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张天授和他的微型诗 作者:钱志富 时间:2005-12-01 周四, 下午8:20 读张天授和他的微型诗 • 钱志富• (文学博士 315211 浙江宁波大学外语学院副教授) 唐元龙先生给我寄来了今年(2005年)刚刚出版的《微型诗存》第二卷,里面收了老诗人张天授的四首写我国诗祖屈原的微型诗,堪称经典,读之令人砰然心动,想说几句话。 张天授于1916年出生,而我1966年出生,正巧比我年长50岁,半个世纪。我第一次见张天授是差不多5年前即2000年10月。我那时已决定博士论文写七月诗派,而他对七月诗派是比较熟悉的,七月诗派的好多诗人都是他的好朋友。由于,我从来没有与他联系过,也不认识到他家的路,所以最后是让虽然已经退休但仍然对工作十分热心的一个我以前的老师即符忠荣老师领着我转了几次车,又爬了几次坡,下了几道坎之后,才在万山从中,万楼从中找到了张天授老人的住处。 张天授老而不老,是真正的童年鹤发,个子也比较高大,看上去十分地健康,与年轻而病弱的我恰成对照。我向老人汇报了我收集七月诗派研究资料的情况,令人吃惊的是,老人不但专注地听着,而且还拿出了纸和笔,小学生似把我给他讲的一些东西一笔一画地记在了他的小本子上,原来老人对人对事一丝不苟啊!老人同我一交谈没多久,就仿佛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似的,毫不保留地将他知道的一切情况都告诉了我。尤其让我感动的是,他还向我讲起了他的身世,我这才知道老人辛苦一生无儿无女,现在靠一个保姆照顾他。 老人是经历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这两个历史时期和反右及十年文革的这漫长而曲折的一生,可以说是九死一生。老人给我拿出了一本《牛汉诗选》,翻到181页,指着一首说道:“这就是我的一生,这首《桥——赞一个老朋友》是写我的,你读一读吧。” 我把诗接过来,认真地读到: 桥 ——赞一个老朋友 你的苍白的头总是昂着 脖颈从没有发僵或打弯 你笑的音调是甜蜜和爽朗 但是你的背脊,唉,背脊 却驼得变成了一架拱桥 命运是一辆接一辆的超重卡车 从你的桥背上来回地驰奔 你的生命不住地震颤 而你却向我宽慰地说 只有震颤的桥才经得住沉重的碾压 牛汉的诗的确写得很好,既写出了他的老朋友的风骨,也写出了他自己的风骨,我不仅暗暗叫好。这是经历了生活的磨难的智慧的诗篇,这首诗也在召唤着我们这些后来者,要有这样的“经得住沉重的碾压”的“震颤的桥”的风骨,在苦难面前永不言退。 当我问起他是怎样走了创作诗歌的道路的时候,我说:“这得感谢我的母亲。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教我唱我们家乡的童谣《倒唱歌》。我现在就还能唱。”说着,老人便孩子似地唱了起来: 倒唱歌,顺唱歌,河里石头滚上坡,先生我,后生歌,长了尾巴长耳朵,接我妈,我打锣,爹爹发毛我同学,我走家家门前过,看见舅爷摇家婆。 由于张天授幼年所接受的这种来自他母亲的影响,他对民间歌谣有着浓厚的兴趣,也正是这种影响,让他日后走上了诗歌创作的道路。值得一提的是,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之后,他为了逃离敌占区,是剃光了自己的满头黑发,穿了和尚穿的衣裳才经天津、青岛等地逃到了大后方的。他到武汉过后,还将他在北平收集到的一首抗战民谣下来,投给了胡绳主编的《救中国》杂志并发表了出来,后又经《通俗文艺》转载,发生了很大的影响。 张天授在说到这个民谣的时候又唱了起来: 小日本儿卖凉粉儿,砸了罐子赔了本儿,娶个媳妇儿四条腿儿。 这是一首听起来妙趣横生的民谣,我真饱了耳福了。 张天授还给我谈起了他自己创作歌词和歌谣的情况:“我的较发生影响的作品是《新打铁谣》,当时很多人都会唱。1938年我在成都出版的《统一抗战》上发表了《游击队之歌》,还在《诗星》上发表了一首《晨歌》。《晨歌》只几句,是这样写的:‘狂风卷走了黑夜,歌声唤来了黎明。