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读南北先生《禅的诗书画》随笔 作者:星儿叶子 时间:2013-2-06 周三, 上午4:55 读南北先生《禅的诗书画》随笔 写在前面的话 近日拜读南北先生的大著《禅的诗书画》一书,感触颇多。这部集观赏性和阅读性于一体的著作由两部分内容组成,一是南北先生对中国古代书画家的书画作品的赏读;二是南北先生对中国古代诗人高僧的诗、词、偈作品的赏读。南北先生是以禅的思想和境界来解读这些历史上著名的书画和诗词作品的,可以说,这是一种全新的解说角度和自然贴合的关照方式,充满了智慧和灵性,充满了意趣和生机,这样的解读使这些古老作品焕发了新的光彩,产生了新的魅力。“诗情画意总关禅”,“关禅”其实就是关自然,关人生,关自性,关境界。所以南北先生的这部作品就是在诗情画意中解悟自然、生命和人生的著作了。它本身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书画诗词作品的赏读性著作。而南北先生的所有赏读文字又是那样随意可爱、轻巧嫣然、意蕴深远,读之如同品赏仙茗一般,余香满怀,令人久久回味。因为不太懂得书画作品,我把关注的目光主要落在书中诗词作品的解读部分,本想快速读完全书,没想到南北先生的精彩解读让我流连下来,几乎每一篇都会给我带来触动和灵感,于是就一边读一边记录起来,回头一看,竟随性写了一大堆文字了,现在整理一下,就叫做《读南北先生<禅的诗书画>随笔》。 第一篇 戏赠杜甫 (唐)李白 饭颗山头逢杜甫, 头戴笠子日卓午。 借问别来太瘦生, 总为从前作诗苦。 这是李白的《戏赠杜甫》一诗。南北说此诗“不做正经语,更能见出两位诗人间的不朽友情” ,李白在亲切和不拘形迹之中,显示着他一贯豪放的作风,与杜甫的苦吟正好形成鲜明对比。进而联想到参禅悟道的两种方法“渐修”和“顿悟”,说“苦吟犹如渐修,偶得犹如顿悟,并没有好坏优劣可以比较。方法只是为了达成目标而存在的。”最后点评还是落脚在诗的写作上,说“无论怎样的方法或形式,写成好诗,悟出真谛才算成功。”这么一首简单的戏赠之作,南北寥寥数语,解说得清晰透彻、诗意流转,而且意趣盎然,不着痕迹,真是令人拍手称绝。比之那些死板刻意的解读方式不知要可爱多少倍呢。 第二篇 四十年来画竹枝, 日间挥写夜间思。 冗繁削尽留清瘦, 画到生时是熟时。 郑板桥的这首诗更是寓意颇深。画画之中蕴含人生哲理。南北解说:“冗繁削尽留清瘦” ,则说写诗作画,其实都是和做人一样,到了能够删繁就简的时候,才算是达到了一定的高度。 是啊,人之一生青壮之时大多追求一种繁华,追求一种价值和成功,尽力积聚起比较多的物质和声誉。但当这些都得到的时候,偶然静下心来想一想,又觉得很是虚空,似乎这些得到的东西于自己的内心关系不大,甚而至于觉得是一种负累,想撂开手,推开远一些。可是人活一世总还是要追求些什么,哪怕最终是为了放弃它们。那么,如果我们能够看得透一些,可以追求那些能在我们心灵中留存久远而不会被轻易丢弃的东西,那应该是“冗繁削尽”之后留下的那点“清瘦”吧。看来人之宿命决定了他必是有追求的,恐怕区别仅在于追求的内容不同吧。 南北说:郑板桥画竹有三境界的说辞:“眼中有竹、胸中有竹、胸中无竹。”画竹如此,做人难道不也是一样的道理吗? 第三篇 赏茶 (宋)戴昺 自汲香泉带落花, 漫烧石鼎试新茶。 绿荫天气闲庭院, 卧听黄蜂报晚衙。 南北评说:这首诗体现了一个闲字和一个静字。并且进一步解释“当然,这闲和静,却也不仅仅是相关了天气或黄蜂,而是相关了作者的心境” 。 点悟妙极。南北说诗,不仅说其然,更道出其所以然,而且由诗人之感引发至众生之感,由一般人生感悟,引发至人生哲理,其解灵性贯注,读来令人有茅塞顿开之感。可谓大师读诗,妙语点悟,古人之诗也算遇到知音了。这就如同香茗被识茶者品至至境,也算两得其所,各得其妙了。 