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晏推荐进生作品《我的文友和他们的作品续篇》 作者:李明晏 时间:2006-6-16 周五, 上午4:41 塵世裡飄零的歌 --- 讀李明晏先生的【情場】【賭場】故事 進生 讀了李明晏先生懷著仁愛之心寫下的【情場】【賭場】故事,掩卷沉思這些在世界不遠的某處依然活躍著的人物,竟有一種奇異的感受.這些男女,秉性不同﹐特愛追求大起大落,不在乎常人"一慣正確"的軌道,卻是"倒霉的鳳凰不敵雞",總遭人白眼﹐裡外難做人。但若敢翻轉過去想想,就那個弱女子,捨身結婚,一拿到袋鼠護照,立即撤退,一個回馬槍就解放了自己老公﹐使天下敢依傍女人的男人委實有理由長舒一口氣.你倒說說看﹐有賢妻如此,管什麼"陰盛陽衰"何患之有?就是一隻"張開翅膀護著雞雛免遭厄運的母雞"也是比不過她的.而那個〔雞飛蛋打〕裡的女人﹐能讓一個西方人實實在在地愛上她﹐她也實實在在地融入了老外的家庭﹐肚子裡有了中西混血兒﹐便把一邊偷窺的原來的男人休了---她的大徹大悟﹐又讓膽敢放白鴿子釣綠卡的小男人們墜入冰嚳﹐明白了自身營造的"被休"的難堪,接下來自強自救的緊迫。這兩個女人,是同根生又相反相成的勇士,極具供相關學者政治家們研究的價值.倒是[沒有說完的故事]裡那個說是"造反"其實沒有造反的女人﹐太次了不敢恭維。丈夫有錢要賭無錢更賭﹐賭得天昏地暗﹐她卻咬緊牙關踩縫紉機掙錢﹔丈夫可以賭﹐她卻不可以沒有這個丈夫。最後她醒悟了﹐應該夫唱婦隨同唱一個調﹐安安穩穩,直到那一天﹐兩人一起賭,輸了個精精光。於是她苦笑了﹕"還有三天才能領福利金,我們就吃三天憶苦飯吧!"從穩定大局上看,這婦人"政治上"還頂正確,不該挑剔.一個民族,若要在上面的三種女人中選一種作為自己民族的精神楷模,或作為自己模拜的"圖騰",選前兩種中的任一種,這民族都有救,都有路可走,管什麼"洋為中用"﹑"中西合璧",不難聽的;惟獨選第三種女人封她為楷模的,若信神,神來救你;若不信神,抱著"夫"傳的劣根性﹐一起吃"憶苦飯"吧-----那絕對"和諧"得安穩而靠得住. 李明晏先生書中的۾c許多多人物﹐都象是從民族的軀體上飄落下來的皮屑﹐算是飄零到了絕地﹐飄零到了地球的塵埃裡﹐它們層出不窮﹐小指甲似地長呀長的頑強得很。落魄人生,野花野草﹐少有人願意從美的角度去鑒賞它們擁有的平安快樂。若想裁判它們,張嘴詢問“為什麼﹖”又一定會牽扯出比世界上任何一部長篇更長的故事。對這類故事﹐人們總停留在表層﹐識相地不去尋根究底。或說﹕"由於眾所週知的歷史原因".而這些小人物﹐上天賦予她們的資本極其有限﹐卻不蒼白﹐所以她們一般地聰明而且樂天﹐目標明確而且一往無前。不管你喜歡不喜歡﹐她們"活著",同我們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她們真的也是活潑潑的生命﹐遠較一般人更直白地追求生存的意義。一本小小的它國護照或一張綠卡﹐象征著人生的另一種狀態,一筆並不大的款子,是一種夢裡會笑的生活水準。“情場”"賭場"﹐她們放下的是經久耐用的一﹑兩注小錢或她(他)們的青春﹑性的軀體﹐卻能令也作為她們同胞的權貴或輕而易舉的大款們黯然失色。因為她們敢賭自己的所有﹐只賭自己﹐卻不去傷害眾人。