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1989年,墨尔本的寒夜手术

作者:巫朝晖

时间:2025-6-26 周四, 下午2:42

[人生]1989年,墨尔本的寒夜手术

那是1989年的冬天,墨尔本的夜格外冷,寒气从街道的每一个缝隙里钻出来,像针一样刺在皮肤上。右耳上方突然冒出一个小毒疮,起初我没有太在意,只当是普通的小伤口,每天简单清理一下就继续忙碌的生活。然而几天后,伤口开始迅速肿大,皮肤紧得发亮,伴随着持续的发热和隐隐的刺痛。我试着用热毛巾敷一敷,却没有任何缓解。到了第七天,整只耳朵红肿得像一团火,痛感从耳朵蔓延到半个头部,夜里根本无法入睡,脑袋涨得像要裂开,体内却冷得直发抖。我摸着自己的额头,才意识到发烧已经开始了。

那时候我刚工作不到一年,身在异国,没有熟悉的朋友,更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一切都要靠自己处理。深夜的墨尔本,街道空空荡荡,公交车早已停运,出租车是可以叫到的,但高昂的费用让我犹豫——不是因为付不起,而是那时的我习惯把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尤其是在这种突发状况下,我更愿意把钱留给真正关键的医疗支出。最终,我决定步行去最近的医院,抱着耳边那股撕扯般的剧痛,硬生生走了出去。

夜风像锋利的刀子一样穿透薄薄的衣物,冷意从脖颈灌进骨头,耳边的肿胀和疼痛随着每一步加剧,脑子里像塞满了火药,不断膨胀。我咬紧牙关,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走了几十分钟,仿佛每一步都在用意志去扛那无法忽略的疼。到了医院,医生看了一眼,立刻说必须立刻切开,把毒疮里的脓液引流出来,否则感染可能迅速扩散。然而那晚没有麻醉师在岗,只能做简单的应急处理。

我抬头看着医生,声音有些哑却很坚定:“不用麻药,直接切吧。”医生愣了一下,摇摇头说:“你疯了吗?这种伤口,没麻药你根本受不了。而且法律规定必须打麻药。”我没有再争辩,但依旧坚持不想麻醉得太重,担心麻药影响神经和反应。最终,医生给我注射了少量局部麻醉,只做了有限的缓解,然后用粗针开始引流。

当那根冰冷的金属针深入伤口时,我清晰地听见它在毒疮里转动的声音,像钢丝钻进神经深处,细小却刺耳,疼痛像电流一样沿着神经蔓延开来,直冲大脑。我能感觉到冷汗顺着脊背一寸一寸渗出来,眼前有一瞬间发黑,但我强忍着没有出声,只是紧握拳头让自己保持清醒。医生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了我一眼,低声说:“你是我见过最能忍痛的人之一。”

凌晨三点多,我走出医院,夜色依旧寒冷,街道空无一人,耳边还残留着阵阵发热与胀痛,步伐有些踉跄,脑袋也昏昏沉沉。那一刻,我没有给家里打电话,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我知道,他们即便知道了,也帮不上忙,除了平添担心,什么都改变不了。

第二天一早,我又去了医院,做了正式的切除手术。这一次麻药起效,医生处理得更加彻底,但伤口被清理过后的灼痛依旧逼得我冷汗直冒。手术结束后,我回到住所简单休息了一个上午,下午照常去了工厂上班,耳边还缠着纱布,脑袋时不时传来阵阵钝痛。那天的每一分钟都像是在硬撑,伤口的发热与跳痛交织着工作中的机械操作,我咬着牙完成了所有任务,没人看得出我有任何异样。

这件事,我至今没有告诉过家里人,一句都没有提起,不是因为我刻意隐瞒,也不是因为所谓的坚强,而是因为在异乡漂泊的那几年,我深刻明白了一件事——在陌生的土地上,真正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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