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蹬三轮车的爸爸 作者：墨竹淡香 时间：2006-5-23 周二, 下午3:18 星期天放学回家，坐上车看见远处的三轮车， 没心思看车外日新月异变化的城市风景，想起蹬三轮车的父亲来…… 我们家在离市区很远的一个小镇上，父母是镇上一个塑料工厂的工人，在我读五年级那年 父母双双下岗，当时我一点不知道，有天下午，年级里贴出公告说要举办全国数奥比赛，有能力的同学报名参加学校、区、市选拔，报名费、考试费等等要一百二十元。放学我正往学校外走，被数学老师叫住了，告诉我报名费学校替我出了，取得名次，还会被保送进重点中学。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爸妈，爸爸叹了口气，妈妈激动得哭了，不就免了一百二十元？父母反映怎么那么大？我是个粗心人也没有多想。 一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天上午，参加完奥赛初选，自我感觉考的不错，心里美滋滋的边走边哼着歌，转过一个弯，看见前面一个懒洋坡上有个人正拉着一板车东西吃力地爬着，嘿叱、嘿叱的声音，离他那么远都能听见，他上了几次都没有拉上去，眼看板车上的筐越来越倾斜，危险，筐倒了拉车人可就糟秧了。我紧跑几步扶住板车后面的筐使劲推了起来，终于上去了，我还没有立起身，就听见拉车人说话了，谢谢你！ 我头嗡了一下，脱口而出：爸爸！ …… 我才知道父母所在的工厂倒闭了，为了维持生计，妈妈每天去别人家替人看孩子，爸爸就上街租板车来拉，后来父母找亲戚借钱买了辆二手三轮车。蹬三轮车是个辛苦的体力活，日晒雨淋不说，还经常被人欺负，有一次，爸爸在火车站拉了个女人，上车前谈好五元送到家，那女人又胖不说还带了好大几袋东西，听她自己说进了货刚下火车，爸爸蹬了好几站到了她家，她却说爸爸蹬快了把她腰腾痛了，不但不给钱还叫赔医药费，骂个不停，她家儿子也跟着骂，气的爸爸那天回家饭都没有吃。 第二天突然下起大雨来，中午放学爸爸蹬着三轮车来校门口接我，被同学丁勇看见了，下午上学走进教室就听见丁勇在给好多同学兴奋地讲：王卫爸爸是蹬三轮车，笨的要命，我妈怪他蹬快了腾痛了腰，一分钱没给，哈哈，王卫爸爸昨天被我和妈妈骂了个落花流水…… 一股气流在胸腔里滚动，绝不能让他羞辱我爸爸！我拽紧拳头冲了进去，我没有丁勇高，但我那股不要命的气势把丁勇吓坏了，我抡起凳子打的他头破血流、抱头鼠窜…… 家长都被请到了学校，爸爸把丁勇送去了医院，看着爸爸在丁勇面前陪着笑脸卑微的样子，我后悔死了，最后赔了丁勇医药费近两百元，两百元，爸爸要蹬多少路呀，流多少汗啊！ 我真想爸爸狠狠打我顿，骂我顿，爸爸却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好好读书，以后不要再冲动了。 爸爸拼命找活，每天都很晚才回家，看见爸爸疲惫、憔悴的脸，我心疼、内疚极了。 奥赛成绩出来了，我得了全市二等奖，杨老师说我被保送进市里最好的中学——三中了，放学我就跑到街上去找爸爸，跑了好几条街终于看见爸爸蹬着三轮的身影，爸爸！ 我看见爸爸黑瘦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那笑真好看！ 放假我就开始卖报、帮电器行跑腿挣钱积赚学费，一个月下来居然有二百元，我拿着领来的工资数了又数，紧紧地拽在手里跑回家去交给妈妈存起来，一点舍不得花！ 七月的一天上午，我刚回家，听见外面有人叫我拿邮件。 三中的录取通知书！邮递员叔叔边把通知递给我边不停地表扬我，眼睛里又是羡慕又是赞赏，心里乐开了花，接过来打开一看吓傻了眼，住宿费、伙食费、学费、杂费等等一次就要交一千多元，我算了算每个月平均要四、五百元，我们家供不起！心里很难过，可看着爸爸天天那么辛苦，下决心不去读重点中学，我把三中的录取通知书藏了起来，陆续又来了两封一般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收费低多了，可爸爸并不高兴，老是问我和妈妈：重点中学的通知怎么还不来？ 