聯想到我們這個民族在更大的範圍內賭著的把戲﹐她(他)們就顯得太單薄﹑太寒羼﹑太正派了﹐她(他)們真的不如那類賭客﹐賭的是民族的命運﹐民族的情感,還要自誇“政治上一慣正確”﹐他們幹什麼事都可以一擲千金﹐哪稀罕外國護照﹖他們一句話可以席卷千百萬人的命運﹐囊括千百萬人的錢財。他們在賭盤上玩耍他人的人生﹐贏了歸他輸了歸你﹐從來不損耗他自己。瞧著這些孤家寡人翻手為雲復手為雨地為非作歹﹐公安民警槍手黑幫惡棍全能調遣,不由你不肅然起敬﹐紅地毯屬於他們﹐"萬壽無疆"屬於他們﹐我只願把"崇敬"劃給李明晏先生筆下的這些孤男寡女。她們也搞些伎倆﹐但這些伎倆﹐在她們的對手或稱“搭擋”的眼裡﹐也不過隔著一層薄紙﹐不便捅破﹐是兩廂情願,戲裡的人生才能默契地往前演。 這些落在時代塵埃裡的小小皮屑啊﹐李明晏先生將它們一一拾掇起來,竟相影成趣地成了一面面小鏡子﹐照出了小人物想一步昇天時倒運的汗臉和尷尬﹑人生的實在艱辛。你要不信,去試試,你就會成為他筆下的人物!沒人替你付賬也沒馬仔當你的替罪羊.只是因為賭輸了自己的血汗錢,"哲學家"便會斷了哲思,朦朧詩人失去了"朦朧",讓人看到小人物是何等脆弱,何等地經不起風浪,稍有閃失,就得丟人現眼.世道真不公啊! 幸虧李明晏先生把這些形庄色色的小人物鋪展開來,把他們的影像夾在了紙頁裡﹐象偉人的銅像﹐栩栩如生,供人瞻仰。也使執迷者不孤獨,使孤獨者有陪伴,使不諳此道者有了一道消遣文字的解說.他雖然不放過許多心理的剖析,不給這些人物留點'隱私',卻忽略了許多"五官媚眼",足以使人人能撇清干系,開開心心地當"觀眾",笑他人荒唐。 而這些人物的軌跡﹐命定都不會隨歲月老去.她(他)們依然故我﹐唱著塵世的歌﹐天長地久地飄零在一處處角落裡﹐活著給李明晏先生的故事作證。若你有福遇見此等人物,務請一揖作到底,虔誠相告,有位李明晏先生善心地在一本著作裡恭敬地寫了她(他)們﹐書叫【澳大利亞﹕賭場 情場 商場】,本國人給寫的傳,他(她)們的此生不虛的,也上得了廟堂對得起祖宗,就大膽地朝前走吧。 小雨﹐真該為海柔德寫個電影劇本 (我的文友和他們的作品---之二十二) 進生 看過影片〈第八個銅像〉沒有﹖描寫二次大戰中奮起反抗法西斯入侵的阿爾巴尼亞人民的故事﹐至今我還記得影片的開頭﹕ 雕塑家安東站在寬敞的工作大廳裡﹐久久審視著掛在牆上的為同一個主人公畫的速寫和素描﹐他的整個身心都沉浸在這一件即將貽d始──不﹐實際上是早已開始了的──工作中了。有怎樣的風暴在他心中迴蕩﹖他猛地吸了一口煙﹐習慣地把煙蒂在工作臺上擰熄﹐他兩手捧起一把泥土﹐往塑像骨架上擲去──工作就這樣可見地開始了﹗……之前﹐他竟然膽怯過﹐一直擔心自己不能勝任這個塑像﹐而現在﹐為了更清楚﹑更仔細地觀察自己的成果﹐他遠遠地退ܠ '7d去﹐瞇起一雙深邃而苛求的眼睛………陽光從敞開的大窗子裡瀉入大廳﹐大廳裡明亮而安靜﹐世界已凝縮成眼前的這座泥像....清晰的回憶和感慨﹐伴隨著他的音容笑貌出現了﹗……… 當我在週末炎熱的正午﹐在小女兒酣睡著的小床邊﹐仰躺在地板上﹐翻開澳大利亞出版的【朋友】雜誌12月號﹐一氣讀完該刊記者小雨的〈留學生之父──澳洲老人海柔德HAROLD MACKRELL〉時﹐竟奇怪地想起了快二十年前看過並留下極其深刻印象的那部影片。怪誕的聯想﹐然而略一思索﹐卻脫口而出了一句話﹕“小雨﹐為什麼不把他寫成電影劇本呢﹖” 墨爾本北菲子瑞區米勒街139號(139 MILLER ST. NORTH FITZROY)我雖然沒有幸運去成為這棟房子裡的房客﹐然而我幸運地讀到了小雨滿懷真摯的感情寫下的這篇“人物大特寫”﹐讀后人心溫暖﹐過去﹑現在﹑將來地想到許多。 