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宋江

作者:钱志富

时间:2011-2-20 周日, 下午4:53

话说宋江

钱志富

新《水浒》热播,真真好看。好多人都在谈《水浒》,连春节联欢晚会都割爱了,笔者当然也看春晚,不过是在看了《水浒》之后。跟新《三国》,新《红楼》不一样,新《水浒》是认认真真打造出来的,跟原著比较接近,人物形象塑造的比较好,少许人性格不够鲜明,故事也比较精彩,一环扣一环,跌宕起伏,而且武打设计也做的很好,说句实在话,《赵氏孤儿》里面的武打设计实在太差,跟孩子的游戏一样,应该让新《水浒》原班人马去演,新《水浒》中的演员演出很认真,可以说他们的演出一丝不苟,新《水浒》看来是名著名典重拍中比较成功的。可惜的是,等到看完,发现新《水浒》也给我们留下许多遗憾,不知道是拍好了没播,或者是根本没有拍,招安之后,宋江直接征方腊,好大一段宋江征辽的内容不见了,剩下的只是一支招安了的部队去打没有招安的部队,战争的惨烈严酷令人不忍目睹,而且这新《水浒》的结尾也是篡改了的,宋江直接告诉李逵,说朝廷赐了毒酒,而造反精神最为强烈、作战最勇敢、精神和灵魂最为纯洁、高尚的李逵居然是主动喝下了毒酒,李逵的忠义不是单纯地体现在他听话,听宋江的话,而是他的替天下人也包括宋江打抱不平,他真的做到了替朋友两肋插刀,李逵主动喝酒,这样的处理不伦不类,失去了原本的悲壮。新《水浒》虎头蛇尾,可恨!

跟李雪健版的宋江不一样,新《水浒》的宋江是一位英雄,他胸怀大志,意气风华,也有一定武功,文韬武略非常好,是一代被压抑了的圣贤。宋江饱读诗书,才华卓著,善于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尤其他的人才战略很值得研究,梁山英雄每一个都是某一领域里的顶尖人才,鸡鸣狗盗之徒也不回避,真正做到了唯才是举,当然,梁山英雄中好些人是被骗上山的,也有主动入伙的,但这些人才上山之后待遇问题普遍处理得比较好,家属问题也解决得比较好,的确比赵大官家会用人,会管理人,大家服他,不服不行,宋江仗义疏财,对兄弟义,对国家和民族忠,一生践行立功、立德、立言三个圣人原则。《水浒传》里的宋江当然跟历史上原在的宋江不一样,《水浒传》里的宋江是一个道德的楷模,是一代能臣、良将,小说的作者对他倾注了热爱和同情,将许多功劳和德行都赋予了他,值得注意的是小说作者还给了他一个惨烈的结局,故意凸显他性格中愚直的一面。历史上的宋江可不是这样的,但作者为什么要故意给他这样的结局呢?这就是作者的深意所在,宋江已矣,但宋江的成败得失给予后来者的教训却意义深远。据说,《水浒》风行天下之后的农民起义军真正接受了以宋江为核心的梁山教训,最著名的当数李自成,他带领的农民起义军恁是推翻了朱明王朝,可惜的是李自成缺少管理国家的才能,他自己私心重,又不能约束好部下,说实在的他读书少,不懂政治,替天行道的精神没有得到提倡,自然他的谋略也不行,最后失败了。宋江当然也是一个失败者,是一个悲剧英雄,他和他大部分弟兄们的结局十分惨烈,国外一些《水浒传》的译者很为他们的结局感动,有的建议将书名译为“英雄泪”,可谓读懂了《水浒传》,的确比“四海之内皆兄弟”来得深刻。宋江给后世留下了一笔可贵的精神财富,替天行道的精神在当下仍有现实意义,当下多少权贵逆天而行,“损不足而奉有余”正是中国乃至全人类当下的现实,而天道是“损有余而奉不足”,贫富悬殊太大的社会不会是安定的社会。太平天国起义也是决不妥协的,可惜的是洪秀全等也犯了致命的错误,尤其是太平天国起义毁坏中国文化的行径很为大家诟病,中国文化被妖魔化是从太平天国开始的,洪秀全等注定失败。毛泽东领导的革命也是不妥协的,毛泽东自己不同意宋江的投降路线,当然毛是敢于轻蔑秦皇汉武的人,也不把唐宗宋祖和成吉思汗放在眼里,所以新中国成立之后虽然面临那样复杂多变的国际形势,但新中国终于挺过来了。

从历史可以看出,宋江以后不再有宋江。可是当我们检视宋江以后的中国历史,再回头看宋江的路线,也许你会看出宋江路线一定的合理性。宋江接受招安有他很多的考虑,最主要的一点是,他要洗刷他的罪名,他想万古流芳,他对体制对他的认可非常看重,其次他要建功立业,名垂青史,再次是他要封妻荫子,为他的家族作贡献,有了这许多的目的,他是一定要招安的。他的忠义就体现在这些方面,因为以上这三方面需求也是他不少兄弟们的需求。宋江放走高俅,林冲负气出走,可是招安后林冲还是回来了,因为宋江给他保留了那份功名和待遇,如果没有这些好处,林冲回来干什么?招安不单纯是投降,这里面涉及福利问题,二次分配的问题,宋江等不傻,总得卖个好价钱。宋徽宗是一个还算仁厚的人主,可是仁厚之人往往容易轻信他人,他的昏君之名蒙他的轻信所赐。童贯、高俅、蔡太师等的伎俩所以得逞,原因在此。宋江等的招安大计所以成功,也要感谢宋徽宗容易轻信人的这个性格特点。如果李师师的枕头风不起作用,招安计难以成功。

