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情书
(闻风 -
中国上海)
有一年的清明节,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近两个星期,我还是决定去杭州,为一个旧时的朋友扫墓。
天是灰扑扑的黯,象张开了的网,网住雨下纷纷的行人,人涩涩地凉,缩着肩,佝着背。若在平时,在这样的景致下,我便倚窗静望,案前铺着若干张白纸,想到了什么或画或写下来。然而今天,我巴巴地赶来这江南烟雨之地。
想来,也想旧地重游,儿时曾经来过,在西子湖畔的长椅上拣到半笺情书。我想这么哀伤的语言唯有出自女子之手了吧。我藏了下来,一直,谁都不曾知道过。于那个年龄的孩子来说,得着什么只言片语的匿名信笺,真是如获至宝了。
信笺上只有几行潦草的字:
“文涯:
是否你也曾望向过那个方向,柳叶垂顺地在拂动,西子湖面上波光闪烁,我还能看到远方的风景,连绵的山脉,青翠欲滴的荷叶儿……我喜欢着你在的城市,因此在这等了你一年,或许一不小心就碰上了你。
文涯,忽然有一天醒过来,发觉没有了未来,那该对现时如何是好?在木椅上笔划一遍你的名字,我就会很开心,好像这里是我们曾经在一起的,可你已经是不能够知道的了……..”
我时常想,这是封没写完的信,女子或者伤心得再不能握笔,或者只是被风吹走了。
墓地上,我有些慢条斯理地忙着供品、纸钱之类的,一边还得打着伞。不知怎的,险些滑了跤,旁边的一个男子及时扶了我一把,这才不至于如此狼狈。
他也是一人,墓碑上是一个正年轻着的女子,白净的脸,微微而笑。山上的人并不多,四周更是少有人走动,男子见我也是一人,会意地点点头。我为他刚才的帮助搭讪地找话说:“天还挺冷的。”他说:“是啊,雨下得也很久了。”
在这儿碰上的人,尤其是陌生人之间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我猜测着埋的那女子大约是他女朋友了。之后也不曾再说话,我转身要走的时候,男子早没了影。在山下的车站,又遇上,时值中午时分,车子几乎没有,人更少。我同他便聊了起来,这才知道碑上的女子是他的一个朋友,几年前才知过世,后来慢慢打听出坟葬在这里。
“你一定以为她是我女朋友了吧?我一直惦念她,这些年都是如此。她一出生就体弱多病,从相识到分别不过几个月。我们从来没有表白过,只知道她家里早已安排好了她的后半生,包括结婚。为了不与她同在一个城市倍感煎熬,我来了这儿。
直到她去世多年后,我才知道原来她葬在了这山上……”
男子再没接着说下去,沉静在他的哀伤中。我想他大约没向人表白过这些心迹,于是才会对我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诉说。
想这世上真是有这样的痴男怨女,安慰一个人究竟是该递上手帕还是拍拍他的肩膀呢?我选择了后者,也似在同他道别。雨中漫步未尝不是件趣事,正待要走,一行人走来,最前面的男子过来道:“文涯,又来看她啦,我听说她病重的最后一年就是在这儿的,她不顾父母的反对想在这里等你,但不知道你在哪……”
我蓦然回头,那半笺信不知怎么的飘零出了口袋,落在了他脚下,我还不及去拣,信已落入了他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