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香瓜,天津鸭梨 作者:李明晏 时间:2006-6-08 周四, 下午9:54 天津鸭梨和甜脆的香瓜 天津鸭梨在澳大利亚上市了。我饱尝了一通,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东北家乡的香瓜,不知那甜脆的香瓜何时能在澳洲登陆。我来澳已九年,可唯一吃到家乡风味的香瓜却是在台湾。 去年,我出席了世界华文作家大会,在台北我和久违了的东北香瓜重逢了。 我喜欢台北的早晨,喜欢一群群男男女女在晨光中舒展筋骨,喜欢早市上琳琅满目的货摊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每当我走进台北的早晨时,常常面对眼前的一幅幅亲切而又陌生的画面,情不自禁地飞回了大陆,飞回了我度过了大半生的故乡。 台北的早晨时而令我忘记了海峡两岸隔着无情的空间。 “园山大饭店”位于园山脚下。迎着晨光攀登园山的人群成了我的闹钟。我下榻“园山大饭店”的第一个早晨,就被窗外飘进来的喧嚣声从朦朦胧胧的梦中呼唤到晨光下。我看到的台北的早晨和大陆的早晨似乎一模一样,早晨是中老年人的世界。他们在生命的黄昏季节,在清新的空气中与姗姗走来的老年斗,其乐无穷。 我怀着一份亲切走进了晨练的世界。在园山脚下的一块平地,我悄悄步入太极拳的行列,装模作样地比划了几下,又随着鱼贯的人群登园山。突然,从园山早市的喧嚣声中飘来了一个迷人的声音:“甜脆的香瓜!” 上帝,这是我早已忘记了的声音。自从我离开了故乡哈尔滨,那家乡独特的又甜又脆的香瓜,就和我永别了。当我在盛产水果的澳大利亚大饱了口福之後,心中还是念念不忘家乡的香瓜。想不到,我竟在台北又听到了家乡亲切的呼唤。 当我在热闹的早市上东张西望时,那早已被我遗忘了的气味姗姗向我走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果然是那甜脆的香瓜。一个漂亮的小伙子站在一筐香瓜旁,向我送来了甜蜜的笑:“先生,尝尝我们台北的香瓜,又甜又脆!” 我也笑了:“不用尝,闻到这气味,就知道你的香瓜又甜又脆!这气味和我 们家乡的香瓜一模一样。” “先生,你是大陆来的,是东北人吧?” 原来,他爷爷是来自黑龙江的老兵。这香瓜是他一手创造出来的。是对老乡怀有的一份亲切感吧,当我付了钱後,小伙子从框里挑了一个大香瓜送给了我。我本想和他聊几句,可拥来了好几个买香瓜的游客,而园山饭店早餐的时间已到,我只好离开。 台北的香瓜不仅令我惊喜万分,奥列小弟也连声叫好。出生在广东从没吃过我们家乡香瓜的他,竟是在台北第一次吃到了如此甜脆的香瓜,以致我对家乡香瓜的赞美,引起了他的怀疑:“你们东北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我们广东人就不知道?” 我面对奥列广东人的傲慢,突然变成了园艺家米丘林:“这有什么奇怪的?这种香瓜只能生长在我们东北,就象香蕉只能出产在你们广东。” “我不是园艺家,可我知道,台湾的自然环境和你们东北可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奥列一面用纸巾擦嘴,一面讥笑。 是呀,这个吃了人家东西不知嘴短的广东佬说的有道理。东北的香瓜不能在山海关以南落户,可怎么来到了台湾? 翌日清晨,我带着这一问题又来到了园山脚下的早市,可那个漂亮的小伙子和他的甜脆的香瓜却不见了。你在哪里,可爱的年轻人? 乡村一日 李明晏 回到阔别了十年的祖国,我所面对的一幅幅莺歌燕舞的画面,令我在陌生中感到十分亲切。那些在中国电视剧中司空见惯的种种华丽景象,并非是艺术包装,而是走进我眼中的现实。当我的外甥驾驶崭新的私家车,带我浏览北京城时,储存在我记忆中的一幕幕电视剧场景,活生生地展示在我眼前,令我在惊讶万分中,忘记了我们中国人曾经历过的苦难。 