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马三的眼泪 作者：隐雨 时间：2007-1-08 周一, 下午6:36 马三又要出门了。马三本来不想出门的，家里有老婆孩子，还有这个贫穷破烂的家，和村前那几亩田地。马三想在家里舒舒服服过日子，每晚有老婆陪在身边，感受她身上的温暖，还能能见到可爱活泼的儿子，听他亲切地叫自己一声爸爸。可家里的困境让他不得不出门。再不出门，家就要倒下来了。作为家里的一家之长，自己不出门，谁出门呀？马三这样想。 村里每年有很多人出门，五十多岁的人也急着往外跑，他们扛上行李，带着思念，抹着浑浊的眼泪，到外面赚钱，回来时每个人都笑容满面，买了新衣服和村庄里没有见过的零食，有的还买了砖头似的大哥大呢，看了就羡慕。 马三前两年也多过外面，见过大世面，看到高楼大厦，见到“乌龟”车，可让他失望的是他没赚到钱，回来是口袋空空的，还让家里的老婆受累了，孩子也没过上几天幸福日子。想起那些辛酸的经历，马三就骂自己真是无能，别人能轻松赚钱，为什么自己就那么废物呢。 马三心想这次到外面一定要赚到钱，每个月至少要往家里寄点钱，维持生活，不然太对不起老婆和孩子了。 走的那天，马三早早就起来，把行李准备好了。马三前一晚对老婆说，叫她不要起那么早，睡到天亮，他起早点做好饭就行了。他可以一个人去车站，不用她来送。从村庄到车站的路很长，要走三个多小时，还有几座山，往返一趟挺累人的。 可老婆不答应，说要早点起来，帮他整理行李，看看有什么没带上。看老婆这样执着，马三没反对，搂着老婆睡去了。那一晚，马三睡得挺塌实，还做了个好梦呢。 走的时候，老婆要送马三去车站，看他坐上车心里才放心，马三坚决反对，说家里那么多活，不要浪费时间。最后终于把老婆说动了。 老婆把马三送出村庄。村前有棵樟树，跟村庄同年，老婆就站在树底下，看着马三远去。 马三的心很沉重，走几步回头看看老婆。她站在树底下一动不动，眼睛死盯着马三这边。 儿子也来送马三了。儿子还小，站在母亲身边矮一大截。儿子在读小学，一年下来要一大笔学费。可儿子懂事，不像其他孩子那样经常向母亲要钱去买零食吃，学习成绩一直在班上前茅，让马三很有面子。儿子每次从学校回到家都要帮母亲干活，一直到天黑了才跟在母亲后面蹒跚着步子往回走。想到儿子那瘦弱的身子在路上摇晃，马三就觉得对不起儿子，没给儿子多少好日子过。马三想等以后有钱了一定给儿子买很多吃的，买新衣服给他穿，还要买枝钢笔给他。多次，儿子向马三要枝钢笔，说钢笔写出来的字好看，还有一股墨水的香味，可马三身上没钱，只说等下次再买。可到现在都没买。 马三举起右手，朝母子俩挥起来。马三挥得很用劲，像一面旗子在空中晃动。 挥了好久，手也酸了，马三把手放下来，转身往前走去。 路是泥巴路，马三走了几步身后的灰尘满天飞，把马三的身子都埋没了。 马三回过头来看母子俩，两人的身影已经模糊了，只在他眼前晃动。转过头，马三继续往前走。 走到桥头，马三再也看不到母子俩了，眼前只有空旷的田野和天空，有几只小鸟在空中自由飞翔，偶尔发出几声凄厉的叫声。那叫声让马三心里悲凉，像一块冰块流过全身。马三感到脸上有液体往下淌，流到鼻子两边，再流到嘴角。马三知道那是粘稠的眼泪。马三真的舍不得这个家。 终于，马三擦干眼泪，一直往前走去，没再回头。 还是来到前几年来过的城市。城市还是原来的样子，满眼的繁华，满眼的糜烂，过路的女人穿着耀眼的服装看都不看马三一眼，鼻子里还发出鄙视的呼吸声。这样的华丽场景马三感觉不到一丝的喜悦，他感觉到陌生，冷漠，一股无法名状的东西在心里让马三难受，想呕吐。 马三还是做原来做过的活。那是苦力活，城市人不做留给乡下人做的活。 马三做得很买力，他想多赚几个钱。白天的活做完了，他全身疲惫，腰酸背痛，但他晚上还要去找事做。