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故事之贺铸妾 作者:波心蕩 时间:2006-1-09 周一, 下午4:40 宋词故事之 贺铸妾 方回又远行了。这些年来,方回几乎就不肯呆在家中。我不明白,一个有家的人何以会不要家。我不同。我需要一个家。在这个家中,有一个爱我的男人。我是一个渴望爱的女子。如果不是这样,我想,我是不会嫁给方回做妾的。我只是一个妾。然而,即使做妾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那个男人爱我。那个男人爱我,这就足够了。 然而,方回到底爱不爱我呢?如果不爱我,为什么他会娶我?如果爱我,他为什么总是远行?为什么远行的时候,总是不肯带我一起?当朝才子秦少游在《鹊桥仙》中写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或许,他说得也有道理,可是我就是不愿意相信。因为我是一个女人。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所有的道理都将不是道理。 我好想方回。尤其是在低诵那首《青玉案》的时候:“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我想,当初,我大约就是因为这三句词才爱上方回的吧?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其实是很容易的事。 方回出去已经半年了。我寄给他的诗,也应该收到了吧? 独倚危阑泪满襟,小园春色懒追寻。 深恩纵似丁香结,难展芭蕉一寸心。 如果收到,我想,他也应该回来了吧?因为,我想他。想念一个人是痛苦的,尤其是在想念一个心爱的人的时候。 然而,方回竟没有回来。 他只是派一个小厮,送回来一封信。 确切地说,是一首词,《石州引》: 薄雨收寒,斜照弄晴,春意空阔。长亭柳色才黄,远客一枝先折。烟横水际,映带几点归鸿,东风销尽龙沙雪。还记出关来,恰而今时节。 将发。画楼芳酒,红泪清歌,顿成轻别。回首经年,杳杳音尘都绝。欲知方寸,共有几许新愁?芭蕉不展丁香结。枉望断天涯,两厌厌风月。 “芭蕉不展丁香结。枉望断天涯,两厌厌风月。”我喃喃地低诵着方回的新词,方回的这首为我而作的新词,忍不住落泪。不是伤心,是开心,是幸福。对一个女人来说,只要那个男人还记挂着你,还爱着你,这就是幸福。因为,那个男人是她的全部。因为,她深深地爱着那个男人。桃花开了,桃花又谢了,方回却还是没有回来。我有些哀怨,却不再写诗。我写诗做什么呢?诗是写给心爱的人看的。当心爱的人不在的时候,我写诗又给谁看呢?我只是想他,日日夜夜。 直到有一天,忽然有人回来告诉我说,老爷病了。 方回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老爷想见你。”那小厮说。 我说:“我们即刻启程。” 小厮迟疑着说道:“夫人不要收拾一下了么?” 我说:“不用,我们即刻启程。我的东西,叫丫鬟们收拾好再送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一下子就飞到了方回的身边。方回病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病,我只知道,他在病的时候,最想见的人是我。对我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方回很远。远得仿佛是在天边。我不明白,方回何以会远游到那么远的地方。难道,他就这么地不恋家?我知道他的朋友很多。即使不是朋友,以他的家族身世,走到哪里也会如同在自己的家里一样。可是,他的家里有我啊!因为有我,这个家才会是一个家啊!家其实不是房子,不是庭院,不是家具,不是金银……家,其实是人。有心爱的人,这个家就是家了。方回却为什么要远离这个家?又为什么要写那首《石州引》?在他病倒的时候,又为什么最想见的人是我? 方回!我相信方回深爱着我,就像我深爱着他一样。也许是欺骗吧。可是,欺骗又有什么关系?因为,我是一个女人。 “就要到了。”走了半个多月,那个小厮说道。 每一天,那个小厮都是这样说道。 “夫人,”那个小厮说,“老爷真的是很想见你。” 我说:“我知道。”我感觉到幸福。虽然,我的内心总觉得这样的幸福就像云,怎么抓也抓不住;可我还是感觉到幸福。 离开家的第十六天,我们到了。 “本来我以为要二十多天的。”那个小厮说。 我说:“我知道。”因为,我们日夜兼程。 “方回!”一下马车,我几乎是奔了进去。裙裾很长,在进门的时候,差一点儿跌倒。 “方回!”我叫道。 方回懒洋洋地坐在院子里,阳光懒洋洋地照在他的身上。他在喝酒。慢慢地喝,慢慢地品尝。他的脸上,是胡须,乱蓬蓬的胡须;整个人憔悴得像十月的枯叶。 “方回!”我心痛地叫道。是一种说不出的心痛。“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方回,方回,你是为我么?如果是,为什么不早些回家? “你来了?”方回微微抬头,说。 “是。”我几乎是扑了过去,扑到方回的怀里。 方回不动,说:“我新填了一首词。” 我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只是想抱他,想紧紧地抱他。 “你唱给我听一下。”方回说。 我说:“好的,方回。” 方回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纸上是墨黑的字迹,还有斑斑点点的痕。是水痕?还是泪痕? “你清唱吧。”方回说,“就现在。”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後,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一曲唱罢,我忽然有一种肠断的感觉。一种万念俱灰的肠断。因为我明白,这首词不是为我写的。肯定不是。因为,这是一首悼亡词。我忽然就明白,这些年来,方回为什么始终都不肯住在家里,始终都飘零在外。因为,对方回来说,那个家已经不是家。“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方回!方回!我也可以为你补衣的。我可以为你做一切的事!方回!方回!这些年来,我在你的心里,究竟是什么位置?难道,我只是你的妾?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唱这首词?”我小声地问道。 方回说:“是。” “唱这首《鹧鸪天》?”我不死心。 “不是。不是《鹧鸪天》。” “不是《鹧鸪天》是什么?” “是《半死桐》。”方回淡淡地道。一滴眼泪,顺着方回的眼角,慢慢地滚落了下来。 2005、11、9、 来源:http://www.australianwinner.com/AuWinner/viewtopic.php?t=62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