我在祖国走马观花了一个月,最让我难忘的是中国乡村的巨变。 老朋友佟长贵令我刮目相看 70年初,在一个严寒的日子里,我和黑龙江大学俄语系的几位老师,被光辉的“五七”道路抛到了人间底层-呼兰县大用公社小路大队。我还记得走进农村生活第一天的种种故事。小路大队书记带我走进第一家农户时,我的行李还没来得及放到炕上,农户的女主人,就如同见到了牛鬼蛇神似的,挥动着颤巍巍的双手,将我推出了门。被黑龙江大学赶出校门的我,又被贫下中农轰到冰天雪地中,令我在听天由命的麻木中,感受到一种别有风味的黑色幽默。当我踉踉跄跄地跟着大队书记走进村西头的一栋茅屋,总算见到了真正的贫下中农时,我的眼泪悄悄地流了出来。可我的泪水还未干,房东老王和她的老婆那连珠炮般发来的问题,令我接应不暇:你犯了什么法?你什么出身?你还回去不回去?在我们这呆一辈子,当一辈子农民?…… 最让我尴尬的是熄灯前睡觉的那一幕。我和房东老王一家住在同一屋檐下,我住北炕,与房东一家的南炕咫尺之间,这本叫我十分为难,而房东一家大小的五双眼睛,从我上炕时起就死死地盯着我,我竟无法脱衣服。东屋的大嫂,一面用赤裸的奶子喂怀中的婴儿,一面大呼小叫:瞧瞧,人家城里人的被子,真他妈的白呀!看看,人家他妈的鞋是鞋,袜是袜…… 面对那一双双好奇的目光,我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脱衣服,索性穿着衣服钻进了被窝。不料,我的无奈之举却招来了一场保健教育: “我说大兄弟,你可不能穿衣服睡觉,今天的炕可热了,热得烫屁股,你睡到半夜得睡出一身汗,那一见风可了不得,我们孩子他爸,连他妈裤衩都不穿。” “你他妈还有脸说哪,那还不是等你的小崽子睡着后,好多快好省干革命,哈哈……” 满屋子的贫下中农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我想笑却笑不出来。 也许,是适者才能生存吧,我渐渐地走过了艰难,习惯了农村的生活。这得感谢那些纯朴善良的农民兄弟,尤其是佟长贵一家。他们一家人在我最困难的日子里给予了无私的帮助,令我终生难忘,就是生活在澳大利亚的日日夜夜,我也经常思念他们。也正是如此,尽管我这次回国停留在哈尔滨的日子只有短短的几天,我还是挤出了一天的时间,去见我的那些农民朋友,那些在我最艰难的日子里给予我人生温馨的农民朋友。 说来也巧,我在昔日的小路大队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佟长贵! 我从汽车里走到村边的大道上时,我眼前的一切即亲切熟悉又是十分陌生。还没等我开口询问,在大道旁几个挥汗如雨盖房子的人当中,我就认出了他,我当年最好的朋友-佟长贵!他依然是那么魁梧健壮,依然是那一脸纯朴善良的笑容。久别重返的激动之后,我才惊讶地发现,曾是一穷二白的他,如今家中全部电气化,冰箱、彩电、电话、手机、摩托车、货车,还有一个小杂货店。看到我的满脸赞叹,这个憨厚朴实的庄稼汉,当年苦苦干了一年农活才能骑上一辆自行车,却得意地笑了,笑我大惊小怪,因为我在他家所见到的一切,在这个村子里几乎是家家都能见到。 我本想在佟长贵家再吃上一顿高粱米饭,一顿苞米面窝窝头,想不到,我的愿望却落了空。佟长贵的老婆说,现在家家是大米白面,而高粱米饭、窝窝头只是吃腻了细粮时,偶尔换换口味而已。 当佟长贵的儿子,一个十分健壮的小伙子,风风火火骑着摩托车从大地里掰下来的苞米棒子变成了香喷喷的美味时,我和佟长贵频频举杯,为他幸福的今天和他更为美好的明天。 第一个民选村长-朱风山 见到朱风山的那一瞬间,我十分惊讶,惊讶时间的流逝似乎没在他身上留下印迹。他依然一脸聪明,一脸朝气。如果说,他当年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的话,那出现在我眼前的他,正处于生命的灿烂季节。