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者的直音——《百合开在月亮湖里》序 作者:王植 时间:2009-10-12 周一, 上午7:59 信仰者的直音 《百合开在月亮湖里》序言 陶发美 一 我不认识王植。 当我承诺为王植的诗集写序时,我所看到的资料信息,除了他留在我博客里的一张小照以外,就是他发给我的“能请您为我的诗集写序吗?”的十一字留言。 王植也不认识我。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想到请我写序。我想,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他看到了我的博客文章,而有了某个时刻的心灵共鸣,便有了这份期待。 而我承诺写序,完全是凭了直觉。尽管我只看到王植的照片和留言,但第一感官告诉我,王植定然是一个真性情诗人! 可是,当我读到他写在博客里的诗歌时,我惊悚万分。我惊悚于自己与王植之间的距离和差异。我虽然一时还不能清晰地说出这原因所在,但我的内心确实遭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文化冲击。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在王植的诗歌中,弥漫着一种奇妙的,别开生面的文化气象。 然而,我的惊悚还没有结束。我被他几篇散文中的文字弄得不知所措。 他是谁啊?一个很早失去了父亲,却一心想着要从父亲的微笑里找到力量、找到信念,还想着要把微笑撒遍人间的人;一个只身闯进神农架,去寻访神农氏足迹的人;一个曾开过三轮车、而后沦落为乞丐,且无数次在垃圾堆里寻找面包的人;一个历经万难来到青城山,不料遭到一只野狗的追击,而竟然奇迹般的又与那只野狗一同出家的人…… 后来,他来到了成都文殊院,第一次接触到佛家经典《金刚经》。于是,他写下了这样的日记:“那些启迪我生生世世的文字,那些语重心长慈父般的叮咛,顿时震撼了我的内心世界。……那一夜我无法入眠。……在虚空的夜里,我找不到自己;在夜的虚空里,我放弃了自己。……我明白了,生死是一种假象,一切都是假象……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春夏秋冬、阴阳圆缺……一切有相的无相的都是乌有。” 他说,他的耳边常常传来一些奇异的声音,譬如老鼠的叽叽声、冬鸟的低鸣声、长春观道士们做功课时的念经声…… 一个黄昏,他来到父亲的坟头,高声朗诵《离骚》,他要为父亲的灵魂招安。 他拿着作家铁凝送给他的《草戒指》,因为里面有铁凝的照片,他看到照片上铁凝的微笑,又一次想到了父亲的微笑,还想到了佛教传说中的“拈花一笑”的故事…… 我仿佛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我甚至担心自己的承诺是一个错误。我能为王植写什么呢?我怎样写才是好呢? 我蛰伏在他的苦难里,好长好长时间都喘不过气来。 我想一想他的苦难,又想一想自己的苦难。我不知道自己的苦难是等于他的苦难,还是大于或小于他的苦难。我们的苦难虽然发生在不同的纬度,但是,我们都不能摆脱我们所在的这个转动的星球。作为一个生命体上的灵魂,当苦难来临时,也一样会沉痛,一样会哀伤,一样会绝望。 我们或许有一千次机会变换自己的角色,也或许有一千种理由来证明自己的伟大,但我们的所谓一千样超越都肯定是卑微的,都肯定是在自欺欺人。 我们因为苦难,或丢失一种文化,或得到一种文化。 幸好的是,我们殊途同归,都选择了以文学和哲思的方式来救赎自己的灵魂,都选择了以文学和哲思的方式来诠释自己的存在方式。 于是,我向王植发去信息:我渴求我们之间的美好交流。 我再一次打开了王植的诗行。——我的心情变得迫切起来。——我要尽快地为王植的诗集写好序文。 下面,是我读到的王植的第一首诗——《苦莲花,此刻》。 