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足浴店(短篇小说) 作者:陈富强 时间:2007-9-21 周五, 上午8:46 足浴店 (短篇小说) 陈富强 小黎在一家名叫“论语”的足浴店做足浴工。小黎去应聘的时候,接待她的是一个年纪和小黎差不多的女孩子。后来,小黎知道她叫刘佳玲。刘佳玲站在足浴店收款台后面看着小黎,小黎显得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在身材高挑的刘佳玲眼里,小黎显得过于玲珑,所以刘佳玲有点怀疑面前这位女孩的手劲在给客人洗脚做按摩时是否够用。小黎没有意识到刘佳玲的心理活动,她告诉刘佳玲,她在老家河南,那座叫洛阳的城市里做过足浴工。刘佳玲对小黎说不上十分满意,但时近年关,足浴工不好找,特别是像“论语”这样规模不大的小店,要留住技术上乘的足浴工比较困难。因此,小黎通过报上的广告找到“论语”,刘佳玲犹豫了一下就将她收下了。 小黎上岗后的事实证明刘佳玲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小黎看上去小巧玲珑,但技术熟练,手劲也不似刘佳玲想象的那样。“论语”不光洗脚,也做推拿,一般情况下,客人会做一个套餐,所谓套餐,就是洗脚与推拿连着做,这样,价格相对就优惠。而对于足浴工来说,她们当然也愿意做套餐,因为提成会比较高。一段时间做下来,小黎的表现让刘佳玲很满意。回头客很快超过店里面其他足浴工而跃居第一。经常是小黎在忙着的时候,就有预约的电话进来。这时,小黎就会用好听的洛阳普通话轻柔地告诉对方她正在忙,是不是请他稍晚一些过来。更让刘佳玲刮目相看的是,一些客人到了店里,点名要小黎洗脚,这也叫点钟。有时小黎没空,客人宁愿坐在一边等她。 刘佳玲想不出小黎使用了什么手段招揽了一帮固定的客户。这里必须要说明的是,“论语”做的是绝对正规的生意,无论是足浴还是推拿,都是经得起严格检查的。因此,技术就成为留住客源的最重要因素。其实,小黎没有绝招,店里的伙伴请教她时,小黎说她的确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让顾客必须回头到她这儿。但是,细心的刘佳玲还是发现小黎在给客人服务时的与众不同之处。小黎给客人洗脚或推拿,很会察颜观色,如果遇上喜欢聊天的客人,小黎就会顺着客人的话题与他多说话,要是客人话不多,小黎也不会刻意寻找话头,只是专心致志地做好手上的活。 有一天,小黎接待了一个姓胡的客人。胡先生是“论语”的熟客,与刘佳玲很熟,平时,胡先生都是由店里另外一个足浴工做的,那天刚巧那个足浴工轮休,胡先生来的时候,恰好只有小黎轮空。就很自然地由小黎替他洗了。胡先生和小黎也是认识的,只不过平时见面,互相点个头而已。“论语”店面小,总共就五六个足浴工,客人来的次数多了,大多都面熟。每个足浴工也都有一些自己的老客户,胡先生不属于小黎的老客户,小黎也无意要将胡先生纳入自己的熟客名单,但她依旧很尽责地替胡先生洗脚。脚洗好了,小黎照例问一下客人要不要做推拿,事实上那天胡先生已经没有足够时间再做推拿了,他必须赶回单位上班。但不知什么原因,就鬼使神差般地点了点头。 时隔三天的午后,店里除了小黎,其他人都在忙。小黎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偶尔将目光瞥向店门外的街道。刘佳玲捧着一本武侠小说读得津津有味。这时,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从门外晃过,接着推开了“论语”的店门。小黎下意识地站起来,一瞧,却是胡先生。胡先生对小黎笑笑,小黎想说什么而没有说,也对胡先生笑了笑。刘佳玲抬起头,对胡先生说,您来啦。小黎将胡先生领进一间用布帘隔出的单间,泡了一杯绿茶端进去。