在“八個樣板戲紅遍全中國”的荒唐歲月裡(還有僥倖能潔身自好的地方嗎﹖)﹐影片〈第八個銅像〉以其包含的某種生活的真實和眾人故事的感人而為我喜愛。小雨寫下的澳洲老人海柔德﹐他和他的“孩子們”的故事﹐看來是牽動了我腦海浬的同一根記憶之弦──時間有她掂量故事的苛刻準則﹗海柔德營造了一個愛心張起的屋宇﹐40多年中讓100多位留學生“在這裡成為他們的家”﹐漫長的人生路上這些海外留學生永遠懷著這位可尊敬的墨爾本老人的形像﹑懷着他給予的愛和感召──還有我們這些讀到這個故事的人﹐也懷著相同的尊敬。後年老人將80歲了﹐他擁有著怎樣平凡的人生啊﹗ 門鈴又一次響過﹐門開了(極其普通的人間景象)﹐老人出現在門口(誰沒有千百次見過類似的情景呢)﹐這個老人“高高的鼻樑上架了一付眼鏡﹐深邃的藍眼睛顯得溫暖可親”(小雨文)﹐而搬進海柔德老人屋子的留學生﹐現在是碩士﹑搏士﹐﹑記者﹑教授﹐牙醫﹑律師﹑還有成了僑領的﹐……﹗這一群平凡人的故事真該鑄出一部影片﹗ 我問讀者﹐你心中有過幾座如此的“銅像”﹖我問“大家”﹐可感興趣將才氣和魄力投入這樣的一部影片﹖小雨﹐用仿彿與生俱來的明朗的激情和風彩寫著故事的小雨﹐你和你的大家庭成員﹐心裡有那麼多他的故事﹐寫一個電影劇本吧﹐這才是後年最合適的禮物﹐拿出兩年前你們共同提名海柔德為OAM勛銜候選人時的激情﹐將那激情稍稍延長些﹐寫個電影劇本吧﹐會成功的﹐暫且不去想將來是否有“大家”把她變成膠片上的影像﹐只讓一個理由推動自己﹐就是你在文中所說的﹕“他不僅是澳洲人的榜樣﹐而且是所有人的榜樣。”其意義﹐遠遠地超出了中國人的古訓“滴水之恩﹐涌泉相報”﹐中國人﹐何等幸運地結識這樣一個“愛”的榜樣﹗ 噢﹐我極願意重複一句小雨文中的介紹:"海柔德老人曾擔任過八年地方市政廳議員﹐兩年市長。"洋人官場中的一員﹐“退休”後﹐就干著諸如此類的小事﹐卻給週圍的人心增添了極美的亮色。 小雨﹐真該為海柔德寫個電影劇本。 呼喚畢加索 ------------ (我的文友和他們的作品-----之二十三) 進生 一個年輕的女人,凝視著畢加索的畫, 喃喃地述說著心裡滿溢著的感動,時間也仿彿靜止了在傾聽----- 於是冥冥中,有一個蒼涼的聲音﹐從奇特的線條和斑駮的色塊中響起:".....我聽到了﹐陌生的朋友﹐我已傾聽了很久,可惜我看不見你﹐請告訴我,你是誰?竟對我有如此美好的感受," "我仰慕您﹐您的靈魂吸引著我。" "我的...什麼?...吸引著你?"他語音模糊地嘟噥了一句﹐依然執拗地追問﹕"請告訴我,你是誰﹖" "我是東方的法國人。" "啊﹐'CHINOIS'﹐那你把我看成西方的中國人了﹖這沒必要﹐這都是些毫無意義的比擬。不過﹐說實在的﹐我喜歡你對着畫時那長久的沉默,只有眼光的膠著和內心的感動。我熟悉那種忘我的費心和神馳。作畫時只能如此.你想問什麼呢﹖" "我說不清楚﹐自從您離開這個世界﹐一切都變化了,可我感覺到的常常只是困惑。我的世界﹐'自我'曾經極其渺小﹔現在﹐卻又快速地變得猥瑣而又傲慢。我只堅持着發問的能力;我想,這點殘存的能力還能多少讓我對自己有信心.人似乎在極力忘掉過去﹐卻又在過去裡尋找寶藏。世界變得更混沌了﹐一切都有存在的理由。那一片模糊裡﹐只有你留下的畫是清晰的﹐意境深遠,可她們又象海市蜃樓般難以把握。我想去法國﹐想親身感受到圍繞您的那種氛圍的熏染,我一定要親眼看看那'洗衣坊'"。 "去洗衣坊﹖為什麼不去看看法國的磨坊呢﹖"那蒼老的嗓音忽然被注入了活力﹐變得年輕而熱情﹕"法國的磨坊﹗我兒時就記住了的磨ڈ '7b﹐真的是久違了﹐我不該把它忘了的。想想﹐那是一片充滿陽光的草坡﹐線條柔和極了﹐週圍是一片零落而悅目的農舍﹐土裡長出五彩,低頭聞到幾月裡青草的香氣﹐風吹過了就追不回來,抬頭是塔形的磨坊﹐襯著蘭天白雲的背景---─去看看它吧﹐去聽聽它的轉動,只有我一個人悄悄靜靜地走進去....你想﹐我看見了什麼﹖法國的磨ڈ '7b啊﹗" "我不知道﹐大師﹐我說的不是磨坊﹐而是洗衣坊﹐您的洗衣坊﹗"東方的法國人固執地說. 這句話象符咒似的﹐使那充滿激情的聲音一下淡漠起來。他困惑地反問:"你說誰的洗衣坊﹖" "您的﹗您的洗衣坊﹗您曾經在裡面住過﹐在那裡孕育出了您輝煌的天才﹗。。。您一定不會忘記的﹐"東方的法國人滿懷期待凝神諦聽着﹐畫面上靜悄悄。 "我對往事不太注重﹔要知道它經過遺忘就可以重新敘述--這不也是一件往事嗎﹖..." "不﹗這不同﹗"她充滿獻身激情地脫口而出﹕"那是話語和信仰的痕7b場﹐它是一直陪伴着您的洗衣坊﹐雖然您用色塊和線條表達...但欣賞您的畫必然聯想到您的洗衣坊...." "這感覺能象畫布上的景象一樣永恆嗎﹖真沒想到. .....可我的女兒﹐她移居到英國去了﹐也沒聽她提到過什麼‘洗衣坊’啊﹖難道她把它賣了就象賣畫兒一樣﹖法國可是有許多'洗衣坊'的。"那聲音象是警覺起來. "那些‘洗衣坊’不一樣的﹐這一間因為你在裡面住過﹐度過了你的蘭色時期﹐因而是獨一無二的。" "獨一無二隻該是我的畫......好吧﹐我也不難為你﹐有座‘洗衣坊’總是好的﹐那時﹐我很窮苦﹐是嗎﹖讓我想想,你們中國人象是有個傳統,叫'笑貧不笑娼',是吧?----現在更'傳統'了?很有趣,傳統總是有趣味的,中國真是一個充滿女性味兒的國家!(色塊間響起一ۨ '7d熱切的搓手聲)那麼..你是想了解...當年我掙扎時的痛苦﹖為了什麼呢﹖想從貧困中尋找堅忍的力量﹖" "不﹗堅忍在我是與生俱來的。" "為什麼要與生俱來﹖難道你們一向喜歡追求追求不到的東西﹖" "人永遠在追求她所沒有的," "象是句聰明話.可憐的中國人﹐為什麼不常常估量一下呢﹖人只應該追求他能實現的東西,"那聲音並不等待回答﹐卻告誡說﹕"不要想從老舊的東西裡孕育..什麼生命﹐塵埃就是塵埃了﹐"他忽然譏諷地說﹐"無論怎樣色彩斑斕,它不是生命." "踩着自己的腳印走吧﹗" "別帶那畫冊﹐我不會跟着她跑回法國。我喜歡呆在這裡﹐回來告訴我﹐你找到沒有﹖作為交換條件,這期間我會留在這裡." 她去到巴黎。 她又回到自己的畫坊。 "你看到了什麼﹖快告訴我。" "我看到了巴黎﹐她......和那條街﹗沿蒙馬特高地傾斜而上﹐狹長﹑筆直﹑幽深﹐在暗夜裡﹐道路不停地向上展﹐沿着兩排深綠色的小鐵柱﹐.... "我遇到一隻流浪的狗。" "一隻流浪的狗﹖肥胖嗎?什麼顏色﹖愛叫喚嗎?"那個聲音着實透出好奇。 "路燈蒼白﹑夜色暗淡...黑色﹐象是黑色的狗﹐" "黑色的狗?沒關係﹐我只是問問而已。再說﹐狗總是流浪的。有句詩我還記得﹕它總是抬着沉重的腳步﹐流浪﹑流浪﹑。。。鬼精靈的詩﹐要能畫出一隻‘抬着沉重的腳步’的狗﹐除非天才﹗" 他突然呻吟着說﹕"窮人的世界總是變化最小...﹐我的洗衣坊..你真找到她了﹗" "是的﹐大師.....我也看見那個小雕塑噴泉了﹐那張長凳﹐還坐着一位青年﹐在激烈而大聲地說話。