现摘录如下: 苦莲花 此刻,你端坐我心 用慈母的眼神注视我 苦莲花 此刻,在你的照耀下 我已融化这生的荣辱 苦莲花 此刻,你神奇的力量 已摧毁我坚固的堡垒 苦莲花 此刻,在你的一片叶上 我发现人类的方向 苦莲花 此刻,你挡不住的魅力 把我带到另一方土地 ...... 苦莲花 此刻,我热爱万象 因为它们就是真理 苦莲花 此刻,我的心 和你的心——在一起 听到了吗?它像一曲天外来歌,——复沓,却波荡;宁静,又悠远;清华,而终古……它使人想象到古印度的《梨俱吠陀》诗篇。同样,在字里行间,你会感到:有一种自然神秘主义的跃动,和一个诗人个体灵魂对万物背后世界灵魂的追寻。 为了便于阅读和思考,我坐在电脑旁,一首一首的抄录王植的诗。 妻子在一旁看到我一副虔诚的样子,插话说:“你人都没见上一面,怎么写序?”我说:“没见到人不要紧,我不是见到了诗吗?我需要的是诗。我既唯诗是从,也为诗而写。王植的诗好,我就有写序的好心情。好心情有了,文章就出来一大半了。” 话是这样说了,可我面对的是王植。 我知道,我必须以一种庄严的思考,来实现对王植的解读。 二 王植的作品告诉我们,他作品的根系在东方净土文化。 他的诗,一枝一蔓,都彰显了一种浓郁的宗教情愫。本来,在基本了解了王植的经历后,这好像不是值得一提的问题。但它之所以成为必要,是因为我们打开的是一扇文化的视窗。这就是说,我们很想探讨的是文化中的王植。 在王植的诗中,有这样一些句子: “古印度女孩供奉的沙粒/涅槃在行者的钵里/东土的天空,香光弥漫/一叶净土,花开无数。”(《苏醒的沙漠》) “我只看见雪山的呼唤/拥抱着一个誓言/不变的信仰/与来去的车轮和光同尘。”(《爱情与信仰》) “天声演绎的痛苦/滴答时空幻墙/书写悲欢的笔墨/握在誓愿手中。”(《改写的力量》) 在此,要强调说明的是,我们不仅要从诗人的一些直白表述中,确认其宗教情愫,还应该从其整体艺术脉象去把握。 我们发现,王植在进行着一种“绝境”创作,他往往将诗之自我推到死亡的绝地或边缘,以烘托出艺术形象的壮丽。 例如,他在《琵琶声起》中写道: 天空响起赤色的警报 大地在逃窜 我躺在地狱里 等待那颗银针 他在《我只有一种选择》中写道: 躺在地下的眼珠 等待惊醒的地火 从茅草丛中窜出 对于过去和未来 我只有一种选择 他在《汨罗河谷的钟声》中写道: 来吧,点燃那束香草 让一双棉布的鞋底 在雷与电的篝火旁 跳起生命的舞蹈 王植的宗教情愫,还表现在他找到了自己的上帝。诗人所追慕的文字中的上帝,本质上与他心目中所景仰的上帝是同一的。可以说,诗人的全部创作,都在演绎一个过程,即:建立自我,升华自我和分解自我(通过每一个体艺术形象传播自我)。 事实上,这也是一个自我放大化的过程。诗人一方面在不断地建立自我艺术形象,一方面又在努力实现与信仰里的上帝直接结合。这种关系是高尚的虔敬和杰出的智思相互完善的,是不可相互拆离和相互瓦解的。 这种自我的艺术形象与上帝的同一出场,增加了王植诗歌艺术的神圣感。因而,王植的每一诗歌创作,也一定是在人类命运的关怀下完成的。 我们的艺术需要人类命运的关怀,但并不是要否定一个人自我情怀的寄托,以作为其艺术道路上的重要参照。 但是,有个现象引起了我们的注意,那就是王植在抒发自我情怀时,却使我们不能感到他有一丝一缕的自私情绪的泄露。显然,诗人追求的自我是众生之我,是历经大苦难后而彻悟之我;诗人追求的艺术是个体灵魂与世界灵魂直接结合的艺术.说到底,诗人的追求带来了一种人类能普遍接受的精神艺术。 我们刚刚提出的自我和自我放大化的概念,也不是过往岁月里,我们习惯定义的“小我”和“大我”,那是一种狭隘政治脸谱化的产物,那样的艺术不会有持续的生气,只会迅疾枯萎。因而,我们必须重述这样的观点:王植的自我意识,来自于诗人的个体命运与人类命运之相关怀,相照耀的存在,是属于人类灵魂的心跳。所以说,其艺术魅力的永恒性也是必然的。 请看《如果地球忘记了转动》: 如果地球忘记了转动 请允许我插上翅膀 站在高高的山顶 如飞鸟一般扑向虚空 如果地球忘记了转动 请允许我自佩芒刀 站在波涛隆起的坛城 无限洒脱的分解自我 如果地球忘记了转动 请允许我点燃苍穹 用我的誓言和身心 见证世界的光明 如果地球忘记了转动 而我也忘记了呼吸 请允许我留下歌声 和你们一起唱响未来 三 在前面,我们的认识已突破到王植诗歌艺术的内涵层面。