胡先生躺在宽大的椅子上,很惬意的样子。小黎端了一只木桶,木桶里冒出热汽。小黎要替胡先生脱袜子,胡先生却说他自己来。小黎就站在一旁接过胡先生的袜子。胡先生属于那类不爱多说话的客人,所以小黎也很有分寸地与胡先生寒暄。小黎揉摸着胡先生的脚说,您的脚这么小,跟女孩子的脚似的。正闭目养神的胡先生睁开眼睛,说,有这么大脚的女孩子呀?小黎笑了,说,我是说,您的脚小,不是说您是女孩子。 以前经常给胡先生洗脚的那个足浴工姓舒,小舒长得有点胖,特别是乳房很丰满,天气已经有些暖了,小舒穿着店里统一配发的蓝底碎花中式工作服,一对乳房就夸张地凸出来。小黎和小舒一起去洗过澡,看过小舒的乳房后,小黎对自己的乳房就有些失去信心。在这之前,小黎觉得自己胸前的那对乳房还是很值得骄傲的。小黎的第一个男朋友在抚摸了小黎的乳房后说,这是他看到过的全世界最美的乳房。这句话是后来才让小黎觉察出不妥的,后来小黎问她的男朋友,你是不是摸过很多女人的乳房?男朋友摇头否认,小黎指着自己的胸脯说,那你凭什么说它们是全世界最美的?男朋友说,我只是想赞美你的乳房漂亮而已,我哪有本事看全世界女人的乳房? 小黎与男朋友分手后,离开了洛阳。在浴室第一次看见小舒的乳房像两只兔子一样从胸衣中弹出来,小黎简直被吓着了。她伸出手想去摸摸小舒的乳房,小舒一扭身躲开了。小黎羡慕地对小舒说,你要让男人夜夜睡不好了。小舒愁眉苦脸地说,我烦都烦死了,这么大,胸罩也买不好,还夜夜睡不好,男人见了吓也吓死了。小舒给客人做推拿时,有时需要俯身,小舒一俯身,巨大的乳房就无意间会接触客人的身体。一些中年男人也会开几句带色的玩笑,小舒一般都笑笑不予理睬,或者用其他话题扯开去。胡先生是小舒的熟客,很多次,胡先生躺在床上接受小舒的推拿时,眼睛都会活泛起来,有些轻佻地去看小舒的胸脯。小舒也知道不光是胡先生,其他男人的眼睛也经常停在自己的胸脯上,但小舒没有办法制止他们的目光。 胡先生第二次遇上小黎,并且由小黎给他洗脚做推拿时,并非刻意。小黎和小舒都在一个店里,一般而言,是小舒的熟客,其他足浴工是不会主动的。打个比方,如果大家都闲着,胡先生进来了,这时,即使没有轮到小舒,这个生意也肯定是小舒做的。第一次与小黎相遇是偶然,第二次再次与小黎相遇,对于胡先生来说,其实也是偶然。因为他并不知道小黎刚好空着。但是有一点胡先生忽略了,以前来“论语”之前,胡先生通常会先给小舒打个电话或发则短信,看她有没有空。但这两次胡先生都是在没有预约的前提下来到“论语”的。而这两次小黎又恰好轮空。这样,他们就很自然地相遇了。后来,小黎与胡先生在湖畔的一家酒店里第一次正式约会时,小黎问胡先生是不是早有预谋?胡先生模棱两可,说这是天意,天的旨意我们都需要接受并且尊重。 天气一点点热起来了。“论语”的足浴工们都穿上了单衣。来店里的客人也似乎因为天热而渐渐稀少了。但是胡先生却依旧很有规律地每周来两次。胡先生告诉小黎,他差点走错门了,走到旁边一家店里去了。小黎笑着问胡先生,那你都看见些什么了?胡先生说,我低着头走路,也没太在意,看见有一盏灯在旋转,就推门进去了。一进去才知道这不是我要来的“论语”,里面坐着好几个女的,穿着很少。小黎问,穿得有多少?胡先生看一眼小黎的蓝底碎花对襟衣裳,说,反正比你穿得少。小黎说,那你怎么又出来了?胡先生说,我一瞧,嘴里说对不起我走错了,赶紧往外逃。小黎说,走错的不只你一个呢,有时候,要去旁边那家的男人也会走到“论语”来的。胡先生问小黎,她们也是足浴店,怎么个个穿着那么暴露?小黎说,你会不知道?胡先生说,我是真不知道。小黎说,其实,她们不会洗脚,也不会做推拿。胡先生说,我明白了,她们是挂羊头卖狗肉。小黎说,算你聪明。 那天,胡先生的话要比平时多。小黎在给他做腿部推拿时,身体居然起了一些反应,因为是夏天,穿的裤子很薄,那个地方就很明显地鼓了起来。小黎见多了,只当没看见。胡先生却很不好意思,心里对自己说,小下去,小下去。身体却不听心的使唤。