70年代,他还是一个刚刚走向人生的英俊少年。那时,他总是一身城市青年的穿戴,干干净净,和那些土头土脸的同龄人站在一起,如同天鹅飞进了乌鸦群。文化大革命令他告别了大学梦,但他却在广阔天地里其乐无穷。他家是当年小路大队里为数不多的下放户之一,他随着父母一家从哈尔滨走进了黑土地,带来了一身城市气息,也一度成为村子里排外目光的注视中心。可他没有自我封闭,没有人在屋檐下的自卑,而是以顽强的生命力创造了自己的天地。他打得一手好篮球,是当年公社大大小小运动会上的篮球明星。他的衣着打扮是农村青年的表率。作为外来户的他,尽管置身村子里亲戚套亲戚的连环套之外,但他却有一股凝聚力,处处是朋友。他有同龄朋友,也有忘年交,有每日挥汗如雨的朋友,也有权力场上的农村精英。也许,正是他所拥有的性格魅力,令他在走出了小青年的黄金季节时,一帆风顺地走进了农村的权力中心。权力场上的风雨过后,他又成为第一个民选村长。他是当年小路大队和临近的汪家大队合选的村长,拥有八百多户选民。他能当选,我不感到意外,因为他自幼就拥有一种魅力,一种特殊的本领。这种本领伴随他走过昨天的艰难,迎来了今日的乡村巨变。 然而,当我走进朱风山的家时,我又惊讶了。他的居屋竟还是三十多年前的旧茅屋,尽管依然是干干净净,但和村子里许多崭新的房子相比却是有些寒酸,似乎不符合一乡之长的身份。面对我的目光,朱风山笑了,笑中闪出聪明人的智慧。原来,他并非没有能力盖新房,他的财力都用于子女的教育投资,他的一男二女都是大学和中专毕业。他的儿子正跃跃欲试地向硕士研究生进军。对一个目光远大的父亲来说,在知识经济时代的今天,子女的教育投资远比住新房重要。 在欢笑中走回过去 在短短的一天,我在小路村和不少老朋友相逢。他们敞开家门,欢喜地向我展示他们今天的幸福生活。不能说家家富有,但就连被视为村里第一困难户的家中,也有一台不大也不小的彩电。当小路村的男男女女踏着不同的道路去创造财富时,这个困难户却舒舒服服地躺在暖烘烘的炕上,望着电视屏幕上的俊男美女,想入非非。难怪村长朱风山对我说,今天的困难户和往年的困难户相比,算是大爷了。 面对小路村的今天,往日那艰难困苦的生活反而唤起了我亲切的回忆。 当我走进了老朋友姜春的家时,望着那布置得有几丝都市风味的房间,望着脚下的人造革地板,我想起了姜春过去的种种故事。他当年是小路大队里的风流人物,英武剽悍,言语诙谐。我还记得,在一次毛选学习结束后,负责学习的插对女党员高家婉当众宣布,从今日起,每天晚间八点钟雷打不动,学习毛选一个小时。一个个被繁重的庄稼活累得睁不开眼睛的社员,不满地嘟嘟囔囊着从生产队的炕上爬起来时,姜春爆炸了:“你说什么?晚上八点?晚上八点是我和老婆在热炕头上谈恋爱的时间,也是雷打不动!” 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高家婉的脸变成了一块红布,而她宣布的雷打不动也变成了笑谈。 后来,有一天深夜,我被一个女人的哭声惊醒。是姜春的老婆,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什么这日子没法过了,什么姜春又带着钱去赌博了,她哀求我们插队干部去村东头抓睹……尽管房东大嫂用眼睛暗示我,我还是从热炕上爬了起来,带着姜春的老婆去找我们老插的头儿贾玉新。这个在黑龙江大学校园里就高举毛泽东思想红旗,在广阔天地红旗举得更高的马列主义者,二话不说,急忙带我们去大队办公室找当时在大队蹲点的公社公安。倒是那个公安的表现令我费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他象个女人在炕上磨磨蹭蹭了好一阵子,才穿上了衣裳下地,冷冷地扫了我们一眼,带着我们去执行党的任务。出乎我意料的是,我们四队队长竟是姜春的睹友。他们两人和另外两个人当场被蹲点的公安带到了大队办公室,后来就不了了之。