋这个有生命却即将消失的星球。 二 五月十五号，天气沉闷得让人想自杀。 月考刚结束，我考得很麻木，交了卷就一个人走到花池边的凉亭下，找条石凳坐下来。 教学楼里很喧哗，几乎所有的人都挤在吊扇下对答案。而花池边里却很静。那些白色的蔷薇 都已经开了，淡淡的，带着阵阵清香。 我扯了扯衣服，身上的汗水像胶水，粘着衣服不肯放。 一个光着上身的男生走过来在我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来。高瘦的个子，一双拖鞋，额前的 头发已盖过下唇。我看着他用上衣擦去脸上的汗水后丢在一边。 我问他：你不怕被教务处抓住？ 他说：那又怎样啊？他们又吃不了我。 我说：你一定不是个好学生。 他一笑说：是啊，我留长发，打耳洞，穿拖鞋，打赤膊，除了没脱掉这条裤子全不符合 校园守则的规定。他一停，抬起头来看我，然后问了一句：可是这么多的严禁，你不觉得累 吗？ 我沉默了。那最后一句话让我微微一惊。以前从未想过那些，可是他说起来也觉得自己 有时候真这么想，想要找个自己喜欢的方式去放松却又无可奈何，就像一只被按住翅膀的蝴 蝶。 然后他又告诉我他叫晨，是高三的。我羡慕他炼狱的日子只有几个星期了而他却说还有 二十多天。我说他终于快解放了而他却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成了天使还是成了魔鬼。我不知 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再次沉默，只是心里突然觉得有点难过。 三 接下来的几天依然平淡，只是越来越烦闷了。老师说这是进入高三的前兆。 十八号晚上接到了晨的电话。他问我知不知道哪里还有房子租。我说不知道，只有二十 天了你还搬出来干嘛？电话里的声音很小，我只听见他说在寝室里呆不下去了，然后电话就 莫名其妙地断了。 十九号早上我逃了自习和晨一起去找房子，可是跑遍了学校附近所有的房子却没有一间 可以租。我说要不你搬到我家来和我一起住吧。他笑着摇了摇头，说，算了，我还是住寝室 吧。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妈担心我。我突然很感动，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回到学校后，老师问我是不是病了，不舒服就回去休息一上午。她的关心让我很感动， 于是我告诉自己我是个好孩子，我以后再也不要逃课了。 四 接下来我又开始做习题，准备下一轮的考试。有人说频繁的考试像翻来覆去的死。我觉 得很对很对。这些连续不断的考试无聊得像个无聊的人在一段窄小的廊道里走来走去，走掉 满腔热情，走来一脸麻木，到最后一无所有。可是我妈说说这话的人是疯子。她说你不考试 哪来的大学读？你不读大学哪来的幸福生活？你没有幸福生活还活着干嘛？我妈讲话从来都 很有道理，所以我告诉自己我不会一无所有的。 五 二十五号了，高二所有的课程都已经讲完了。老师叫我们去借高三的课本。我决定去找 晨。 然而当我来到他教室的时候却发现全班就他一个位置空着。他的同桌告诉我他经常逃课 去上网或到寝室睡觉，现在都已经几天没有来了。我走到外面拨通他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 CS里混乱的枪战声，然后那些嘈杂的声音渐渐变小，他走到外面去问我什么事。我说我借 书。他说好，下午到我宿舍找我。我还想说些什么他却挂了。 下午，我到他宿舍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手里架着厚厚的一本书。我一看----《卡夫 卡小说集》。他说他看卡夫卡的作品时有一种独特的感受，即肉体与灵魂各自独立，彼此不 受支配并且两者不能附合。可是我并不怎么喜欢他，因为有时候我觉得那些东西只不过比童 话深刻一点而已。他们都说我没品位，或许是，可是我只能感受到这么多。告诉晨，晨一 笑，说，其实没什么，人的想法都不同的，谁也不能规定你一定要怎样想，而且谁也不知道 他们是否真的看懂了。我问他为什么总是逃课。他只是淡淡地一笑，他们只是让我考所好大 学而已。他深邃的瞳孔清澈而明亮，随意的笑容干净而恬淡。 