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床下有鸡(小小说)

作者:刘云云

时间:2006-9-27 周三, 下午4:30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伊始,在神州大地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一场割资本主义尾巴的运动。农民们被告知,那条尾巴一旦被彻底割掉,光明日子便在后头。为了不让农民走上资本主义的忘本之路,上头还规定了,每户只能养一头猪、三只鸡、鹅、鸭,两棵果树。谁家超额了,谁家就长出了资本主义的小尾巴,就得挨批,甚至进学习班“斗私批修”。

那时候,我被下放到生产队里当记分员。这还是一份有头有面的差事,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相当一个“队长助理”。

有一天,老队长刘伯告诉我,明天大队派人来生产队,要到各家各户清点牲畜家禽的存栏数,看看那户人家敢把小尾巴长起来。队长咬着我的耳朵,悄悄地说:“快,快去,给大伙儿吹个风报个信。”我就马上挨家挨户地串门儿,好不容易让大家都知道了这码事。

第二天,我起个大早,就和老婆一起忙着“坚壁清野”。家里养了五只鸡,其中两只是良种鸡,个儿大,每只五六斤重,被孩子们戏称为“大种鸡”。这两只“大种鸡”一定要重点保护了,要不,下个月岳母生日,我能拿什么去孝敬老人家?妻子找来了一个大鸡笼,把这两件宝贝塞了进去。我还用破旧衣服把笼子遮盖着,以避开杂音和光线,免得这两个家伙突然叫起来。

四岁的儿子佳佳,一直在旁瞪着眼看着。当他看见我把鸡笼推入大床底下的时候,就好奇地问了:

“爸爸,怎么把‘大种鸡’臧在床底下呢?”

“把它藏起来,不让人家偷。不可告诉别人!”我只能这样回答。

大概过了一个钟头,刘伯把我找去。原来,大队真的来人了。一男一女,都是大队的民兵。那个男的,有点来头,是大队的治保主任、民兵队长。刘伯要我领着他俩到各户去检查。

一口气检查了十多户人家,可谓一路顺风,无惊无险,家家都是没长资本主义尾巴的一等良民户。我不禁洋洋得意,步子变得轻快起来。

最后,来到了我家。妻子和佳佳都在家里迎候。妻子跟那位女民兵原来是初中要好的同学,见了面,自然就亲热了一番。接着,妻子就主动带领他们去猪舍、鸡窝等处检查检查。

我就坐在房门旁边的凳子上,悠闲地抽起“大碌竹”来了。

妻子又带他们进了屋,斟茶递水,很是殷勤。女民兵撩起房间的门帘,笑嘻嘻地对妻子说:“可以看看你的‘闺房’吗?”

妻子笑着要回话的当儿,可怕的事情出现了。只见佳佳站在房间的大床边,举起双臂,喃喃地说:

“床下有鸡,我爸说,不准看,不准偷……”

正所谓“孩童无诈”,四岁稚童如何能保守得了这天大的秘密!虽然佳佳咬字不很清晰,但是我也分明听得见。顿时,我目瞪口呆,浑身冷汗,恰似热锅上的蚂蚁。我想,好一个“床下有鸡”,叫我功亏一篑,成了千古罪人,如何得了!

那位女民兵却抿着嘴,一笑,就把门帘放下,向妻子打了个眼色,说:“阿芳,你的儿子怕生,努着嘴巴说‘好怕’,他不欢迎我哩!”

妻子一听,眼前一亮,连忙接过她的话茬,打趣地说:“我儿子不但怕生,还怕官哩。特别是民兵队长——拿枪的官,谁不怕!”

大家笑起来,坐在门外翘着二郎腿的那个民兵队长笑得最得意,笑得最甜,简直笑得忘乎所以。

女民兵嚷着要走,还对妻子说:“阿芳,下次来,你要请客,记住了!”

妻子拉着她的手,热乎热乎地说:“忘不了!忘不了!”

于是,这场“危机”就化解了。此时,我才如释重负,舒了一口气。

我送走了这一对男女,村子里马上就热闹起来了。只见不少人急匆匆地往村子后面的小山林走去,不一会儿,他们有的赶着几头小猪,有的提着一笼鸡,有的人赶着一群鸭子……兴冲冲地回家了。

一个墟期过后,刘伯在社员大会上,出示了一面锦旗。上面写着:“割尾巴模范生产队”。他说:“大队奖励了我们。以后有什么事,只要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会事事顺利,大家也不会吃亏。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大家回应着,震天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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