可晚上的事很难找，一般的工作不适合他，即使适合也不会要他这样穿着破烂的乡巴佬。没办法，他只好去拣垃圾。垃圾在村庄里不值钱，扔了就扔了，比厕所的大便还不值钱，但在城市里还是能变废为宝的。马三就看准了这点。那些有钱人喝完水扔在垃圾堆里的瓶子就是宝。有钱人前脚喝完，马三后脚就跟上，拣起来装在随身的塑料袋里，脸上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尽管这微笑在别人眼里看来非常好笑，可马三还是笑得滋润。 日子就在这样既单调又辛苦无奈的日子里一天天流逝掉，像城市边那条河里的水一样一直往前流。习惯了也就没事了。开始马三经常想家，想老婆和儿子，他们是否生活得幸福，是否为生活烦恼。可每天身上的疲惫使他没太多精力去想了。 空闲时间，马三会跑到小店里买些烧酒回来。他一个人喝，酒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让马三感到一阵阵温暖，像村庄的老婆一样温暖着他冰冷的心。在酒里，他把一切苦难和疲惫都忘记了，他只想好好喝上几口，让全身舒展开来，让自己大笑起来，让自己好好睡上一觉。 一年说长就长，说短也短。马三在城市一呆就呆了一年。一年下来，马三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没赚到多少钱，尽管比前两次好些，但还是不令人满意。他想要赚到的钱是拿在手上有一股沉甸甸的重量。可现在，几张薄薄的钞票叠在一起没一点重量，像没拿一样。 马三想再在城市做上一年，多赚些钱再回家也不迟。 过年了，城市热闹了，每户人间都放鞭炮或者烟花，在城市的上空爆炸开来，特好看。有的有钱人跑到超市疯狂购物，他们用这种奢侈的方式来消遣自己。马三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是其中的一员。 走在城市潮湿的道路上。马三低着头，他的心很凄凉，他的眼神有点迷茫。这时，他听到远处一个小孩叫身边的大人“爸爸”。那一声那么的亲切，那么的温馨，像一团火在马三心里燃烧起来。马三感动了，好久他都没听到自己的儿子叫自己爸爸了。这种久违的感觉在马三心里像涟漪一样向四周散去。 那一刻，马三想自己一定要回家。即使自己再没赚到钱也要回去看看。那里有他的家，他的老婆和孩子，他想他们也一定很想念自己，期盼自己的回去。 第二天，马三就整理好了行李。行李还是出门时带出来的。为了让家里高兴，为了让儿子高兴，马三到超市买了一件新衣服，那是买个老婆的，还买了枝钢笔，那是给儿子的。随便买了双皮鞋，那是给自己的。 坐在回家的车上，马三的心在跳。过不了多久就要见到久别的老婆和儿子了，能不激动吗？ 马三摸摸自己的口袋，只剩下几百块钱了，马三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出来一年只赚了这些钱，对得起家里的老婆和孩子吗？老婆每天都要担任家里的重活，从不埋怨。 下车了，走在回家的泥巴路上。那种久违的泥土气息迎面扑来，马三感到一阵阵清爽，一阵阵温暖，亲切。 远远地，马三看到那棵老樟树下站着两个人。身影有点模糊。马三加快了脚步。这次马三看清楚了。那不是老婆和儿子的身影吗？那么的熟悉，那么的让人感动，像一双温暖的手抚摩在冰冷的心上。 那一刻，马三流泪了。那一刻，马三感到了亲人的温暖。那一刻的马三这一年中最幸福的一刻。 来源：http://www.australianwinner.com/AuWinner/viewtopic.php?t=294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