六 高三的学长学姐都开始最后的拼搏了，一个个似乎都不要命的。而我们作为肄业班的学 生，也开始了迎接会考的奋力一搏以及进入高三前的模拟训练。老师说我们那样读书根本还 没有与高三接轨。而我们事实上已经除了每顿饭十五分钟和中午半小时晚上六小时的休息时 间外都是报着书本的。几天后，开始有人不断倒下，而且越来越多，就像日本鬼子刀下的南 京军民。老师说你们这样怎么行呢还没进高三就快全军覆没了。 七 三十号早晨听人说高三有个成绩稳上清华北大的男生昨天晚上从寝室三楼跳了下去，摔 破了脑袋被送到医院了。那同学不无惋惜地说，可惜啊，可能连高考都参加不了了。校园里 难得有这种事发生同学们都议论纷纷。有人说可能是压力太大了想自杀吧。有人说可能是想 出去上网吧，因为一楼二楼都有防盗网拦着。有人说最有可能的是梦游，因为要自杀上七楼 的死亡概率要大得多，而如果是要上网还不至于不顾生命危险。我忙问那人是谁，他说好像 是叫什么晨的。那一刻，剧跳的心仿佛停止，一切都似乎很平静，灵魂腾出躯体后的虚无 感，什么已都无影无踪。 八 我去医院看他，医生告诉我他的脑部严重受伤，已经转入北京一家大医院了。于是我只 能想像他一个人头上缠满纱布躺在白色的世界里的样子。倒挂的点滴瓶中匀速滴下透明的液 体挤入他瘦弱的手腕。他空洞的眼神游移在窗外明亮的天空中。面无表情。可是我无法想像 他的内心世界。 至于他为什么从三楼跳下来，我想他只是想出去放松。仅此而已。他不是一个喜欢考虑 后果的人。 九 高考已经过去了。老师说我们已经是高三的学生了，每时每刻都要只想着学习。 天还是这么热下去，可是整个暑假我们都在这么没头没脑地补课。老师说高三没有休 息，你们也不要指望会有休息。 我再也没有去过花池，也不再想汗水像胶水，而说那是人体新陈代谢的产物。一抬头望 见头顶晃悠悠的吊扇不再想起荷兰美丽的风车，而是试着计算电动机的功率。看到伍尔夫不 再知道墙上的那块斑点是只蜗牛，而是努力回忆她是哪个国家哪个时期纳贡流派的什么什么 家。唯一定格在记忆里如雕塑般的是晨干净恬淡的笑容。 十 我和晨不是赴汤蹈火的朋友，也不是同衣共食的兄弟，可是我相信源自灵魂深处的某些 东西能让我们彼此透明。 十一 忧伤与绝望如同层层黑云铺天盖地地向我涌来，遮盖住阳光与蓝天，弥漫我的世界。阴 郁的东西如冰雹砸在我身上，彻骨的寒冷让我不住颤抖。只在一瞬间，我已面目全非。 晨的手术很成功，回来疗养。但是在路上却发生了车祸。 当时，我和一个同学下晚自习走在路上讨论试卷上的题目，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车道上。 在拐弯处时冲出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彼此躲闪不及，车在急速转向时撞飞了我的同学，它也 在沉重的撞击与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中停在一辆靠在路边的大货车下。 十二 走进秋天，仿佛置身冰窖，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那些曾经走在夏天里的人远远地去 了，消失在那头，留下一张张清晰的脸庞。 十三 小刚唱：黄昏的地平线，划出一句离别...... 后记：这篇文章写于曾经很好的朋友死于车祸后的一个晚上。本来想写写我们曾经的故事，却什么也写不出来，只留下了这么一篇很一般的文字。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对不起我们的友情。他自杀未遂后离家出走却丧生于车轮下。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决意去死，我想起自己轻度抑郁症的那段日子里很想死，却始终没有勇气，总是用烟酒麻醉自己或者尝试自虐。现在想来，很为他伤感，又或为自己庆幸。还是用一句安慰路彦的话来安慰自己吧，逝者已矣，来者可追。我还有很多朋友。 来源：http://www.australianwinner.com/AuWinner/viewtopic.php?t=82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