但是,要充分认识王植诗歌的艺术价值,仅仅关注其宗教氛围是不够的,我们的关注点还应该多一些。 诗人建立自我,升华自我和分解自我(传播自我)的过程,也是诗人建立自我信仰体系的过程。换句话说,王植的追求,也是在建立信仰,升华信仰和分解信仰(传播信仰)。 如果我们想用一句话来概括王植的诗歌理念,那就是信仰者的诗歌。他的每一诗行直至每一节律都没有偏离这一定位。——这真是很难得的执着和坚定! 我们之所以使用信仰体系的概念,最重要性既在于强化它的文化性质,更在于区别一元信仰,而突出信仰的复合型文化表现。诗人的信仰不是一个单色画面,而是一个多彩的世界。——它包含了善良、诚信、理智、沉静、坦荡、博爱、和平、自省、哲思、创造等多项伟大的生命原则。 然而,他的信仰体系只有一个核心价值观,那就是“信仰之爱”,或“爱的信仰”。 从爱的定义认识,诗人的文字既是爱的色彩的铺染,也是爱的力量的集合,更是爱的信仰的演示。 有诗为证: 黑夜站起来 告诉我 它的家乡生产木棉 于是我站在高岗上 向往黑夜 向往 黑夜里的火焰 在我的冬天里燃烧 ——摘自《黑夜的家乡》 我渴望着,一种涅槃 从无数的心中慢慢升起 那安详的世界 如同我原本寂静的心地 渐渐开满圣洁的花朵 ——摘自《渴望》 我要越过这座高山 去瞻仰落日西去的壮丽 我要借用正午的阳光 点燃我内心的忧愁 虹化这卑微的一生 ——摘自《西去的蚂蚁》 当然,在人类生活中,爱的出现,或爱的信仰的出现,带来的不一定都是绚丽的色彩和悦耳的声音。在很多时候,爱情会不可避免地成为忧伤、孤单、仇恨、甚至毁灭的前夜。 我虽然没有太多了解王植有怎样的感情生活,但是,从他的诗行中,我还是读到了一份深刻和凝重。王植的情感诗(原谅我没有以爱情诗的名义)没有一行句子是使用了轻佻的笔调。作为诗人,作为一个有坚定信仰的诗人,他不得不接受一种理性力量的管束或推动,来完成自己的写作。 他十分清楚,对于一个爱的信仰者,自己艺术使命的承载有多么重大。一旦有恨之火焰自胸中燃起时,理性就好比魔幻大师,会将恨火变为花朵。他的诗歌艺术是理性的篇章。唯有理性艺术,才是真正爱的艺术,才是美丽的艺术。 于是,我们看到了这样的诗行: 万物的造化来自不灭的真心 漫骂是人类的一种鸟语 你可以无端地发明利用 我只能静静地注视你 祝福你的枝头温暖如春 ——摘自《乌鸦的枝头》 是谁吃了爱情的 最后一根肋骨后 将呼唤覆盖在 蓝色的沙漠上 狼来了,风在迎接 爱情躺在沙堆里 没有一刻停留 没有一滴泪水 ——摘自《狼和爱情》 在这里,我还要特别提到的一首诗,就是作者在2009年1月9日写的《新年的村庄》。 在短短的四小节的诗句里,作者看到的“新年景象”,竟然是一些牲灵的命运与人类生活之间的不可调和的矛盾。作者在写作此诗时,心灵一定是有痛感的,但他将痛感深深地掩埋了,他也没有让任何非理性的东西狂躁起来。他的笔触是平静的,是机智的,是探寻式的。 他要让“不可调和”,在他的诗情里得到一种博爱的调和。他这样写道: 再也聆听不到 那只老牯牛的嗡叫 他累了,躺倒了 厌倦了那根绳索 草堆,泥坑,冰冷的墙角 悬挂在墙上的母猪 总是想转过身子 总是牵挂另一堵墙 可再也看不见爱人的模样 枝头上,颤抖的声音 端坐在午后的天空 阳光下,无助的少女 眼神,书写苦短人生 囱烟袅袅,村庄 许多欢笑的脸 许多摆好的宴席 许多留下的脚印 看到了这样的诗句,我们不能不叹服,这真是一次神圣的艺术创造。作者从自己的信仰里,获得了一种超凡的道德情感的内省力量。我们不能不为诗人所创造的信仰之圣境而激动不已。 四 读王植的诗,有一个词语常常在我的思想里跳动,这个词语叫做“涅槃”。 我对这个词语的兴趣,不是因为王植在诗句中使用过它的意义,也不是要在此去求证它的宗教意义。依然是一种文化意义的启示,使我突然发现了,对“涅槃”的理解,可以向诗歌语言艺术的认识上延伸。它能帮助我们认识王植诗歌的语言风格,还能对当今新诗语言艺术的发展起到一定的启迪作用。 自郭沫若写出了他的代表作《凤凰涅槃》一诗后,“涅槃”一词便与“浴火重生”的意义联系了。记得一次从电视里看到,画家黄永玉谈他曾经为寻找“涅槃”的本义出处,很费了一番功夫。