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了春红
邵孤城-河南郑州
和很多办公室男人一样,老张给人的感觉很干净:西装每天熨得笔挺,皮鞋总是擦得贼亮,头发上打过摩丝,苍蝇飞过也要崴了脚。一个年届不惑又经受过婚姻挫折的单身男人,尚能如此考究,这在我们看来很不容易。
经常说老张不容易的是我们办公室新分来的大学生小郑,整个公司,唯有她看老张的眼神是仰视的。这让老张很感动,在公司勤勤恳恳干了十多年,他依旧是个可怜的小职员,从来没有谁像小郑一样尊重过他。
老张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加入到我们谈论女人的行列,当我们摆开龙门阵热火朝天地对哪个当红女明星大发议论的时候,老张总是安静地从桌子里抽出一本《宋词选注》来,眯缝着眼,品得津津有味。
小郑的到来除了缓解了老张一部分工作压力——抹桌子扫地打开水——这些从老张大学毕业后一直干到现在的工作现在全由小郑承包了,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当我们一伙热衷于女性审美滔滔不绝时,老张可以不必独自一人品味那本《宋词》了,小郑和老张关于古诗词的讨论开始也吸引过我们的目光,但当我们发现他们对于艺术的理解远远高出我们之后,我们只有自惭形秽且无地自容地选择了逃离。
一天午休的时候,因为去办公室取一份材料,碰上了小郑,沙发上还坐着一个陌生的男子。两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地板是是摔得细细碎碎的茶碗片。我把这件事告诉老张,老张说那男子是小郑大学里的男友,毕业后却另择高枝,甩了小郑。我让老张好好劝劝小郑,别因为工作的事情耽误了工作,老张拍拍胸脯向我保证:放心吧,有我在,没事!
隔了几天,早上,小郑给我们办公室泡好两壶开水,给每个人的茶杯里,冲上飘飞翻腾的茶之后,包括老张在内,竟然没有人发现,小郑从此再没有在我们的视野之内出现。下班前,宿舍管理员气喘吁吁跑来告诉我们:小郑倒在宿舍里了!
老张“腾”站起来,说,“快走”,说“走”的时候,人已经到了门外。我们都去了,小郑静静地躺在地上,她的身畔,洒落着好些片安定。
老张的眼泪鼻涕一古脑无声无息下来了,全然忘却了往日的体面,拿袖管在擦,擦得脸上全是粘糊糊的液体。
死一般的沉寂过后,耳边传来老张的声音: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老张抱起小郑,在她耳边低吟浅唱,依稀是李后主那首《乌夜啼》: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