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音[《西部谣曲》(二章)节选]
广东深圳/刘虹
那时,你说它是灾难,是痛苦
却从来没有把它叫做欢畅……
——阿赫玛托娃《子夜诗抄》
——砌了一半的台阶,因缺少过渡,而使太急切的诱惑暗藏风险;又因有所节制,反衬了它意绪丰满的身段。这令你的脚蠢蠢欲动,亲近它时却又被它捉弄,常常滑倒于青苔……
它问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它问草原之绿,和夜色里走丢的邮差。它当然不是检验色盲,而是考你的平衡能力——就像活着,偏上偏下、偏左偏右,都容易掉进脸色的深渊。它有时微微下蹲,让你以为凡事可一蹴而就;有时又高昂脑袋,诱你仰慕生情,最终却是一场单恋。
总之,你拿不准它,你也不能随意剪裁它的身高和体态。
有时,它刻意与皮鞋保持距离,只结伴绣花拖鞋上追香的蝴蝶;有时,它静下来,会氤氲为蒲公英约会的幽潭。它乐于在所有透明的光线上滑翔;如果它降落,递给你梦中雪莲,是要你和它一起飘飘欲仙……
它使你常常在深夜,为自己形而下的疾行和躬弯的脊背,恼怒;为自以为时代最强音的那些躁动,羞惭!更多的时候,它像一小杯烈酒,给你微醺的奇妙感觉,让冷冰冰的世界终于在你的眼中,涂上体温和色彩。
你看,它像梯子可上可下,松动了事物的板结;它又因弹性而永远所指不确,这使它的能指一瞬间辽阔无边。它反对极端,厌恶剑走偏锋。它中庸,但不平庸——它的微妙在于:把握时,扑朔迷;欲抽身,又缠绵体贴。
当然,它更喜欢西行——在被风雪灌醉之后,又被驼铃叩醒。在冬不拉的独弦上,汹涌岁月多情的顾盼。它还执意要把人类童年的微笑,在老歌儿们沧桑的脸上绽放成波斯菊。你的喜怒哀乐被它大包大揽,又条分缕析。之后,它成为西部女人:因敏感细腻,而丰富;因热情豁达,而大气!
今夜,它又一次柔曼地涌来。以拈花手势,敲击你体内最纤细的那根弦——让正步走的思想,欣然失足于沙枣花丛多汁的纠缠。此刻,它似长裙曳地,挽起脚跟上的风,漫不经心地绰约着,与你暧昧不清的世界……
哦,所有爱情都已无法自持——自你跑调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