小黎找话题分散胡先生的注意力,说她来到杭州这么久,只知道西湖很美,自己还没有见过西湖的水呢。胡先生遗憾地说,那你一定要去看看西湖的,古人都说淡妆浓抹总相宜,西湖算得上是杭州的一只眼睛呢。小黎怅然地说,我人生地不熟,怕找不到呢。胡先生说,怎么会,杭州又不大,再说西湖就在城中心,很好找的。顿了顿,胡先生又说,要不,哪天有空,我带你去?小黎高兴地说,这话可是你说的,可不能反悔。胡先生说,我当然不会反悔,只是你不怕我把你给卖了?小黎说,不怕,你看我这样子,你想卖估计也值不了几个钱,你犯不上为了这几个小钱落个人贩子的罪名。 过了几天,胡先生给小黎发短信,预约逛西湖的时间。小黎回信说,看胡先生方便,定好时间提前一天通知她,她好向刘佳玲请假。胡先生就说明天行不行?小黎说应该可以的。于是,他们就说好在哪个地方碰面,然而再去看西湖。这一天,不论是胡先生还是小黎都有些激动。胡先生感觉事情正在一步一步朝着自己预想的线路前进,几乎没有出现任何偏差。他的眼前总是晃动着小黎的身影。有好多次,小黎给胡先生洗脚时,弯下腰,她的衣领就敞开了,一对雪白的乳房若隐若现。胡先生在心里想象小黎不穿衣服的身体是什么模样,但是,小黎不是“论语”边上那家足浴店里的女孩,她虽然也是足浴工,但是她只出售自己的双手和技术,胡先生知道若想看到小黎身体的全貌,急是急不来的。小黎和胡先生的想法不同,在小黎看来,胡先生文质彬彬的样子很讨人喜欢,而且胡先生话不多,但说出来的话却很有意思。还有,胡先生那双看上去一点也不像男人的脚也是小黎喜欢的。小黎已经记不清给多少男人洗过脚了,但是男人的脚长得这么细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小黎摸着胡先生的脚时,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第二天,胡先生按约定的时间给小黎发短信,告诉她自己所在位置。但是过了好久没有回复。胡先生又重发了一次,依旧没有回复。胡先生心里就有些急了。他拨通了小黎的电话,语音提示对方的手机已停机了。一瞬间,胡先生的心仿佛跌进了冷水里。他站在马路边有些不知所措,不过,这种状况延续了不到三分钟,胡先生就跑进路边的一家书刊亭买了一张一百元面额的充值卡。待充值卡生效,胡先生又打通小黎的手机。小黎说,她快到了。小黎似乎对手机停机毫不知情,胡先生犹豫了一下,没有提及充值这件事。 这一天,胡先生和小黎在湖畔玩了整整半天。胡先生带了一架数码相机,给小黎拍了不少照片。小黎第一次拍这么多照片,显得很兴奋,摆出不同的姿势让胡先生拍。拍好一张,小黎就急不可耐地跑向胡先生,要看画面的效果。胡先生看着小黎向自己奔跑的身影,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就是一只展翅的鸽子。当小黎凑近胡先生时,她的身上那种好闻的气息也让胡先生着迷,小黎专注地看相机上的照片时,胡先生的眼睛就钻进了小黎的衣领。 天快黑时,胡先生带小黎去楼外楼用餐。小黎第一次到楼外楼,快到门口时,小黎说,要不,我们找一家小一点的饭店吧?胡先生从背后推一下小黎的腰,小黎就进了楼外楼的大门。胡先生点了几个楼外楼的名菜,分别是西湖醋鱼、叫化鸡、龙井虾仁和莼菜汤。小黎一开始有点不大好意思,小口小口地吃。胡先生说,小黎你要多吃一点,这些菜吃不完,我们也不可能带走的,那就是浪费。听胡先生这么一说,小黎就不客气了。她吃得比胡先生多。从楼外楼出来,小黎有些难为情地说,你会不会觉得一个女孩子这么狂吃很难看?胡先生拍拍小黎的后脑,说,哪会,看你吃得有滋有味,我才开心。 两人沿着白堤散步。这时,天完全黑了,只有路灯照在堤上。西湖很幽静,因为没有风,湖水也不起波澜。小黎只有一米五五的身体与高大的胡先生走在一起,一高一矮,很显眼。胡先生试着伸出手去搂小黎的肩膀,小黎似乎稍稍颤动了一下,但没有拒绝。走过一张椅子,胡先生说,我们坐一会看西湖的夜景好不好?