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英雄鼓手,人民诗人 作者:蛀虫 时间:2007-11-13 周二, 下午3:24 英雄鼓手,人民诗人 ——重读田间的诗想到的 王学忠 三年前,应台湾《葡萄园》诗刊主编台客先生之约,曾写过一篇谈自己是如何走上诗歌创作之路的千字短文,文中有一段文字记述了我爱诗、学诗的经过:“由于生活的贫困,仅上过五年小学的我便辍学进了工厂,然而做诗人的梦却未灭。在工厂做工期间,我坚持每天学十个生字,背一首诗,再后来便用诗的形式记一篇日记……”(《葡萄园》162期)我文中所说的每天背一首诗,除了那些大家熟知的唐宋古诗词之外,还包括“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产生的如郭沫若、臧克家、闻一多、艾青、田间等诗人写的新诗。我之所以痴情于这些诗人的新诗,缘于家中有一本1957年出版的由诗人臧克家编选的《中国新诗选》。《诗选》选收了田间《给战斗者》《山中》等5首诗歌。尽管那时的我在工厂里劳作很累,田间的那首《给战斗者》的诗又比较长,但我还是分5次把它全部背了下来。 善于触景生情的诗人,能把读者带入诗中所描绘的境界,让读者落泪、愤懑,亦或呐喊、跳跃的是好诗。迫我爱国情绪陡长,几乎想随田间一道走向战场,奋勇杀敌,洗雪心头之恨的,是这样的好诗:“在没有灯光/没有热气的晚上/日本强盗/来了/从我们底/手里/从我们底/怀抱里/把无罪的伙伴/关进强暴的栅栏/他们身上/裸露着/伤疤/他们心头/呼唤着/仇恨……”是的,那个时候,正是北平沦陷,上海沦陷,南京危在旦夕,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日本侵略者好似一群饿虎、饿狼,瞬间占领了我大半个中国。人民在呻吟,在呼号。田间,这个中华民族的好男儿、这个诗人战士,在他的祖国遭遇危难时,他的心头,怎能不呼唤着仇恨呢?“我们/起来了/在血的广场上/在血的沙漠上/在血的水流上……我们/复仇的/枪/不能扭断/因为我们知道/这古老的民族/不能/屈辱地活着/也不能/屈辱地死去……”当青年田间把这首诗送到当时的《七月》杂志主编胡风先生手里时,胡风立即被这首奔涌着中国青年热血,鸣响着时代鼓点的真情实感诗所吸引、感动。胡风最初是这样评价田间和他的诗的:“田间君是农民底孩子,田野底孩子,但中国底农民、中国底田野都是震荡在民主革命战争的狂风暴雨里面。从这里‘养育’出了他底农民之子底温顺的面影,同时是‘战斗的小伙伴’底姿势。——影片《自由万岁》里面有一个吹小喇叭的儿童战士,活跃地随着旋风似的战队驰骋……读着田间君底诗就闪光似地记起了那里面的几个场景。”胡风先生是当时中国的一个大诗人、大诗歌理论家,(当然也包括现在)他对诗和诗人有着一个考核的标准,即:“战士和诗人原来是一个神的两个化身。”也可以说这个标准是验证诗人与否的试金石,是诗歌之魂魄。 田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诗人战士,真诗人。他在写完这首诗后的不久,便脱下西服,换上军装,把仇恨化作力量,勇敢地奔赴到了抗战救国的战场。 在抗日前线的晋察冀,在炮火纷纷的日日夜夜,田间与他的同一伙的诗人战士,邵子南、史轮、魏巍、钱丹辉等一起把诗歌当作投枪、匕首,炸弹、手榴弹,写在了岩石上、树干上,农舍的墙上。这就是中国诗歌史上由田间带头发起的“延安街头诗”运动。田间的夫人作家葛文在《大风沙中的田间》一书中重现了那时的场景:“有名氏无名氏的诗人们啊,不要让乡村的一堵墙、路旁的一片岩石,白白地空着。也不要让群众会上的空气呆板、沉寂。写吧,抗战的、民族的、大众的。唱吧,抗战的、民族的、大众的。……诗,用白灰浆书写在大街小巷的墙壁上……牧羊人牵着羊,放牛人吆着牛,停下脚步,品位着那诗:‘假使我们不去打仗,敌人用刺刀/杀死了我们/还要用手指着我们的骨头说:/看/这是奴隶’……朗读着惊喜中忙忙抄记。” 战争带给人民的是灾难,但也可以造就英雄,诞生在抗日前线的红红火火的街头诗,同样培养了一批杰出的诗人战士。田间的许多脍炙人口的短小、洗练的优秀诗篇正是在那个时候创作的,如《义勇军》《假使我们不去打仗》《坚壁》等等。