第四篇 辛夷坞 (唐)王维 木末芙蓉花, 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 纷纷开且落。 南北说,诗人王维只是在我们面前展示一种自然的事物,描画出一种生命的自然形态罢了。这首诗其实就是一幅《山涧木芙蓉图》。南北评说:“木芙蓉红色的花朵,在辛夷坞这个幽深的山谷里悄悄地开了。涧深谷幽,当然没什么人来观看欣赏,它们只是遵从生命自身的规律和路径,开了又落,落了再开,轮回年年。悲或喜,荣或辱,对于花儿来说,是不存在的。” 非常赞同南北的评说,其实生命的自然形态本身就包含了所有生命的哲理,是“源”,无须一一言说。诗人王维写此诗时,心态应该是平和的,与物(木芙蓉)的关系是平等的。他没有更多主观观照,而是物我相融,和谐平等相对,这恐怕是最难得的良好生命状态。木芙蓉花是自在的,诗人也是自在的。生命的自在状态恐怕是生命的至高境界吧。 第五篇 钟山即事 (宋)王安石 涧水无声绕竹流, 竹西花草弄春柔。 茅檐相对坐终日, 一鸟不鸣山更幽。 南北探讨了此诗最后一句的意境,指出王安石说出了自己的感觉:“没有一只鸟鸣叫的山林,才是更幽静的啊。”这句诗多被人认为是翻版了王籍的“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甚至有评者认为,王安石这是“点金成石”。 我觉得,王籍和王安石的两首诗是无法对比来说的,因为两人不是一种状态。王籍两句诗是融情入景,诗人与自然景物是融为一体的,传达出的是一种内心的宁静与喜悦。而王安石看似在写景,其实心全不在景上,他沉在自己的心思里去了,他甚至厌烦一点外界的声音来打扰他。这时候,诗人与景物不是相融的,而是各自独立的。诗人实质不是在写景,而是在写他的内心。 “一鸟不鸣山更幽”传达出他内心烦躁不安的情绪,他与自然景物其实是脱离的。“茅檐相对坐终日” ,他在想自己的心事,他烦闷得很,坐在自己的心思里怎么也出不来。此诗是他罢相后,退居江宁钟山时所作。 第六篇 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 (宋)杨万里 毕竟西湖六月中, 风光不与四时同。 接天莲叶无穷碧, 映日荷花别样红。 南北把这首大家熟悉的七言绝句解说得荡气回肠:毕竟是六月的天气了啊,风光也与其他季节不再相同。离别的忧伤和寒意,也该不那么伤人了吧。你看那满湖的荷叶,那红艳映日的荷花,这些自然轮回中的事物,是和人一样的啊,有凋落就会有接踵而来的繁花似锦。我们只要有一颗平常心,就会知道,一切都不过是缘起缘灭而已。 我第一次看到对这首诗如此的解说。人们对这首诗的认识大多关注其对西湖美景的描绘,而往往忽略了它是一首赠别诗。通过南北解说,我们明白,诗人送别朋友不是哀伤的,或者还有更美好的期许和祝福蕴含在这西湖美景的描绘之中呢。又看来,我们对人世间很多人事的起承转合又不必过喜或过悲了,缘起,缘灭,缘灭,缘又起,竟也是生生不息,无始无终,是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可又有几人能做到旷达如此。 第七篇 赵州八十犹行脚 ——(宋)张无尽 (一说是明朝莲池大师,有待考证) 赵州八十犹行脚, 只为心头未了然。 及至归来无一事, 始知空费草鞋钱。 官至相位的张无尽由不信佛到成为佛门弟子,他以赵州和尚故事入诗,说明自己对佛法的一种参悟。南北评说:“在我看来,老和尚若是不花这些买草鞋的钱,又怎能找到住心之处?因此这买草鞋的钱,还是不能不花的。” 看来无论怎样了悟通透之人,在面对这个唯一走一遭的人生大课题时,都不是一下子能找到答案的,无论以怎样的方式行走,还是要在自己的行走和切身体验中渐渐认识生命本身的。 第八篇 《短古五首》之四 (清)龚贤 松风生小轩, 飘来明月下。 古人重新煎, 此韵真清雅。 焚香一听之, 我心自潇洒。 南北评说这位清代巴蜀才子龚贤在此诗中的心境:这样的潇洒自在心境,自然是他放下了仕途前程,淡薄了利禄功名后的收获。 