小黎点点头。两人面朝西湖,都无话。过一会,小黎叹一口气,说,西湖的夜色好美。胡先生说,你的老家洛阳也一样美啊。小黎说,和杭州不能比呢。胡先生说,要看比什么了,洛阳的古,是真的古,况且还有牡丹。说起牡丹,小黎的眸子亮起来,她告诉胡先生,她家的院子里也种着很多牡丹,一开花,满院子都是花。胡先生看着小黎憧憬的神情,说,你家里那么多牡丹,怎么还要出来呢?小黎说,牡丹最美,也不能当饭吃呀。 胡先生挑选了一部分照片去冲印。小黎看到照片,十分欣喜的样子,说要寄一些回家给父母看,她离开洛阳半年多了,还没有回去过呢,她要让父母看看她现在的样子,还有西湖的景色。小黎和胡先生看照片是在离“论语”不远的一家酸菜鱼馆里。胡先生请小黎吃酸菜鱼,小黎边吃鱼边看照片,顺便还夸胡先生的照片拍得好。胡先生微笑着看快乐的小黎,盆里的酸菜鱼吃完了,胡先生问小黎吃不吃饭,小黎摇摇头说不吃了,吃不下了,那么大一条黑鱼在肚子里游呢。胡先生听了小黎的话,很想捧住小黎的脑袋亲一口。两人从鱼馆出来,小黎要去“论语”,一路上,小黎的情绪与刚才吃鱼看照片时判若两人。胡先生问小黎,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小黎轻叹一口气,说,说出来你会笑话的。胡先生说,怎么会呢?再说你还没有说,怎么知道我会笑话?我是那种会笑话别人的人吗?小黎抬起眼睛幽怨地看了胡先生一眼,胡先生看到小黎略带忧伤的眼神,心里的某个地方就痛了一下。 其实,小黎的忧郁胡先生猜到了。小黎说,她妈妈生病了,需要住院,可是家里缺钱。胡先生问小黎,缺多少钱?小黎说,我不跟你说,再说说了,你也帮不了我的,我去找刘佳玲,请她预支一些工资给我。胡先生有些生气地说,你好像有先见之明,什么都知道,你说,你怎么会知道我帮不了你。小黎说,男人的钱都是老婆在管的,你就算有心想帮,也力不从心。胡先生心里咯噔一下,没有接小黎的话茬儿,只问你妈妈住院还缺多少钱。小黎说,也不多,也就两千多。胡先生松一口气,对小黎说,你明天等我消息。 次日中午,胡先生发短信给小黎,告诉她钱准备好了,让她马上到约定的地方。小黎见到胡先生的时候,胡先生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只信封递给小黎。小黎不肯接,胡先生扯过小黎的包,一把拉开链子就塞了进去。小黎说,我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还你的。胡先生说,说那么多话会很累的。小黎的眼睛里滚动着泪水,依在胡先生身边,很无助的样子。胡先生拍拍小黎的肩膀,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妈妈的病会好起来的,牛奶和面包也都会有的。小黎说她马上要去给家里汇钱。胡先生用目光送别小黎,小黎娇小的身影很快就融入人流中了。 随着秋天的到来,“论语”的生意又逐渐好起来。胡先生去“论语”的次数却越来越少,有时候,一周一次也保证不了。刘佳玲问小黎,那个胡先生怎么很少来了?小黎说,我也不晓得,可能是工作比较忙吧。其实,小黎在“论语”和胡先生见面的次数少了,在其他地方见面的次数却多了。胡先生偶尔来“论语”,若房间里只有两个人,胡先生的手就会不老实起来。小黎也不闹,只是用她的小手使劲握住胡先生的手,不让他深入。胡先生没有想到小黎的小手居然有这么大劲。胡先生与小黎都意识到一个特殊的时刻很快就要来到了。但是他们谁也不说。秋风起的时候,湖畔很多落叶铺在小径上,十分赏心悦目。胡先生对小黎说,什么时候,你请一天假,我们去看西湖的落叶,金灿灿的,可美了。小黎不说话,只点了下头。 黄叶在空中飘落时的姿态很有些凄婉。胡先生与小黎站在湖畔一家酒店的窗前看一片叶子脱落枝头向地面飘去。小黎说,洛阳街道上现在也是一地落叶了。