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鹦07晋级赛]渐行渐远的背影

作者:陈富强

时间:2007-12-17 周一, 下午3:26

渐行渐远的背影

陈富强

踩着遍地黄叶走近南京长江路292号时,天色渐暗。冬季的冷风将树上的枯叶撕落下来,在空中打着一个个寒颤。门楼上“总统府”三个大字,涂了金,熠熠闪光。与总统府一路相隔,摩天大楼群拔地而起,以俯瞰的姿态,静观府院的景物。只有门前的那些树,绿了又黄,枯了又青。无数的人来看从前的总统府,一张张都是陌生的脸孔,熟悉的,只是树上斑驳的纹路,嵌满了岁月的沧桑。它们犹如总统府忠心耿耿的卫士,真正的卫兵们撤离哨位了,它们却依旧在此站立,并且风雨无阻。

我走得很慢,似乎想找到一些什么。近现代史宏大的格局,在这里有一个骨架,我不需要刻意寻觅,我踩下的每一块砖,都浸透了血腥的气味。明清两朝,这儿先后为汉王府与两江总督署,期间,农民洪秀全从一个偏远的名为金田的村庄起义,长驱直入,攻克南京,并改名天京,以此为天王府,可惜好景不长,四面楚歌的天王在度过了他的知天命之年后,就一命呜呼。湘军破城,将秘密葬于天王府内的洪秀全尸体挖出,残忍地刀戮火焚。据说有一个叫李臣典的湘军将领将洪秀全的骨灰和以火药,装入炮口,一声巨响之后,洪秀全的尸骨和他一手创下的基业瞬间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历史的记忆总是那么冷酷而无奈。太平天国的旗帜曾经在金陵城头飘扬过,如今,天王的踪影已经远去,他们在宏大的建筑群中,占据小小的一隅,向后人倾诉那些渐渐淡去的日子。更多的人将目光投向了孙中山、蒋介石,在当代人看来,他们才是这座宫殿真正的主人。

蒋介石的办公室在一幢黄色建筑物的二楼,我分不清朝向,但感觉东南朝向的可能性大一些。办公室似乎稍显简陋,内外两间,外间办公,里间也许是休息室。一道低矮的栅栏门将我和当年中华民国总统的办公室相隔。透过微弱的光线,依稀可见墙上是一幅蒋介石戎装油画像,作为三军统帅的蒋介石,画上的形象气宇轩昂,颇具元首的威仪。办公室外的走廊幽长而黯然,在东端的窗外,也就是蒋介石休息室的墙外,有一棵银杏,高度越过了三楼,直抵四楼。从它生长的高度判断,它的年轮也许超过了一百年。那么,它毫无疑问看见了1912年1月1日的清晨,孙中山乘坐一辆蓝色丝绸绣花马车驶进了总督署大门,并且于当晚,在总督署的大堂暖阁宣誓就职,而他的办公室就设在原两江总督署西花厅。这棵年长的银杏也一定看见了1927年9月,南京国民政府在成立五个月后,也移驻这儿作为它的办公地。它最近距离所见的,应当是1948年5月20日,蒋介石当选总统,国民政府改称总统府后蒋介石在此办公的身影。

银杏叶的黄,灿烂而绚丽,它的铁制窗框,将树叶切割成若干不等分的画面,映入我的眼睛。我已经无法看见,在这样稍显寒冷的冬季,蒋介石在办公之余,是否也会站在窗前看银杏灿灿的叶子。但是每天的早晨或者黄昏,银杏的颜色都会映入长长的走廊东端,给幽暗的总统办公室长廊涂上几抹亮色。

当一代又一代的精英们离开这座昔日的王府,树,就成为总统府内主要的生命象征。除了那棵银杏,蒋介石办公室外的南面,还有两棵更挺拔的树,从它们的形状看,是杉树,也有可能是雪松。但靠近蒋介石办公室窗口一侧的那棵树,却已经枯死,只剩下孤独的树干,与边上那棵活着的树站在一起。

有关这两棵树,导游有一个说法,说这两棵树栽种于林森任国民政府主席时期,双木成林,有寓意林森之义。这个说法无从考证,但尽管牵强,听起来却也有一些道理。巧合的是,一棵依旧枝繁叶茂,一棵却枯萎而死。联想到蒋介石在1949年1月21日下午,虽然照例穿着他的浅色长袍,深色马褂,却面容憔悴,手拄拐杖,与送行的官员握手后,携宋美龄登上“美龄“号专机,往东南方向飞去。这一去,蒋介石就再也没有回望他曾经在此指点江山的总统府。曲指算来,从1927年他首次入主,虽然几度沉浮,但几进几出,却始终不改他主人的身份。惟有这一次,他身后的“总统府”三个字,只能成为他永生的记忆了。

蒋介石离开总统府的那天,气象情况不详,只知是冬天,寒冷、潮湿。但是我肯定,他的心情和我今天看到的天空一样黯然。他转身离去的身影,有翻飞的落叶相随。飞机在南京上空盘旋的时候,他的眼睛是否紧贴舷窗,俯视他的金陵城?他的眼里,是否饱含了泪水?当他在台湾岛上看着夕阳渐渐沉落,是否西望大陆,回忆办公室外窗前的那棵银杏是否依旧鲜艳?那两株松树是否绿叶满枝?然而,他终于无法看见,当年那棵美丽的银杏,在一点点长高,它的叶子,一到冬天依然灿烂,而那棵茂盛的松树,却已经孤独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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