姜春对我倒并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倒是我的顶替上司四队队长,让我穿在脚上的鞋越来越小。 当年的英俊小伙子姜春已是三世同堂,和我的朋友佟长贵一样,家中已全部电气化。令我有些遗憾的是,没有见到姜春的老婆,那个曾大义灭亲的女人。如果我在这短短的一天能见到她,我定会向她提起当年那段往事。不过,我相信,生活在今日幸福之中的她,对往日的苦难早已失去记忆,因为昔日的苦难太多太多,无暇去一一回忆,而等待他们的明天,却需要他们的全部精力。 短短的乡村一日令我十分激动,因为从贫穷中走出来的那一张张笑脸,真实地向我展示了今日乡村的巨变。 墨西哥电视剧《玛丽娅》 一位热心的邻居拿来了一套俄语配音的墨西哥电视连续剧《玛丽娅》,请我 和妻子维拉欣赏。 这部长达一百五十集的电视剧唤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 那是九三年,我应大陆一家贸易公司的邀请,担任俄语翻译,到俄罗斯远东和西伯利亚洽谈生意。一天夜间,我在下榻的宾馆被一阵吵杂声从梦中惊醒。被马拉松式的商务谈判弄得疲惫不堪的我,朦朦中狠狠地骂了一句,急忙用被子蒙上了头,去追寻失去的梦。然而,我不但没能再走进梦乡,房门上还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敲门声。我被恐惧牢牢地钉在床上,几乎停止了呼吸。一幅幅可怕的画面在眼前构成了一个恐怖的世界。 “沙夏,是我,瓦西里。开门,开门!”门外传来了紧急呼叫。 上帝,原来是他,来自赤塔州瑁格恰林区的木材商瓦西里。 我还以为他深夜拜访是为了谈生意,想不到,他如一阵风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打开电视机。我还以为是动荡的俄罗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新闻,原来竟是墨西哥的电视连续剧“玛丽娅”。我发怒了,走到电视机前,可还没来得及关上电视,瓦西里那双毛茸茸的大手就如同铁钳把我的手夹住了:“沙夏,我的好兄弟,我求你了。” “瓦西里,我也求你,让我睡个好觉。你们房里又不是没有电视。” 瓦西里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发出一声:“嘘!”,就全神贯注地走进了电视 剧“玛丽娅”。 原来,他和住同一房间的莫斯科人瓦洛佳因看电视大吵起来,若不是惊动了宾馆的保安人员,定会导致一场流血事件。那正是墨西哥电视剧?玛丽娅?风靡俄罗斯的日子。瓦西里集集不拉,无论多么重要的生意也不能影响他的?玛丽娅?。可不巧的是,那天刚刚住进来的莫斯科人却对“玛丽娅”不屑一顾,不但非得看地方台播放的柴可夫斯基的歌剧“黑桃皇后”,还讥笑瓦西里竟不知道,九三年是俄罗斯伟大作曲家柴可夫斯基逝世百周年,而忘记了柴可夫斯基,那是俄罗斯人的奇耻大辱。 这幕夜间小插曲令我对墨西哥电视剧?玛丽娅?产生了好奇的心理。可惜,我当时每日奔波在生意场上,只能将在俄罗斯创造了万人空巷的“玛丽娅”冷落在一旁。 我万万没有想到,五年前莫斯科电视台译制的“玛丽娅”竟走进了我家的电视屏幕。由灰姑娘奋斗成著名服装设计师的玛丽娅和五个男人的爱情故事,虽然散发着墨西哥玉米饼的香气,但依然摆脱不了好莱坞的模式。难怪那个莫斯科人瓦洛佳伤感地对我说:“沙夏,我真没有想到,我们优秀的俄罗斯文化传统,竟会被这种浅薄的东西夺走昔日的风光。” 来源:http://www.australianwinner.com/AuWinner/viewtopic.php?t=1396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