胡先生从后面抱住小黎的腰,因为身高相差悬殊,胡先生不得不弯下身子,他一用力,小黎的身体就离开了地面,悬在空中了。胡先生对小黎说,我要和你一起飞。小黎从胡先生的身上转过身子,将脸对着胡先生,胡先生看见小黎的眼睛有些潮湿。胡先生将嘴贴在小黎的耳边轻声说,你现在说不,还来得及。小黎伸出双臂,围住胡先生的脖子,胡先生的脸就完全埋进了小黎的胸膛。 小黎的头发很长很密。小黎用裹着绒布的皮筋将头发梳到脑后扎起来。她对胡先生说,我去把头发剪了好不好?胡先生看着小黎一头黑发,发梢长及腰际了。胡先生摇摇头说,不好。小黎说,你说不好那就不剪。胡先生和小黎在这个秋天的傍晚十分疲惫地从床上爬起来,胡先生说,我们需要去补充一些能量。小黎侧卧在床上,闭着眼,胡先生透过窗外朦胧的暮霭去看小黎,女孩的身体泛着白色的光泽,软若无骨,像一条搁浅的海豚。 湖畔的灯亮了,但亮得不够彻底,很有些暧昧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小黎依偎在胡先生身上,胡先生的手借着夜色在小黎的身上游走。小黎说,你摸摸我的脖子,胡先生听话地去摸小黎纤细的脖子,那儿光滑如雪,但什么也没有。小黎又说,你再摸摸我的手指。胡先生又很听话地逐个抚摸小黎的手指,手指上也一无所有。小黎的手指不像她的脖颈那么光洁,因为长时期在药水中的浸泡和与男人脚底脚背的用力搓揉,而显得很粗糙。胡先生的心里像有一只小虫子在爬。小黎淡淡地说,我身上什么装饰品也没有呢。胡先生心里的那只虫子忽然停止了爬动,在某个角落潜伏下来。胡先生朝灯火辉煌的街道瞟了一眼,拉起小黎的手说,我们去那里。 周大福金店离酒店近在咫尺。胡先生带着小黎来到项链柜前,俯身细看玻璃柜台内的项链。白金项链的价格比胡先生想象的要贵许多。营业员很娴熟地向小黎和胡先生介绍一款最新的项链。小黎看了看价格,没有试戴。胡先生看中一款价格一千元上下的,虽然挂坠稍显单薄,与营业员推荐的那款相比甚至有些寒碜,但是胡先生知道自己口袋里的钱只能承受这款项链了。小黎很配合地对营业员说,她要试戴这一款。项链戴在小黎洁白的脖颈上,一下就生辉了。小黎对着镜子左照右照,一脸的欢喜,胡先生坚决地对营业员说,就要它了。 从湖畔酒店以后,胡先生与小黎的约会显得有些频繁起来。只不过他们约会的地点通常选择在“论语”附近的酒店。小黎一个月只有两天的假期,所以更多的约会只能采取开钟点房的形式。小黎上午不上班,胡先生上班以后,就偷偷地溜出来,开好房间后给小黎发短信。有时候,他们一起在酒店用午餐,也有不用午餐就退房的。那时,往往是小黎有事,比如她会对胡先生说,冬天快到了,她想买一件羽绒服,这个要求听起来一点也不过分,胡先生很大度地对小黎说,你自己去看专卖店试穿,有合适的,就买下来,钱我到时会给你。等到下一次约会,小黎就穿着新买的羽绒服让胡先生看。因为天气还没有冷到必须穿羽绒服,小黎里面就只穿一件内衣,这样就更让胡先生对小黎爱不释手。 又有一次,小黎把胡先生折腾得死去活来,胡先生像一条抽去筋骨的赖皮狗一样瘫在小黎的身边,小黎说,她很想买一辆可以折叠的自行车。胡先生知道小黎租住的地方离“论语”很近,不需要骑车,但胡先生不想扫小黎的兴,两人在床上休息一会就起床去了附近的一家大型超市,为小黎选择了一辆火红色的折叠式自行车。胡先生的荷包经常出现入不敷出的状态。他在单位编一份供部门领导参考的内部资料,凡提供稿件的作者都有多少不等的稿酬。胡先生与小黎好上以后,钱一下子变得重要起来。于是,胡先生经常用笔名发表一些稿件在内参上,然后领取相应的稿费。但这些稿费相比小黎的开销实在是杯水车薪。一次与小黎约会过后,小黎上班去了,胡先生独自一人坐在床上,突然就有一种无边的疲倦袭来,他的身子掏空一般地虚弱了,他的钱包也一天天瘪下去。他有了一种想逃离的念头。可是,要不了一周,他就又开始想念小黎软绵绵散发淡淡香味的身体了。 小黎的行踪引起了“论语”足浴店同伴的好奇。她们从小黎身上发现很多新鲜的东西,先是项链,接着是新款的羽绒衣,然后就是小舒一直梦寐以求的折叠式自行车。