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中秋月

李齐坚

 

少年时的我还不懂得中秋月,那时只高兴中秋节有月饼吃,中秋的月亮好亮,最好冲冲杀杀,追追打打。田间里的稻草堆里我们一群孩子对着月亮齐声喊:嫦娥娘娘下来,兔子、兔子下来!那时间作业可以不做,深夜不归父母不打不骂,那才叫痛快呢!那时的中秋月好亮好亮哟。

及至萌发恋情时才隐约感觉到中秋月是有含义的。那年中秋月夜,我和她偷偷摸摸的恋爱就偷偷摸摸地约到小河边的小船上,清辉泼洒在恋人乌黑黑的发上、衣上、眼睛里,她不是下凡的嫦娥又是谁呢?我们诗情绵绵,你背一首“江月何时初照人,”我背一首:“明月几时有?”我们对月盟誓:今生今世永不分离。那年的中秋月好美好美哟。后来当天各一方时,她就在中秋月下写满纸的:愁啊愁!我则写:恨啊恨!

不过,最富深意的还是胸怀理想时的那些个中秋。那时祖国刚从禁固中开发出来,那时我们一群朋友同仁正值青春年少,四肢发达,头脑也清晰,刚尝过生活磕碰,又刚读过几本书,于是豪情万丈,热血满腔。我们公开举办“中秋诗歌朗诵会”,当时许多人还噤若寒蝉不敢响应,我们却自得其乐。在北湖公园桥畔,我们高声朗诵“八千里路云和月,”“月明出天山,苍茫云海间。”我还朗诵了自己极嫩的诗歌:“月亮,我的芦笛为你吹响。”那是一夜狂欢,满地酒瓶。那些年我们年年中秋都是那样赏月的;或在打石场的泥山上一起想象古老与旷远,对着明月说出自己要做诗人或科学家的誓言;或沿着月光渡过的路攀援苏仙岭,在阵阵松涛声中谈古论今……,那时的中秋月,对于我们是一面铮铮作响的黄钟大吕。

待到带着孩子去大街赏月时,就是一种中秋月暖融融的感觉了。孩子手提一盏点亮的孙悟空灯笼骑在我脖子上,妻子拿着防孩子着凉的衣服紧随左右,在汹涌的人海里,我们分享着中秋月暖暖的光辉。孩子一会要买那,一会看到什么稀奇高声尖叫,孩子指向哪里,我们就奔向哪里。

真正感到中秋月圆时,是陪伴着老人赏月。这时的我不再是吃完父母做好的团圆饭,碗一丢就奔出去找哥们玩的年龄了,而是作备陪妻子做好团圆饭,陪伴父母兄弟一起团聚:给老人敬酒,挟菜、搜索轻松高兴的话题与老人交谈,老人高兴我们都高兴了。圆圆的中秋月就挂在我家的窗前。

或许人都要体验“月有阴晴圆缺”吧,父亲离去的那个中秋月夜,我们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少了许多话语,那个位置还留在那里,筷子摆在那里,杯子里的酒却总也没有动,那夜的月光苍白得令人悲伤。

今夜又是中秋月圆时,妻儿都熟睡了,我独自爬上八楼楼顶,伫立在苍茫的夜空仰望着。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越来越好独处了,或许是历年沧桑心已苍凉的缘故吧。不知什么时候,我的两只手伸了出来又抬了起来,分明是在问月:月儿,你究竟是每夜都是新的,还是亘古不变的呢?好晚了,我都确定不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