说到体制问题,生活在当下的人可能会觉得我们的古人愚昧,怎么会接受专制的政治体制,怎么会拥护昏聩的皇帝,宋江只反贪官,不反皇帝曾受到多少人的诟病。毋庸讳言,中国古代的帝王专制制度的确有局限性,有时甚至纵容苛政和暴政,明末思想家黄宗羲甚至指认帝王为盗贼,为万恶之源。可是任何一种政治体制都有它的局限性,历史证明,帝王专制制度也有它合理的地方,中国古代也有许多时间段的盛世出现,也出现过不少有作为的好皇帝,皇帝不尽是昏君、暴君。再则,政体和国体是最为重要的东西,一旦确认是不可以轻易变更的,这一点宋江的心理很清楚,忠只能是对于具有稳定性的政体和国体的忠。法国大革命就是对政体和国体的轻易变更,结果酿成巨大的反复的流血事件,苏联十月革命也走的是暴力革命这条路,结果造成长时期的生灵涂炭,英国在政治体制改革方面比较富于智慧,走的是改良这条路,结果英国元气大增,几百年的发展使得它的影响力达到“日不落帝国”的程度。日前国内部分学者对中国当下的国体和政体提出否定性意见,有的甚至提出彻底变更《南风窗》2011年2期发表了《“我们应该顺应历史潮流”——对话刘绪贻》。刘绪贻说他九十以后的主要工作“就是写文章呼吁民主,呼吁法治,反对传统文化,主要是反对儒学里的腐朽和糟粕。”刘绪贻甚至重提他上世纪40年代在美国留学期间写的硕士论文的观点,认为儒学里的保守性和反动性需要揭露,认为儒学统治是阻碍中国社会工业化、现代化极其主要的原因。”刘绪贻反对儒学的民本思想,认为民本不是民主,“以民为本,就是说要给人民一点小恩小惠,来换取统治者的绝对统治。而民主是让人民自己做主”, 刘绪贻自己说他已经98岁高龄,好像98岁老人说出的话一定是真理似的。呼吁民主,呼吁法治,没有错,可是毫无道理地反对传统文化,对儒学进行妖魔化不能不说是一种错误。人民自己做主也对,可惜的是,在许多时候,人民无法自己做主,美国人民自己做主了吗,2008年的金融危机说明美国人,普通的一般的美国人无法自己做主,所以在许多时候还得有人替人民做主,就这一层意义上讲,宋江的“替天行道”有一定的合理性。地球上,无论哪个国家和民族都有弱势群体和弱势个体的存在,民本思想就是替这些弱势群体和弱势个体伸腰的。

今年正好是辛亥革命胜利一百周年,换句话说,中国的帝王专制政治体制的结束已经一百年了,而中国的执政党一党执政的历史也已经一百年了。在这一百年的历史上,民主和法治始终是关键词,虽然实际实行怎样很值得研究。一百年可不是一个短的历史时期,今天我们回顾这一百年的历史,中国的历史,你会欢欣鼓舞吗?有的人会,有的人可能不会。有的人可能会觉得我们这一百年缺点什么吧。

缺点什么呢?缺的可能还是儒学对人心人性的教化。孙中山在为帝制后的中国进行设计的时候,没有忘记这一点,提出礼义廉耻不能丢,可惜的是他老人家死得太早,结果从儒学教化中提炼出来的礼义廉耻全丢了,中国进入了全面的混战状态。儒学本来是用来改良和校正帝制的,可惜的是我们的那些前驱们义无反顾地将我们自己的文化瑰宝抛弃了。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被妖魔化,文化和文明被践踏。是的,儒学曾经是我们几千年来的核心价值观,是我们主流的意识形态,但儒学同人类一切伟大的文明成果一样,它注重的是给普通来百姓创造福祉,自然有时也为统治者所用,历史证明谁将儒学的思想用得比较好,谁就可能成为一代明君圣主,儒学何罪之有?刘绪贻反对传统文化,要记住中国历史上反对传统文化最厉害的时候是文革,汤一介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讲:“后来的‘文革’,破四旧,企图全盘否定传统文化,可是(传统的东西)也没完全断掉,有些传统社会中的糟粕反而发展得更厉害了。把一些寺庙也毁了,书也烧了,可是发展到极致是什么东西?是一句顶一万句,个人崇拜和个人迷信已经达到极点了,历史上还没有这样严重的状况。它一方面否定了一些东西,一方面又把传统中很不好的东西发挥到极致,有这两方面的问题在。”(参见《不要把儒家“意识形态化”——专访北京大学儒学研究院院长、中华孔子学会会长汤一介》,《南风窗》2011年2期。)刘绪贻反对传统文化,目的是要迎请美国式的民主的到来,失去了儒学修养的人来弄民主,会不会也是一场混战呢?

宋江当然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代表,他的思想依旧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一套,宋江的理想就是中国古代读书人的理想,但这样的理想并没有错。宋江最后被药死,宋江的死照亮了整个中华历史,他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死得其所。从宋江个人的修为来看,他当然有愚忠的一面,他效忠的当然是一代昏君,可是他的修为为的不仅是天子一人,岳飞也一样,岳飞抵御外辱,平定内乱,与宋江的修为何其相似乃尔?!

一代昏君宋徽宗的命运不比宋江好多少,他跟他的儿子被金兵掳去,死在异国他乡。《水浒传》的作者很忠厚没有将一代昏君的命运写进去,但宋徽宗被掳的这段历史谁人不知,何人不晓?

写到这里,笔者不得不向《水浒传》的作者致敬,是他给我们那个时代的英雄立了传,是他张扬了我们这个民族的英雄主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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