而且小黎的肤色也似乎比以前滋润了。大家都说小黎傍上大款了。问小黎,小黎笑而不答。一次,只有小黎与刘佳玲两个人时,刘佳玲也忍不住问小黎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小黎一脸灿烂地点了点头。刘佳玲问,是“论语”的客人吧?小黎又点了点头。刘佳玲说,让我猜猜。刘佳玲猜了好几个小黎熟客的名字,但都被小黎否定了。刘佳玲颇有些妒意地说,小黎不简单呢。小黎反唇相讥,说你才不简单呢。刘佳玲听小黎这么说,脸色却阴了下来,不说话了。小黎知道自己这话触到了刘佳玲的痛处,就不敢多嘴。 刘佳玲算是“论语”的老板娘。“论语”的老板是温州人,他自己在电脑城做电脑生意,经常去一家足浴店洗脚,认识了刘佳玲。刘佳玲的外表可以和韩国一位十分著名的影星媲美,与韩国明星普遍整容不同,刘佳玲却是货真价实,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动过手脚的。那个做电脑生意的温州商人对刘佳玲一见钟情,承诺出资开一家足浴店让刘佳玲当老板。这可是刘佳玲从安徽来杭州做足浴工最大的理想,想不到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实现了。但是刘佳玲明白,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想当那个老板,得先当老板娘。与温州商人上床前,商人信守承诺,让刘佳玲找了一家欲转让的足浴店盘下,以最快速度进行了重新装修。店名也是那个商人给取的,很多人见了都要回头再多看几眼。刘佳玲不得不佩服温州人经商的精明。“论语”开张后,刘佳玲也上了温州商人的床。那时,刘佳玲才知道商人是有家室的,还有一个儿子。不过,商人信誓旦旦地对刘佳玲说,离婚只是时间问题,他对刘佳玲是真心的,他会给刘佳玲一个名份,一个结果的。 “论语”一开好几年,刘佳玲在温州商人那儿依旧没有名正言顺。时间一久,刘佳玲有点心灰意冷,每天都到“论语”上班。温州商人很少来“论语”,刘佳玲实际上是“论语”的当家人。她让自己的姑姑给“论语”足浴工做饭菜,挣一份唾手可得的工钱。自己一有空就看武侠小说,幻想自己能够成为飞檐走壁的江湖大侠,扫尽人间一切不公。刘佳玲在家乡读书时语文成绩不错,也爱写点散文什么的,当地一家报纸副刊还刊载过刘佳玲写的一篇散文。可惜后来高考落榜,家里没钱供她上民办大学,就跟着老乡到了杭州,在饭店做过迎宾小姐,也做过宾馆的服务员,可是工资实在太少,人也累。一个偶然的机会,她的老乡告诉她,足浴工收入不错,虽然听起来不雅,但月月结帐,做的好,一个月两千块钱没有问题。刘佳玲将信将疑,经老乡介绍去了一家足浴店,从开始学到独立上岗不足一个月,开头也确实辛苦,但相比以前做过的事情,到也感觉不怎么累。后来,就遇上了那个温州商人,自己的人生就发生了一次重大的转折。 小舒在店里公开宣称,她人生的最大理想是在结婚那天,有一列奔驰与宝马组成的车队开进她的老家迎娶她。为了实现这个理想,小舒很希望自己的客人中有一位商界巨子能与自己一见钟情,但现在看来要实现这个理想显得非常遥远。在小舒的那些客人中,不乏商界人物,但大多是小本生意,或者是某个建筑工地的包工头,如果不刻扣民工工资很明显也是捉襟见肘的一些人。也有想在小舒身上揩点油的小包工头或小店店主,他们邀请小舒下班后去吃夜宵,也请小舒看电影。他们对小舒的好奇基本集中在她胸前那对硕大的乳房。然而小舒始终不肯将自己廉价相让给其中的任何一位。她相信属于自己的那位真命天子还没有出现, 只要有足够的耐心,自己的人生目标一定能够水到渠成。只要那位小舒梦想中的男人一出现,小舒就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这对骄傲的乳房献给他。 