一個瘋子﹗" "他﹖他還活着﹖哦﹐真讓他說中了﹐他說過的﹐他會比我活得更長﹗不﹗他不是瘋子。我熟悉他﹐"他斷然提醒道。 "你該仔細聽聽他的雄辯滔滔的﹐你就不會說他是瘋子了。你知道他在跟世界爭辯什麼嗎﹖你該聽聽的。他是我那小街活的聲音﹐說他饒舌﹐是因為世界耳聾。" "那裡還有個人﹐你不會假裝看不見的。是嗎﹖"他忽然問道。 "是的﹐"論到她驚詫地回答。 "這是個瘋子。"他安靜地說﹐"這是個可怕的人物﹐我早已同他無話可說。" "我看見他後來帶着那堆破爛離開了噴泉﹐不見了﹐” "他永遠無家可歸。”大師說。 "為什麼﹖大師﹐難道他是生活中惡的變形嗎﹖...已經多少年了﹖” "快半個世紀了﹗他自己拚命拍打着水流﹐卻想制止水花四濺。他還告訴世界,因為水花四濺,他必須鎮壓水流,這是歷史賦予他的神聖使命.每當黎明﹐他總出現﹐令人十分可恨。這人生性卑賤,好斗而且兇狠.這種卑賤是內生的﹐你已經無法從外面去剷除﹐"大師說:“我想﹐需要嚴寒﹐嚴寒能幫助水獲得堅硬的氣質﹐那時它才能一改柔順﹑遭受戲弄的命運﹗" 大師的憤怒使她產生了輕微的不安﹐於是想拉回話題﹐"那裡﹐在故居門前﹐還有着一棵樹。" "它該長高多了﹐" "是的﹐它已經不是一棵小樹了﹗"她真想說﹐當她的手指觸摸到那樹杆時﹐那一刻她感受到的靈魂的顫栗﹐但想到大師有關"往事"的教誨﹐便住嘴不說了。 "它一定粗壯多了﹐我真要感謝你﹐在我死去了20多年之後﹐用你的眼睛復活了我的遺忘﹐這些年來﹐我只隨着畫在世界游蕩﹐許多事都不記得了....” " 大師﹐不介意我抽支煙嗎﹖"“什麼牌﹖”他急切地問。煙象一片霧似地漫過畫面﹐消失在各種色塊和線條裡。沒有了肉體﹐煙是能同靈魂揉和在一起的. 她不知為什麼沒有告訴大師﹐他的"洗衣坊"太破舊已被拆除﹐她是靠第六感官的引導才在一個暗夜裡找到它的──正應了一句話﹕倒霉的時候﹐眼睛會碰到黑暗﹐幸運的時候﹐腳自己會找到路:一張舊照片加說明,擺在舊址門前的那個小小的櫥窗裡.這就是畢加索"洗衣坊"的所有了. 真相總是如此簡朴. 【注﹕99年8月﹐悉尼兩位澳華女畫家兼作家因仰慕藝術巨匠畢加索而神遊巴黎﹐此文系讀了兩位的【尋找畢加索】妙文後的異想天開,完稿後它就消失在電腦裡,現在失而復得,稍加修改,卻已是6年後了.】 【告別"夾邊溝"】讀後 (我的文友和他們的作品 之二十四) 悉尼 進生 【告別"夾邊溝"】,上海文藝出版社﹐2003年第一版。楊顯惠著。對這本紀實性的小說,時間已經顯示出它將幫助我們這個民族戰勝那個最可怕的危機---"人心的危機",並決定性地保存住有關"右派"的那場民族浩劫真實而慘烈的記錄。楊顯惠先生為此作出的努力,已經遠遠超越了"民間疾苦,筆底波瀾",他用這一本書,去推動民族的自救和新生。感謝楊顯惠先生﹐他的飽蘸同情而又憤怒得無言的筆觸,讓四十多年前散亂在甘肅酒泉地區荒山野地裡的幾千名"右派"﹑他們最後留下的白骨重新形成意義,讓今天還有良知的人有機會去面對這些已成塵埃的冤魂,再一次ܡ '7d始思索這些同胞當年遭受的一切﹐那是使人類永遠感到震驚和羞恥的苦難﹐更是罪惡。這一群人﹐從劃為"右派"的那一刻起﹐活著﹐就再不是為了"自我"﹐而成了奴隸﹑囚犯﹐被國家判定為無用的東西﹐是衙門用來"示眾"的"首節"﹐他們比螻蟻更易地遭受踐踏和摧殘。有一隻無處不在的巨掌在操縱﹐在這巨掌中﹐他們唯一可以向自己﹑向摧殘者展示的是﹐他們要在何等卑賤的層次上處心積慮地為"生存"而無希望地掙扎.