前不久,我读到林语堂编著的《印度的智慧》,其中在《涅槃为何物》一章的序言里,作者谈到了“涅槃”的意义。要按照当代中国人接受文字信息的习惯,我以为,作者还缺乏足够的自信把这一词义完整地解释得清楚。他甚至把一个模糊的辨析过程抛给了读者来完成。 不过,他提到了我们的思维机制和语言机制上确实存在的问题,若是顽固的坚持逻辑性,就会给我们的语言表达带来局限。那样,人类有限的大脑就永远接近不了“涅槃”这一概念。作者指出:“我们读到涅槃是‘既无有,又无没有’,我们意识到‘有’和‘没有’这样的词语已不能够充分表述这样的概念”。 林语堂接下来的意思是说,如果能超出我们习惯的联想方式或偏见,去想象和表达一个完全崭新的时空观念世界,那就是涅槃的意味了。林语堂当然还是围绕涅槃的宗教意义展开的论述。 然而,这个观点对我产生了一个激发。即我们真的要去反省一下,长期以来,我们的“顽固逻辑”对诗歌语言艺术所造成的伤害。这种逻辑的特性是偏执,是“非此即彼”。要么是唯物,要么是唯心,除此以外,而一律排他的可能和存在。 有了“涅槃”的帮助,我们的认识有了飞跃。却原来,我们的语言还可以获得一种涅槃式的表达状态。 诚然,在过去,我们在朦胧诗的认识上所出现的纷扰,也正是与缺失这样的文化开启不无关系。一方面有作者的彻底朦胧,一方面也有批评家的一概否定。今天看来,其原因也很明了,若在一片信仰和文化的瘠地上创作,必然是谬误泛滥,芜杂丛生。 要在以往,我们也可能简单地将王植的作品推向朦胧诗的类别,而到了现在,我们却不会这样做,也不可这样做。 王植的诗歌语言在很多情势下,执守的是一种时空逻辑。它不单靠句子之间的内容对接,而更多的是依托一定时空观念的连接。他不但注重人类生活场景的时空化,纵然是一些哲思的句子,也一定要让它有个合理的生成时空。这样,就可以避免纯粹理念,或纯粹的自然概念的堆垒带来的晦涩和浅陋。比如《黑夜的家乡》、《一场冬雨的生灭》、《琵琶声起》等,都采取了这样的艺术形式。有时,时空可能是模糊的,但观念一定是清朗的。 因而,我们不但看到了王植诗歌所展现的不同凡响的,犹如太阳一般的文化光亮,而且还同时聆听到了,在智慧之道上行进的王植所吟唱出的一曲曲信仰者的直音。 我们说,一个诗人能像王植一样,能将自己的诗歌创作置于生命信仰和人类文化的鼓舞之下,而不断地走上至善、至圣、至美的艺术境界,这至少是我们对诗歌艺术认知的一次伟大觉悟。 五 最后,我还想和王植说几句话。 王植的诗好,好在它的文化。东方净土文化无疑是一方诗的厚土。但作为诗人,要认识到,每一种文化都会有它的局限,若是踩踏进它的局限里,我们的身心就会为其所累,就无法感受到人类文化的大气象。那样,身心垮了,诗心也会跟着垮了。 清代学者袁枚说:“诗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我担心王植做不到这一点,或担心他一边创造了诗的快乐,一边却累积了心的痛苦。 袁枚在《随园诗话》里还讲到一件事,王安石说:“诗者,寺言也。寺为九卿所居,非礼法之言不入,故曰思无邪。”后来又有人说:“诗者,持也,持其性情,使不暴去也。”在原文中,袁枚的本意是为了说明诗不一定能观到人品,他认为后者的观点要胜于前者的观点。 然而,如果我们把他们的话当作诗歌文化观来理解,显然,后者的文化观也要胜于前者的文化观。——我们若从“寺言”中走出,而“持其性情”,给这世界留下自己最爽朗的笑声,这又有什么不好? 话说到此,该打住了。 今次之新年钟声,定会有一种金色的触响—— 哦,祝福王植!祝福王植和他的诗歌! 2009年 1月20日写于深圳 王植的BLOG: http://blog.sina.com.cn/zybnhh 陶发美BLOG: 陶者天下的博客 http://blog.sina.com.cn/taofamei 来源:http://www.australianwinner.com/AuWinner/viewtopic.php?t=13595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