包括刘佳玲和小黎在内的“论语”全体店员对小舒的计划不以为然,在她们看来,这个世界上缺少的是有钱有爱心的男人,而不是年轻漂亮的女人,尽管小舒拥有一对稀有的大乳房,那又怎么样?男人一旦有钱,他们想要的不仅仅是一对饱满的乳房,而是很多对形状各异的乳房。小舒的自信心并没有因为大家的抨击而有所降低,她以小黎为例,在小舒眼里,小黎缺乏吸引男人的优势,她身材不够高,脸蛋也不够漂亮,可是小黎不也遇上了一个能够让她梦想成真的男朋友。小黎第一次听到小舒如此评价她的恋爱,有点哭笑不得,她很想告诉小舒,男人与女人之间的那点事,用不着上升到梦想的高度。但小黎最终还是没有说,她怕刘佳玲听了会不高兴,另外,她的确也不想取笑小舒对她那份理想的等待。 转眼快到春节了。小黎对胡先生说她想回一趟洛阳,问胡先生在火车站方面有没有熟悉的人。胡先生在心里过一遍,确认没有认识火车站的人,但他对小黎说,火车票你不必担心,等你定好回家时间,告诉我,我会想办法的。那天,小黎显得很疯狂,她用嘴吮吸胡先生的胸脯,结果出现一个鲜红的很深的唇印。胡先生有些恼火,但又不能发作。小黎故伎重演,在胡先生胸脯的另一侧又印下一个重重的吻。这样,胡先生胸脯的左右两侧就出现了一对眼睛似的唇印。胡先生在洗澡时拼命用手搓,但无济于事。两人躺在床上休息时,小黎突然问,你儿子快放假了吧?胡先生一惊,脸色有点不自然,他惶顾左右而言他,说,什么儿子?你这个小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呀?小黎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偎在胡先生怀里,不一会,就发出了轻轻的鼾声。胡先生知道小黎上班其实很累,他轻轻抱住小黎,女孩的呼吸很均匀,随着她的呼吸,她雪一样的胸脯就有规律地起伏。胡先生凝视着那对乳房,在心里叹息一声,这是一对鸽子呢,它们去了洛阳,也一定会认得回“论语”的路。 胡先生接到小黎的短信后去了售票处。购票的人排成了一条曲曲弯弯的长龙,购票者大多是回家过年的外地人。胡先生排在龙尾,不一会就成了龙身,大约一个多小时后,终于轮到胡先生做龙头了。但售票员告诉胡先生,去洛阳方向的火车票只有站票了,所有座位票与卧铺票已全部售完。胡先生一脸沮丧地离开售票处。这时,一位票贩向胡先生凑近,轻声问他要不要票。胡先生警惕地看了看对方,问有没有去洛阳方向的。票贩说有,你是要座位的还是卧铺的。胡先生想了想说,要卧铺的。胡先生又问多少钱一张,票贩说了一个数,胡先生吓了一跳,比原票价高出整整一倍多。胡先生咬咬牙,点了点头。票贩要胡先生跟着他走。胡先生跟在票贩身后,七拐八弯到了一条冷清的小巷子。票贩左右瞧瞧,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很快一个女人出现在胡先生面前。 小黎见到这张卧铺票时喜出望外,她的双眉几乎要飞起来。小黎对胡先生说,谢谢你。胡先生嗔怪小黎,我们之间说什么谢谢。胡先生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小黎抬起眼睛看着胡先生,仿佛要把眼前这个男人印进脑子里。她幽幽地说,等牡丹花开了吧。胡先生不知道牡丹花准确的花期,但在胡先生的经验中,绝大多数鲜花都是在春天盛开的。小黎说,也许,我就不回来了呢。胡先生笑着揽住小黎,眼睛却看着小黎的胸脯,说,你不回来不要紧,只要这对鸽子回来就好。小黎明白胡先生所指的鸽子,她说,鸽子也会迷路的。胡先生说,不会的,不管飞多远,鸽子都认得回家的路。小黎看着胡先生的眼睛说:回家?鸽子的家在哪里呀?胡先生顿时无语。 来源:http://www.australianwinner.com/AuWinner/viewtopic.php?t=4877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