南北进一步阐释:这便是中国的文人士大夫面对险恶人生时的一种智慧选择:以退为进,善待生命,解脱生命,最后达到对于生命的超越。 我觉得生命状态其实是个人的一种选择,虽则有外界客观条件的影响,比如人生坎坷、仕途不顺等等,但起决定作用的仍然是自己主观上对生命状态的自我期许。从本质上来看,没有真正意义的生命退守,不管以入世还是出世的姿态对待生命,都是生命的前行状态,只是前行的方式不同而已。因此帝王将相标榜于史册,雅士才子流芳于千古,各得生命之所哉。 第九篇 《归园田居》(节选) (晋)陶渊明 少无适俗韵, 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 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 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 守拙归园田。 南北对这首脍炙人口的诗歌的禅意解说中,有两点给我深刻印象。第一点,南北指出“因为有真切的生活和劳动经验在里面,所以陶渊明的诗洋溢着一种内在的悟境和喜悦,表现出只有实践者才有的思想力度。”这一评说也显示了南北的思想力度,恐怕是很多以文人眼光看文人作品的人难以看到的。悟境来源于实践,真切自然,喜悦来自于切身体验,明了干净。可以比较王安石的一首诗,便非常清楚这种区别了。 终日看山不厌山, 买山终待老山间。 山花落尽山常在, 山水空流山自闲。---(宋)王安石 王安石先生写作这首诗真有点勉为其难啊。悟者半透,闲者难闲,给人“犹抱琵琶半遮面”之感。王安石的山水诗比起陶渊明的田园诗终究显得不那么干净利落,不那么单纯明了了。 第二点,南北说:“陶诗在艺术上语言朴素,直率白描,使人感到无比亲切” ,“若是不仔细找寻,是看不到自然和艺术之间那道分界线的” 。这应该是文学艺术的至高境界吧,很多人终其一生难以达到。 第十篇 《呈药山禅诗》之二 (唐)李翱 选得幽居惬野情, 终年无送亦无迎。 有时直上孤峰顶, 月下披云啸一声。 药山老和尚能对月长啸自是快意自足的,可见其自在洒脱的生活状态。太守李翱听说了药山和尚月夜山顶大啸之事,肯定是深有感慨,或许是羡慕药山和尚“选得幽居惬野情,终年无送亦无迎”的自在逍遥,或许是表达自己身处官场不能随意长啸的郁闷,所以才写了这首诗相赠。 人生在世,能无所顾忌、任情任性长啸一次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又有多少人块垒堆积胸中,郁闷压在心头,一生求一次长啸而不可得呢?你若在哼哼唧唧、嘁嘁喳喳的人群中突然长啸一声,恐怕那些不同味道的目光也得把你压死,还是跟着大家一起哼哼来得保险些。 人生难得一长啸,像阮籍那样发泄郁闷的长啸也好,像陶渊明那样摒弃俗世喧嚣、归隐自然心性的 “登东皋以舒啸”也好,像药山和尚那样放下执着、自然快意的长啸也好,或如苏东坡那样面对人生坎坷“也无风雨也无晴”的豪放旷达的“吟啸”也好,人生不能不长啸。 人生难得一长啸,长啸须是登高时。总得要放下些什么,推开些什么,超拔一些,高妙一些方能长啸。长啸难免是孤独,除却山林之和声,应和者少,知音者稀,曲高而和寡,林黛玉之“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便是。曹氏雪芹吐尽浩荡之气,一声长啸于一部传世红楼,这倾尽血泪的一声长啸,竟穿越长空,余响不绝。当长啸者总不忍心不长啸,无论以怎样的方式在怎样的时候,总要那一声长啸爆开了花朵,方显生命之绚丽。虽有时候悲壮些,但也还是应了鲁迅先生那句名言“虽压抑至数千年而终于没有消亡的明证了” 写于2010年6月25日至7月5日 来源:http://www.australianwinner.com/AuWinner/viewtopic.php?t=48694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