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雄鹰飞过
郑艳——南京
去年冬至，我梦见一只雄鹰，朴楞了翅膀飞落在我的窗台。
雄鹰居然会说话。它说我的前生是只燕子，一只被它咬伤的燕子，并说我就是它逃离的新娘。
“不信你照照镜子”，雄鹰说：“你心口有颗红印，那是我曾经的罪过。”
“是么？”我觉得雄鹰想象力极为丰富，追问：那你现在还来找我干嘛？
“赎罪。”雄鹰很严肃地眨着眼睛回答。
我不禁哈哈大笑，笑得流出了眼泪。
然后突然醒了。醒了的时候我的眼角有两滴泪珠。
窗台上积满了厚厚晶莹的雪，月光下泛着清幽的蓝光，根本没有雄鹰飞落的足印。
荒诞的梦境确实有趣。
于是我赤足走到镜前，缓缓褪去身上的睡袍，它们就象窗外的雪花无声地飘落。
我的肌肤水一样地柔滑。
月亮停在桂花树的树梢，玉一般的湖水草原似的轻轻铺展、蜿蜒。
我真的看见了那道伤痕，心口上朱砂般小小的红印，它那般微小，我根本差点忽视了它的存在。
难道我的前世真是燕子？
一个冬天我爱上了睡眠，竭力在梦境里寻找雄鹰飞过的痕迹，但是我没能找到。
直到屋檐下两只燕子轻声呢喃的时候，我也未能再次梦见会说话的雄鹰。
阳光渐渐欢快起来，所有的生灵在她的熏染下，开始了欣喜的忙碌。
我也在春天走出了房间。
鸟儿啾鸣，鲜花欢笑，风在枝头舞蹈，柳叶亲吻湖水的清影，阳光在枝叶间跳跃。
我开始喜欢在花园漫步。
我听见自然交响乐的音乐，还有教堂的钟声，所有的声音如同赞美诗般美妙、动听。
我热爱生命，害怕踩伤了路边的蚂蚁。
我看见秋天最后一片落叶飘零，但相信它会再一次在阳光下尽情呼吸。
我忍受痛苦，但相信它必将是幸福的圣母。
所有的快乐，零星的忧伤，它们是花园的一草一木，我沐浴其中，赞叹不已。
我遇见一位男子，他在花园忧郁地踟踌。
而他的文字，却是一朵朵娇艳的芍药在硕大的指尖盛开。
“我来自遥远的草原。”他说。
“我的名字，汉文意思是牛牤，牛背上的虫子。”他回答我。
“你很忧伤。”我凝视他说。
“但我其实很快乐。”他说：“不信你听听我的声音。”
于是，我听到泉水淙淙的奔跑，骏马欢烈的嘶鸣，甚至雄鹰振翅拍击云朵的欢笑。
“我喜欢你。”他深情地说。
“别喜欢我”，我理智地微笑：“我们只是两条平行的线，各自行走在自己世界。我怕
那会是一种伤害。”
“不，”他说：“我们已经在花园相遇了，我们是相交的线。”
“可是，即使我们相交，但你有你的方向，而我有我的方向……”
“不------”他强硬地急躁打断：“那交点是我们同一方向射线的起点！”
花园的阳光黯淡下来，我提着裙裾赶紧逃离了花的世界。
他开始歌唱。
我能听懂文字里的音符，甚至看见五线谱在花园的湖面旋转，宛若天鹅湖的舞蹈。
“你喜欢吗？”他热切的问。
“喜欢。”
“我的逃离的新娘穿着白色的裙子变成一只燕子，每一朵美丽的百合花都是她淡淡而羞
涩的目光……”他忘情的欢唱起来。
我突然想起了冬天的那个夜晚。
“这是真的么？”我自言自语。
“是真的，”他说：“是我在为你歌唱。”
可我却听见了雪落的声音。
夜晚我开始一个人在花园徘徊。
我听见风吹打枝叶的沙沙声，小鸟惊吓得从巢里飞出的振翅声，还有我想念的心在黑暗
的风里飘荡的声音。
“我喜欢他是吗？”
“是的，”我听见一个声音从我的心里肯定的回答。
可是……
“你和我分不开的，信不信？”有一天他问。
我不敢否定，也不敢肯定。
就象一只被雄鹰叼住咽喉的燕子，不能自由的左右自己。
“我喜欢唱歌了。”他说。
我点点头。
“我以前对很多女孩也唱歌，知道吗？”
“不知道。”
“但我现在告诉你了，我以前对很多女孩唱歌。”
“哦。”我说。
“现在，遇见了你，我只为你歌唱了。”
他的声音浑厚，却犹如馨钟般悦耳。
“他现在只为我歌唱了。”我幸福的想。
他真的吻了我。
吻在心口上那颗朱砂的红印，它被吻成了心形，象极了烈焰的玫瑰。
广阔无垠的草原飞旋起来，骏马奔腾，瀑布咆哮，火山狂涌……一切在升腾、向上，
雄鹰的翅膀在身旁颤栗……
“我该走了。”他说。
“我还会来。”他吻着我的额头。
我木然地看着他远去，消失在浓浓的黑暗里。
夏天来临，我想回去，回去寻找花园熟悉的身影。
可是，没有了曲径，没有了亭阁，甚至没有了柳树、草坪和湖泊。
一个人也没有。
我只看见了残垣，断壁。
花园的门口，尽是些不知名的草在风里飘摇。
这次，我真的回不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