他們被迫地變得寡廉鮮恥﹐形同髭狗,卻因所處的狀態感受到對"生"的迫在眉睫的威脅,使他們逃脫死亡的努力顯得異乎尋常地不屈和鋒芒畢露,竟反倒顯得極其單純───今天讀來讓人揪心地疼痛.他們無恥得不遮不掩,反倒奇特地擺脫了囚牆外﹑這個民族從此開始的"夾著尾巴做人"的跨世紀長征。重提當年那種慘烈的情景﹐今天﹐到處都易見人們真誠的同情與悲憤之淚﹐而當時﹐或許惟他們各自的親人才敢暗夜裡飲淚吞聲. 蒼天啊﹐到底是怎樣誕生了這些"右派"﹖ 當年他們都是從哪裡來,又想到哪裡去,才落得如此下場?今天,又該怎樣去掂量這些"右派"的"擋次"﹖ 回答這個問題,需要常識和"技巧"。若慣常地從鎮壓者想要扼殺什麼的角度去判斷,那就簡捷明快得多﹐卻太過裸露而不含蓄﹐令人遺撼地牽扯到了"意識形態"﹑涉及到了"政治"﹐沾上了"道德"﹐難以使人議論後輕易地心安。在澳洲﹐我也同情這種心態。 好吧﹐就以楊顯惠先生在【告別"夾邊溝"】一書中提及的這群人為樣本.看他們都是幹什麼的﹐原來在哪個角落裡討生活。 依楊顯惠先生記下的,他們是﹕ 48年參軍﹐並入朝作戰﹐負傷﹐先在公安部﹑後到甘肅公安廳﹑又到酒泉勞分局工作﹐出身大資本家家庭的幹部。西北師院歷史系的教授。四十年代北大的畢業生﹐地下黨員﹐省委宣傳部幹部。省衛生學校副校長﹑原蘭州醫學院教授。原上海一家醫院的主治醫師﹐支援大西北後的省人民醫院的泌尿科主任。縣供銷社的主任。46年的地下黨員﹑省運輸公司的政工科長。省商業廳的會計。縣團委書記。西北大學的畢業生﹑縣學生部部長。稅務局局長。公安局副局長。縣長。縣委書記。河北省師範大學畢業﹑蘭州體委教練。44年大學生﹑甘肅省第一汽車修理廠檢驗科科長。省交通廳廳長﹑省民盟主委。原國民黨軍事委員會運輸統制局西北運輸管理局星星峽站站長﹑省交通廳甘肅分會業務科長。縣宣傳部長。蘭州區人委工商管理科科長。解放前北大畢業﹑縣中學教師。甘肅農大教授﹑留美搏士﹐研究植物分類。初中生﹑手工業聯社業余學校教師。省檢察院幹部。蘭州大學附小校長。21歲的中醫醫師。舊社會的大學生﹑省建工局工程師。有右派言論的木匠。蘭州建築公司的工程師。商業廳的科長。三十年代的清華生﹑工程師﹑後來的木匠。有名氣的軍醫。縣財政科科員。市城建公司幹部。縣商業局幹部。西北軍區的三八式幹部。中央某部長的侄子﹑地質學校的學生﹐22歲。地區黨校教師。商業局局長。臨解放時的西北大學哲學系畢業生﹑報社編輯。報社編輯。蘭扛7b大學化學系學生﹑18歲的右派。蘭州大學校長。西北軍區戰鬥文工團編劇。西北軍區工農速成中學的文化科科長。中學教師。省勞改局野外勘測大隊幹事。工程師。省公安廳幹部。歸國之初周恩來接見過的留美學成的搞鋼鐵的學者。省商業廳皮毛公司的經理。老區的工農幹部﹑副縣長。省郵電局的總務科長。有右派言論的工人。農學院畢業﹑軍馬場的生產科長。中學校長。蘭州醫學院學生。省勞改局野外勘測大隊工程師。西北軍區幹部﹑延安時期彭總的警衛團參謀長。縣長。省司法廳辦公室秘書。省公安廳幹部。中學教師。副縣長。上完西北師院的歷史系又上北大﹐學了中文專業又學英語專業﹐解放了當老師。縣供銷社主任。農校畢業﹑縣農業局幹部﹐20歲的右派。武威師範教師。小學老師。農林局幹部。地區水利處幹部。省公安廳的警察。38式幹部﹑縣統戰部部長。小學老師。醫生。公安廳幹部。農校教師。省交通廳宣傳科幹事。中級法院機要員。農校教師。原東北流亡青年﹑蘭州醫學院的英語講師。蘭州生物製品廠技術員。