快开学了，我停止了打工，数了数钱还不到六百元，我以重点中学的录取通知书还不来为理由，准备去镇上的一个中学报到，爸爸不在家，我把决定告诉了妈妈，妈妈抽泣起来，是保送呀，别人家孩子还没这能力呢…… 妈妈你放心，我会努力学的。 就怕你爸爸不同意，你爸爸是要你读重点中学的，我们王家几辈子才出你这么个成绩好的，唉…… 我左磨又缠，妈妈终于同意做爸爸的工作让我去读马家镇中学。 我的计划实施了一大半，可我却高兴不起来，心里像有块石头堵着慌的很。 听见爸爸急匆匆的脚步声，我连忙开饭，刚把碗端上桌，就听见爸爸叫我：小卫，你把三中的通知给我。 没收到…… 撒谎！ 爸爸的声音又高又急，脸涨得通红，胸膛一起一伏急促地喘着粗气，爸爸从来没有这么对过我，我吓坏了，还是拿定主意不把通知拿出来，傻站着不吭声。 我问过老师了，还去了邮局，通知是小卫签字收的，小卫我告诉你，你给我好好待在三中，把书给我读好就行了，其他什么都别管。 去三中报到的前一晚，爸爸老早就收工回来了，递给我二千元钱，我给几家亲戚说好了，三轮车的钱不忙还，这几个月积下的都给你交学费、做生活费，读一学期是没有问题的。 我握着厚厚的一叠钞票，觉得很重很重。 回家路费要十几元，我舍不得，爸爸一个月来一次学校看我，每次来都穿得整整齐齐带来生活用品、衣服、零用钱，然后把不用的东西带回家。我知道爸和妈在家吃的很简单，早上六点，爸爸就上街了，晚上十点才收工回家吃饭，冬天，中午妈给爸送饭，夏天，爸爸早上出工就自己带饭，穿的都地摊货，而我的衣服，爸都叫妈去商店买。所以，我在学校很节约，一天吃五元，不用零花钱，功课很紧张，我渐渐吃不消，消瘦的很快，体检还有点贫血，被老师告诉了爸爸，爸爸急的直说，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不好好吃饭？可病不得呀。 第二天早上，生活老师叫我，王卫你的牛奶！ 我没有订，我想老师叫错了，没有答应。 可老师直对对地走到我跟前，把牛奶放到我手里，你爸爸昨天替你订的，快拿住。 牛奶真好喝，很香！ 一星期后，爸爸又来学校还带了妈妈做的炒猪肝，妈妈用保温杯装着，用厚棉套裹着放在大布袋里，打开还冒着热气，补血的，要多吃。 此后每星期，爸爸都带来不同的好吃的，学期完了体检，我不贫血了。爸爸更黑、更瘦了，不到四十岁脸上长满了皱纹，背也有些弓了，话更少了，听见我考了好成绩，眼里总会放光开心地笑一笑，那一刻爸爸脸上的疲惫不见了，看的我心直疼。 六月了，刚叫爸爸把被褥、厚衣服拿回家，穿上凉爽的夏装，突然有天晚上吃过饭，气温陡降，把所有衣服都穿上，还冷的直打颤，我们把教室门、窗关的严严实实，不敢出去，同学纷纷给家里打电话，可我家那么远，天气又这么恶劣，我舍不得电话费也不想爸爸来。 我就一床毛巾被，晚上怎么过？ 同镇的小强愁眉苦脸地跑来问我，我们合铺吧，明天白天挺挺算了。 我忍着冷强迫自己努力地看书，不去看同学接过父母送来衣服、被褥时的喜悦笑容，也不去听那些开心的话语。睡觉时间到了，我和小强挤在一张铺上盖上我们两人薄薄的被子，背靠着背互相取暖，雨打的玻璃窗啪、啪直响，风吹的树呼、呼直叫，真冷，很难入睡。 寝室走廊响起沉重、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大楼里分外清晰，小卫，好象你爸爸来了。 是的，是我爸爸！ 穿着雨衣的爸爸抱着一大包东西出现在寝室门口，地下马上就一滩水，那么冷的天气，爸却汗流浃背，不旦带来我的，还带来小强的，看着一身湿透的爸爸，我哽咽地叫了声：爸……扑了过去…… 马家镇到了。 售票员的声音把我从沉思里叫醒，赶忙下了车。 巴不得马上见到爸爸，我加快了脚步朝家赶，爸爸到底生什么病？这次一定要劝劝爸爸多休息，离家越近心情越急迫，干脆小跑起来，走进我们家住的楼房，听见楼后面传来哀乐声，谁家又在办丧事了，无心顾及那些，我三步两步跑回家，家里静悄悄的，心突然慌起来，跳的很急，浑身冒汗，难道……我跄踉着冲进大堂，看见了正中的照片、跪在地上的妈妈、覆盖在冰馆上的报纸，我大叫一声：爸爸！ 昏了过去…… 墨竹淡香 来源：http://www.australianwinner.com/AuWinner/viewtopic.php?t=1335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