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笔记》六章 作者：韩宗夫 时间：2006-4-13 周四, 下午7:01 《高地上有一片柿林》 在那片沉默的高地，它们终于接受了我善意的杜撰。突兀于林涛之上的心灵，从诗人的现代寓言中，完成了南山林木蓊郁的造句。 在太阳的光辉朗照下，它们进一步秀丽起来—— 是的，它们进一步秀丽起来，躯干上爬满了梦一样多的眼睛，叶子与叶子在兴奋地击掌，有一群风的精灵，在树丛与树丛间不停地串联。 啊，南山那些有情的摹写，使裸露的岩石也放弃了昔日的沉默。 我甚至听到了远处野兽的嗥叫，在深夜，穿透绢一样薄的天空，撕开一道道灿烂的血口。当月光流泻下来，远处柿林，仿佛山峁之间长出一排排狗牙。 高地柿林，给山乡带来新的寓言与童话。当阵阵南风携带着山野的气息从星空中蔓延开来，有关柿树与人的传说便由此展开—— 仿佛明亮的棋子，盘踞在黑色的棋盘上，构成黑白相间的屋宇。而我可以居住其中，享受人生与诗歌，领略柿树向上的祈祷。 《梦见灵芝》 在南部最高的山峰，在林涛和云涛之上，我梦见了灵芝。这些奇异的山间精品，依附着峭壁而生，硕大的菌盖组成一片蓝色的荫凉，吸引众多的候鸟来此筑巢，繁衍后代。 难道这就是先人杜撰的瑶池？——水花与琼花飞扬，彩云与音乐不停交合，紫雾与山岚充满一条深涧。那些追求真理的人，被灵芝眩目的光芒吸引，攥紧一根青藤攀缘而上…… 灵芝在不停地升高，超越着更高的山体，深入山谷的风，势必忍受更大的孤独。 沿着那条曲折飘渺的云雾之路，谁将是第一个抵达者？他勇敢的精神，不停地照见后来的人。 真理，为什么总是难以诉求？在南部最高的山峰，在林涛和云涛之上，我初次梦见了灵芝，它巨大的菌盖，已提前在我的心中育成。 《南瓜》 在南山，最让人难以释怀的是那些憨厚的南瓜，扎根于山区，生长于乡间的土岭薄地，房前屋后，不记得失，无视报酬，以葱茏的绿意装点了群山； 最让人砰然心动的是那些或白或黄的南瓜花，娇艳，高贵，对土地之爱奔放而直接，以缠绵的触丝引路，蜿蜒爬过了春天与夏天的门槛，到达一个傻子的脚下。 一个喜欢做梦的人，搂着南山最大一只南瓜回到童年。当太阳升起，一颗颗俏皮的露珠滚落于地，而我则从南瓜上醒来，开始了南山深处的遨游…… 一段以南瓜为主线的人生，曾经贯穿于我的写作之中；一段以南瓜为主食的岁月，曾经托梦如舟，装载着那些孤僻清贫的山里日子。 隐身于南山之中，其实就是隐身于一只南瓜之中。 南山美丽如昨，面对太阳捧出富有朝气与活力的脸庞。当南风徐徐吹来，南瓜随风而长，渐渐丰腴成南山的一只子宫，将孕育出一代更加热爱南山的子孙。 《今夜》 这一夜，是狂风和骤雨的舞台，我必须从中退出。 当树枝拼命敲打窗户和墙壁，魔鬼们蠢蠢欲动，那骇人听闻的表演，将在灯光熄灭之后开始。那些白天沉默的山峰，将扮演重要角色。 因此，一个夜晚，我只有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出现，让黑夜以闪电的方式，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意志，让黑夜以雨水的句法，痛快地陈述自己的观点。 我看到——闪电挥动仇恨的鞭子，鞭笞着一座座山峰，雨水发射锋利的箭簇，一齐击中遍体鳞伤的大地…… 这是我初来南山的一夜，整个山乡瑟缩着，但不颤抖。雷霆斩获了树枝的手臂，风暴劫掠了草垛的衣裳，山洪如蛟龙出洞，威胁着乡人的牲畜和房屋。 今夜，我由来已久的期待，是雷霆和闪电听令于我的指挥棒下，我渴望已久的化妆术，重登风暴的舞台，加入到阻挡和重建的队伍中去。 自然的力量，自然的声音和热血，组成一场大地的战斗，我只有一腔豪气，而无丝毫惶恐之意。 《山乡公路》 像一条巨蟒，从山脚下攀缘而上—— 突破岩层与荆榛的封锁，在乱石与灌木之间脱颖而出，成为山乡飞天飘舞的玉带。 南部山区，终于拥有自己赖以生存的命脉，把山外的世界和连绵的群山连在一起。 我看到—— 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正并肩前进，沿着盘山公路，作艰难滞重的跋涉。 我看到—— 封闭与落后的传闻正在成为历史，一只翠鸟，带着新生活的颤音，在道路的转折处啼出布谷的信号。 更加强烈的阳光从山体的高处倾泻下来，把一条山乡公路照得锃亮，一辆辆汽车加大马力，超过了吱呀而行的独轮车…… （加入到改造南山的运动中去，我常常掉入自己设计的玄想。） 我的诗歌不适宜歌唱，反而更适宜于挖掘或爆破，把山乡公路送入到南山的纵深处，与众鸟交谈，与云霞接吻。 一阵阵清凉的山风顺路而下，带着山野的气息，把山脚下正在仰视的我温柔地击碎，众人公认的傻子，于今已化为一颗颗铺路的小石子。 《侍菊者》 九月九日，我乘着开心的小南风，巡视山乡，南山之菊迎风而开。一位青衣女子，迷失于菊花丛中，一行大雁唳叫着，带走了北方的秋天，几个长而瘦的古代文人，正走在通向山顶的途中。 归隐于南山，其实就是归隐于一朵菊中，菊是静栖的蝴蝶，是诗与酒的天堂，怀藏着文人们奇崛的梦想。 而我更像一位真实的劳动者，在山脚下荷锄，在菊花丛中饮酒，在大青石上鼾然入梦。一股沁人的花香，袭击了我的肺部和前额。 九月，山塬上挤满了无家可归的灵魂，菊无法拒绝大地的恩情而殉身。 那些略通人性的菊，集体出现在明亮的山区上空，为执着者组成了一片蓝色的荫凉。 来源：http://www.australianwinner.com/AuWinner/viewtopic.php?t=1107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