省話劇團演員。省建工局宣傳部幹部。蘭州鐵路局幹部。公安廳政治部宣傳科宣傳幹事。傅作義的胞弟﹑省農林廳的工程師。列車員。省建工局宣傳部付部長。師大歷史系教授。蘭州醫學院附屬醫院的主治醫生。 蘭州工人醫院的主治醫生。省人民醫院的護士長。西北鐵路設計院的總工程師。縣工商聯主任。由大陸到台灣又回到香港進入大陸的成本核算會計。博物館館長。敦煌縣文化局幹部。著名翻譯家﹑師大外語系教授﹐國共談判時的英語翻譯。蘭州十中美術老師。甘肅省著名書法家﹑天水市政協副主席。復旦畢業﹑中學數學教師。三八式幹部﹑蘭州市秦腔劇院經理。鄉村小學教員。長征幹部﹑延安時彭總警衛團團長﹑天水步兵學院戰術系主任。38年的老幹部。 〔告別'夾邊溝'〕一書中有許多耐人尋味的個人檔案片段﹐上面我抄下的這些資料﹐還只涉及夾邊溝生存過的三千名右派的一小部份,是先生精心地收集﹑記載下的險遭埋沒的歷史真情之一。它至少能輕而易舉地回答當年的右派是什麼"檔次"的問題。從他們的簡短履歷和職業分佈﹐足以讓我們能"一葉知秋"地感受那場反右迫害的慘烈程度﹐那是紅色恐怖籠罩中國.只有從鎮壓者想扼殺掉什麼的角度去理解﹐才能真實地貼近被害者苦難的根源。受難者形形色色的個人追求﹐在冤案的製造中根本不是關鍵因素。沒有張三﹐就有李四;李四僥倖﹐還有王二麻子可抓﹐人民無處可逃。雖然秦檜的替身鐵人永世跪在岳飛墓前﹐“莫須有”卻能在現世暢行無阻。 從此﹐在中華民族的肌體上長起一個毒瘤﹐它侵入﹑腐蝕著民族的神經中樞,更進佔大腦﹔從此﹐這個民族﹐在自己的家園裡﹐經營維持起一個世界紀錄﹐那就是人民必須怎樣"夾著尾巴做人";刺刀﹑鐐銬和偽善的宣傳﹐整個國家和人民被迫投入了近半個世紀的聰明才智與勇氣。 我樂於將〔走向'夾邊溝'〕篇看成該書的核心篇﹑"點睛"之作﹐我也理解作者或出版社將它編排在〔上海女人〕之後作為該書的第二篇的苦心。它不僅是那場反右運動的全息影像﹐還可以用它來印證之後的大躍進﹑文革﹑六‧四屠殺﹑對法輪功的血腥鎮壓﹐以及現在大同小異的官場。該篇的文字豈止力透紙背﹖它還力透現實和歷史﹑這些一脈相承的事件。都是一條藤上的苦瓜﹐一條道上人民承受的劫難﹐發生在同一個社會裡﹐同一個執政黨的統治之下。一連串地透著紫紅的血光。〔走向'夾邊溝'〕﹐準確地把握和反映了中國政治生態的陰鷙﹑反復成常的奸詐和偽善﹐在那張網裡﹐人必須食人﹐否則被食﹐食人者也會被人食(若你膽敢拒絕吃人﹐肉老筋枯又難以下咽﹐就將你軟禁終生﹐讓你'牢'死寓中﹐已經算是相當地仁慈﹑寬容──但已是今天的現狀了)。而小民﹐一旦被上峰圈定為'被吃者'﹐就無處可逃﹐就會被看風使舵般明瞭了‘獵物’的旁觀民眾包圍﹐他們還得靠虛假的希望支撐自己﹐免得張惶失措。在那種氛圍裡﹐永遠不缺乏積極的打手﹐想吃"人血饅頭"的"肺癆患者"。他們蜂踴而上﹐人人喊打﹐決策者此時再無須勞神﹐他們可以"相信群眾﹑依靠群眾"了﹐他們繼續在"為人民服務"。只要崇拜和鼓吹著"政治上的一貫正確"﹐就永遠會默許﹑縱恿暴行對正義與良知的踐踏。人要能徹底"告別"夾邊溝,就必須改變〔走向'夾邊溝'〕裡顯示出的那種社會結構﹑那樣的政治生態,它早就不該繼續成為這個民族理應享受的"傳統"。否則,或早或晚,不是張三﹑就是李四的妻子,會象該書的開首篇[上海女人]裡的那位傷心的年輕母親,背著冤屈而死的丈夫的骸骨,無言地走向荒漠,用這種方式離開不了"夾邊溝"!墨爾本,不就有一位澳藉華裔的母親,前幾年遭遇到了類似的經歷?! 