擦亮我们的枪,磨快我们的剑,披上戎装,去打击那渡海而来的敌人。’《晨歌》发表后,有庄严、杨秉荪等谱曲,当时也比较流行。1945年,我写了《大家的事情大家干》,唱开后也发生了较广泛的影响。当然我影响最大的一首还是上个世纪50年代初创作的《刚刚摘下的苹果》,经杨明良谱曲传唱后一度曾是总政、空政、海政歌舞团的保留节目。后来还由郎毓秀带出国,曾在巴黎、里昂、伯尔尼、罗马等地演唱,获得较广泛的影响。”我听着这些,真有些神往,我面前是这么一位亲切的、对祖国的文艺事业有着特别贡献的老人啊!可是正是这么一位亲切的、对祖国的文艺事业有着特别贡献的老人却吃了那么多的苦,而且到了老年连自己的一个孩子也没有,命运对他是多么地不公平啊! 好在,诗人到了老年没有受穷,诗人有自己的一个安乐窝,而且诗人把自己的这个安乐窝还分了一半给一对下了岗的医生夫妇,说起这样他的家有了人气。诗人还好像照顾小孩一样帮他照顾那头猫。而且,诗人老有所乐,他同一些老朋友创办了诗歌刊物《小诗原》,并把他的退休金拿出来做活动经费、发行费和印刷费,有时候他遇到自己喜欢的书一买就是好几套给老朋友们送,可惜我不是他的老朋友,但我很想能得到他送的一套书。他有时也款待这些老朋友们。有一次,我撞到穆仁先生举办的每月一次的诗会上,还被穆仁先生拽上去吃了他老人家一顿饭。 不过,我是时常能够看到老人所发表的作品和关于他的报道和介绍。这次在《微型诗存》第二卷上读到他的诗,我是太兴奋了。我们不妨一起来读一读: 屈原 屈原风尘仆仆仰天长啸: 路漫漫其修远兮 吾将上下而求索! 这首诗活画了一代忧国忧民的诗祖屈原的灵魂,他风尘仆仆,他仰天长啸,他无可奈何!其实,我们又能奈何?但作为有良知的知识分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也正是一种“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精神吗?所以诗人赞扬诗祖“上下而求索”的精神,这也是应该的。屈原是我们共同的诗祖,我们又何惧“路漫漫其修远兮”,这首诗写得雄壮、豪迈而又大气磅礴,足以感天地、泣鬼神,我们欢迎这样的诗! 第二首《秭归》: 秭归 江上日日夜夜飘扬着一个女性的呐喊: “散发披肩的小弟呀,你归来吧!” 人们把这个城叫做“秭归”。 这首诗写的是以一个女性为代表的他的亲人对他离开之后对他的呼唤,可是逝者长已矣,生者何其哀,国破家亡所带来的痛苦感可不是好玩的。诗人用了“日日夜夜”、“飘扬”、“女性的呐喊”,真是声声血,字字泪,读之令人伤魂。“散发披肩的小弟呀,你归来吧!”这虽然是诗人的想象,但没有这样的想象,诗也就不可想象了。诗人给地名秭归,赋予了深刻而独到的含义,这也算是一种了不起的发现吧。 第二首《端阳粽》: 端阳粽 “三闾大夫啊,我们来看你了!” 人们用斑竹壳包糯米的端阳粽, 投向汨罗,投向长江,投向大河…… 中国古人讲:“德者寿”,但颜回早死,普希金也早死,我们的岳飞、文天祥都死于非命,难道“德者寿”这个命题错了。没错,没错,因为“德者寿”的寿不仅是指一个人的实际寿命,更主要的是指他的文化寿命,也就是他在人们的记忆所活的寿命,从这个意义上讲“德者寿”这个命题没有错。屈原在实际寿命肯定是很短暂的,因为他也死于非命,但他在中国人民心中的寿命已经有两千多年了,难道这不算“德者寿”吗?所以“人们用斑竹壳包糯米的端阳粽,/投向汨罗,投向长江,投向大河”并哭诉到:“三闾大夫啊,我们来看你了!”这是多么悲壮的祭奠啊! 最后一首《诗魂》: 诗魂 快快修葺好屈原祠吧! 伟大的诗魂还在流浪。 人们在读着《离骚》、《天问》…… 说得好,中国到处是关帝庙,干吗不能有屈原祠,我们不能再让伟大的诗魂流浪了,因为诗魂就是国魂,民族魂,可惜的是这样的提议谁去响应呢?好在笔者不怕骂,还在这里响应,我们这个曾经是诗的国度似乎对诗也太隔膜了,有的人一见到诗人就说他酸,说他是神经病、流氓什么的。好,撂笔了。 来源:http://www.australianwinner.com/AuWinner/viewtopic.php?t=467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