其中《义勇军》是这样写的:“在长白山一带的地方/中国的高粱/在血泊里生长/大风沙里/一个义勇军/骑马走过他的家乡/他回来/敌人的头/挂在铁枪上”。闻一多读了田间这些短促的鼓点似的节奏的诗,犹如疆场上一片短刀相接的声音的诗,犹如战斗中蹦出来的火花似的诗,于是,写下了“时代的鼓手——读田间的诗”一文,称田间是擂鼓诗人,用“沉着的鼓点,鼓舞你爱、鼓动你恨、鼓励你活着,用最高限度的热与力活着,在这大地上。” 然而,有爱就有恨,有褒就有贬。田间和他的诗也遭到了一些人的非议,甚至攻击和谩骂,说田间太拘泥于简短的形式,过分地吝啬诗句的容量,故意地把奔流的情感与雄奇的歌声,安放在一个“狭小的木匣里”等等。即使在五六十年之后,这种非议还依然存在。记得那年好像是1989年的春天,豫北某市文联编印了一本诗歌杂志《中原诗人诗卷》,当时,一个叫范源的诗歌编辑,约请了几个诗歌朋友到印刷厂校对稿样。校对时我们谈起了诗,谈起了田间、艾青,谈起了延安的街头诗。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我们其中的一个竟说田间写的那些诗太直了、太白了,简直不是诗,不过是几句怒语。他的话刚落音,诗歌编辑范源便突然如同雄狮般地吼了起来,愤怒地抓住那个人的脖领:“你再说,再说我立即把你从楼上扔下去。”经过我们几个的一再劝解,范源编辑的气才算消了些,但仍愤怒地说:“他这个人根本不懂诗,让他滚!”我想,如果抛开那个人的素质差、无知之外,狂言否定田间的诗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那个时期的中国正西风猎猎,一切都是西方的好,牛奶西方的香、月亮西方的圆,伴随那些洋苍蝇、洋蚊子一块进入中国的朦胧诗、颓废无聊的小资情调的诗,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中国诗坛的宠儿,于是,颇受一些刚刚涉足诗歌的初来者的青睐。 最近,在重读、欣赏诗人田间为中国诗坛留下的这些经典诗歌时,我又学习了一遍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他指出“我们今天开这个会,就是要使文艺很好地成为整个革命机构的一个组成部分,作为团结人民、教育人民、打击敌人、消灭敌人的有力的武器,帮助人民同心同德地和敌人作斗争。”田间的诗歌正是按照毛泽东的这一指导思想写的。试想,当强盗侵略了我们的国土,正在杀我同胞,奸我姐妹,而恰好在这同时有幸读到了《假使我们不去打仗》《义勇军》《给战斗者》等,这些顷刻让你热血燃烧的诗篇时,你会有怎样的触动呢?我想,不应该仅仅是赞叹、抄写,而该是咬紧牙、攥紧拳,以及一幅幅娘送儿、妻送夫的轰轰烈烈地参军上前线杀敌救国的动人场面吧。 关于田间诗歌中的艺术,我认为,运用民间流动的语言,简洁、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情感才是真正的艺术,选择一些生僻,华丽的辞藻,堆砌、雕琢其结果只能是画蛇添足,给真情实感的抒发造成阻碍,影响诗歌的感染力、震撼力。田间的诗对中国诗坛的另一个重要贡献,就是诗中没有个我的私情,始终把小我融入于大我之中,抒发的是那个时代人民的情、祖国的情。 诗人田间离开我们已经20年了,他那如同战鼓擂动的诗歌,如今每每读起都依然让人热血沸腾:“我/是海的一个/我是一片日/我自海中出/我/是海的一个/啊/投入那洪波/喜作少年舞/宁折自己身骨/怎甘刀下伏/宁做祖国的泥土/怎甘作他人奴”自胡风推介田间之后,闻一多赞誉田间为“时代的鼓手”,我觉得他应该是“英雄鼓手,人民诗人”。最后,让我摘录一位叫慰民的诗人发表在1948年《南京日报》副刊上的一首怀念诗,以示我对他的崇敬:“黑夜/怀念着黎明/雨天/怀念着太阳/混乱的日子里,我啊/怀念着你——擂鼓的诗人……” 2007.10.7 来源:http://www.australianwinner.com/AuWinner/viewtopic.php?t=5379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