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

（张抱岩——安徽阜南，山东青年作协会员）

 

 在城里，夏季是个贵妇人，霓虹灯是她的樱桃小嘴，她喜欢在笼罩着夜色的街心或广场招摇过市，一些人与夜色重叠在一起，他们的呼吸像油烟在凌晨的街道上冉冉上升。我不喜欢这种场景，因为人很容易在深夜里走失。

 每当我与朋友溜达在大街上，我的脸上立即会呈现出一种无奈的疲惫，我会在此刻，咚的一声掉进乡村的夏夜里，醉在星星的童话里，身边睡着青草和梦。我不想在黑夜里消匿。夜在流失。夜色一朵一朵流失，就像我童年里一盏一盏远离我的灯笼。我会想起我的母亲，她在乡村苍老，在夏夜里，她宁静地坐在院落里，像一盘磨石，夜间的时光打造她内心的沉静。她的灵魂混合着村庄的灵魂，在夜色的声波里回荡。我闻着青草的气息和诗歌的气息，踏着夏夜的乡风，和梦醉倒在田埂上。

 我忘掉了城里的夏夜。但我又记住了她，像记住了一个妓女的名字。我得学会融入时代的生活，具体说，我得化为好多滴半干净半肮脏的水，我不能让社会廉耻地吸纳我，我得滋润这个社会。比如，就像这个夏夜，她将所有的梦滋生，她又将所有的梦粉碎。结果是她拥有了梦。

 夏夜是一堆灵魂的鬼火。她在怂容人的欲望和欢乐。她在挖掘时代的伤。

 在我们不约而同地交出个性和尊严的时候，就是夏夜得逞的时候，她到处散播炎热的谣言，让整个黑漫过大地，这就像一个人的罪恶在他的生命的宣纸上的浸染。我们喊怕，而夜保持缄默。

 夏夜的胸怀就是上帝的胸怀。她在正义的人们的心中点起希望的圣火。光明的莅临就是说出的预言。她的瞌睡就是夜空中奔突的星辰。上帝点一下头，叶片上就滚出一颗露珠。上帝用月光在夏季超度乡村。而我们在城市里毁掉乡村，扼杀鸟和鸟鸣。到头来，我们毁掉自己，化为一朵夜色在夏季的夜空中流浪。

 我从田野归来/我的衣袖里装满虫鸣和夜风/麦子伸出胳膊/将母亲的梦揽在夏夜的腰间//我的滚烫的诗歌/在另一个田埂上/不平静……（节选我的诗歌：爱在乡间）乡村的夏夜是值得我们纪念的，她的平静蕴藏在夜的韵味里，她的波涛又在夜色里起伏、汹涌、奔突。我想到一头牛。一头乡村的牛。他咀嚼过乡夜里的每一段时间，他是乡间出名的歌手，而我感觉夜是一头乡村的牛，他的歌声被他收藏，他的爱被他点燃……

    夏夜的尖叫/来自一堆浮躁的玻璃/一朵夜色里藏着一滴生活的累……（节选我的诗歌：夜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