巴金先生曾提議建"文革紀念館"﹐那館至今尚在雲端﹐一團政治的迷霧遮著﹐惟提議廣傳人間。六四屠殺,今後會不會有紀念碑或紀念廣場,也不是難以預測的事。再往前追溯﹐就是"反右"了。感謝楊顯惠先生的心血之作。他使"夾邊溝"的故事免遭塵土掩埋的厄運.應該在"夾邊溝"建起一座陵園﹐去紀念這些從靈魂到肉體都被暴行壓扁了的死去的右派。這是一座無辜者的陵園﹐受難者的刑場﹐數千荒野游魂的永居之地;從此﹐他(她)們才能正大光明地享受國家的睠顧﹑人民的紀念。 陵園的大門前方﹐該有座塑像﹐就塑那位不顧全家反對﹑離開上海支援大西北的醫生"董建義"的妻子﹐也是上海人的"顧曉雲"。還是背著用一條抗美援朝戰利品的美國軍毯包裹著的她丈夫的全部骨骸﹐頂着戈壁灘的寒風﹐離開"夾邊溝"﹐頭上一塊太小太薄的綠頭巾﹐在風中哆嗦。我選她﹐是她活著,但最難﹑路也最遠。 陵園的命名﹐該以〔探望王景超〕一文裡提到的在夾邊溝一個殘存的土窯洞裡﹐壁上"勞教"的囚犯用硬器刻下的兩個字﹕生存﹗這兩個字歷經30年依舊赫然在目!卻應該同我們這個民族一起永存.我們的民族若有前途和未來﹐就該讓這兩個字同夾邊溝的陵園一起留傳下去。 陵園裡當然還要有墳塚和墓碑.至少有1500多座墳塋,都要名符其實,難度太大了.恐怕求全不得,古來不有衣冠塚嗎?衣冠恐也不可得了.簡單地處理,可以將他們的個人擋案複製一份,防水防腐地葬在其中.聽先生說,他當年單槍匹馬地採訪時,曾想了解這批人的檔案,叩門而不得入,說:仍屬國家機密,不能查閱.謝天謝地,保管著呢.這就好. 陵園裡當然也應該有個檔案展廳,擺上這批檔案。它們的主人,大抵相對著那些墳墓的姓名,因為人沒活著等到"平反",檔案便逃脫了當眾銷毀的厄運.18世紀的法國人﹐就懂得了將檔案由統治階級的特權變成普通公民的權利﹐將檔案館從單一的政權"武器庫"變成科學研究的"糧食"﹐21世紀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這批死去近半個世紀的普通人的檔案,應該不會象'sars'病毒般還能施虐吧?我想再過20年,這展廳理論上可以建起! 再接著談,是法輪功了,實在敏感的話題.我看到,他們一如"天安門母親運動",已經不是單槍匹馬哀鳴的個人,所以象楊顯惠先生這樣的書會有的,象"辛格勒名單"般的影片會有的───至少,將中央電視臺拍攝的"天安門自焚"的影片加上解析﹑加上臺前幕後﹑鞍前馬後的人物介紹﹐不是已經非常"經典"了嗎﹖ 法輪ٲc之後呢﹖中國人的事真的是很難說﹐我們是什麼東西都可以"與時俱進"的啊. 然而,諸如"夾邊溝生存陵園"的建立﹐卻能使一個民族的心臟﹐從此跳動得健康﹑有力;能使一個民族的靈魂﹐從此真實地渾圓﹑厚實起來;能使善良不再受到合法的欺凌,惡徒不再消遙法外,正義總能最終得到申張;而自由的人們,儘可以採用自己喜歡的言語和文字去談論"沉重教訓"﹑選擇“人性”或“文學”意味的角度切入﹐卻無須考慮官場術語───從此,良知,才有了與之相稱的殿堂。 我相信,這正是楊顯惠先生寫下的這本書能使我們如此感奮的原因. 〔發表在大洋報大洋筆會:2005\5\12日〕 来源:http://www.australianwinner.com/AuWinner/viewtopic.php?t=1426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